雨花香 俗部 清 纪晓岚抄本-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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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镇,宜永远仿此而行。
始初,蔡公五十余岁,尚未有子。因倡此社,后生三子、五孙,寿至八十七岁。天报善良,洵为不虚。扬城因其活儿甚多,俱以“真菩萨”称之。予见愚人溺儿最惨,要知物命至微,尚体天地之心,放生戒杀,况乎子女?乃或以野合淫奔而灭其迹,或以家贫身病而弃所生,于是有既生而损者,有未生而坠者,骨肉自残,良心灭尽,人世恶业,莫过于此。若所以杀女之情,近愚山施氏破之甚悉。歌云:
劝君莫溺女,溺女伤天性。
男女皆我儿,贫富有定分。
若云养女致家贫,生儿岂必皆怡亲。
浪子千金供一掷,良田美宅等灰尘。
若云举女碍生儿,后先迟速谁能知?
当阶玉树多先折,老蚌双珠不厌迟。
有女莫愁难遣嫁,裙布钗荆是佳话。
婚不论财礼义存,择婿安贫免牵挂。
漫忧养女玷家声,为儿娶妇亦关情。
淫首百恶尔先戒,不种孽根孽不生。
杀女求儿儿不来,暮年孤独始悲哀。
不如有女送终去,犹免白骨委蒿莱。
赎人妻女救人殃。阴骘缠绵后必昌。
若还多女竟无男,前生债主今生偿。
劝君莫杀女,杀女还杀子。
仁人有后恶人亡,桂折兰摧疾如矢。
劝君莫杀女,杀女还杀妻。
生珍婴孩死索命,牵衣地狱徒悲凄。
劝君莫杀女,杀女还自杀。
冤冤相报几时休,转劫投胎定夭折。
孺子入井尚堪怜,如何摘女葬黄泉?
及笄往嫁尚垂泪,何忍怀中辄相弃。
古往今来多杀机,可怜习俗不知非。
人命关天况骨肉,莫待回首泪满衣。
扬州有个程有容,业盐生理。大清初年,条陈利弊,当事多嘉纳之。性醇好善,诸如育婴拯溺,以至桥路之施,力行不倦。城南有败闸,植巨楠百数,沉于水,大舟触之立破,人目为“神桩”。有容募人涸水拔之。岁大寝,请于鹾院,出金粟助赈,身董其事,就食者计有七十余万人。凡两个多月,未尝告瘁,恩赉有加,生平推诚待物,行必以恕。曰:“吾留有余,以与子孙也。”后果子孙绕膝者三十余人,科甲联绵。更置义田,以赡宗党之不振者,至今尚存。乡里咸呼公为“菩萨”。
扬州府太守蒋恭靖,讳瑶。正德时大驾南巡,六师俱发,所须夫役,计宝应、高邮站程凡六,每站万人。议者欲悉集于扬,人情汹汹。公惟站设二千,更迭遣以迎,计初议减五分之四,其他类皆递减。卒之上供不缺,民亦不扰。时江彬与太监丘得,挟势要索,公不为动。
会上出观鱼,得一巨鱼,戏言:“直五百金。”彬从旁言请以界守,促值甚急。公即脱夫人簪珥及绨绢服以进,曰:“臣府库绝无缗钱,不能多具。”
上目为“酸儒”,弗较也。
一日,中贵出揭帖,索胡椒、苏木、奇香、异品若干,困以所无,冀获厚赂。时抚臣邀公他求以应。公曰:“古任土作贡,出于殊方,而故取于扬,守臣不知也。”抚臣厉声令公自复。公即具揭帖,详注其下,曰:“某物产某处,某物出某处,扬州系中土偏方,无以应命。”上亦不责。
又中贵说:“上选宫女数百,以备行在。”抚臣欲选之民间。公曰:“必欲称旨,止臣一女以进。”上知其不可夺,即诏罢之。
予谓此一官,当急难之际,用尽智力,宁可自己不顾客累,而庇令万民安稳,何等心思?虽西方菩萨,现身救世,亦不过如此。目今官之有才能、有智谋者颇多,但专图利己,谁肯利民?请以蒋公为式而力行之,不惟功德福报,抑且芳名流传不朽矣。
第十九种 老作孽
男女虽异,爱欲则同。老年人只宜安静,乐享余年,切不可寻少艾在旁。不是取乐,反是自寻苦吃,又是自讨罪受,于人何尤?
予曾著《笑得好》书,载有老人房事、修养、软圈、跪香、寻齿等说,极其形容。不是有意嘲笑老人,正是谏老人也。
富贵之家,每每老夫多娶少妾,或老而断弦,仍娶幼女,只图眼前快乐,不顾后来苦楚。要知老人之精力,日渐衰败。在少年妇女,青春正艾。若要遂其欢心,则将灭之灯,何堪频去其油?必致疾病丛生,身命随丧,甚可畏也;若要不遂其欢心,则女虽有夫,如同无夫,孤守活寡,误害终身,衾寒枕冷,日夕悲怨,于心何安,甚可怜也。若要防闲太紧,则女必忧郁生病,往往夭死,岂不大损阴德;若要防闲稍宽,则种种丑事,远近哄传,岂不大辱家声。总之,老虽爱少,怎奈少不爱老。憎嫌之念一起,虽烈妇亦生心外向。请述者自想:何必贪一时之乐,而受无限之苦耶!
妇女生来情性,犹如流水,即以少配少,若有风流俊俏之勾引,还要夺其心肺,何况以老配少?既不遂其欢心,又不饱其欲念,小则淫奔,大则蛊毒,甚至计谋害命。此理势之所必然,每每极多,可不凛然。沈老之作孽,还是三妇人不曾同心计谋,留得病死,事出万幸,未可以此为法。
康熙初年,有个沈登云。他居住扬州南门外,年已六十岁,精力强健。
他生平坏病,终日只喜谋算人的田地,盘剥人的家财,自己挣积,约有六、七千金事业,仅好过活。有了正妻,又娶一妾,只是并不曾生一个儿女,此是沈老儿做人残忍,所以上天令其无后。
到了六十岁大寿日,亲友来祝贺的甚多,沈老儿备了许多酒席,款待人众。自于席上,忽想起年周花甲,尚无子息,好不苦楚,因流下泪来。近他的座上,有个樊老者,约有七十余岁,是他的好友。看见他苦恼,因劝慰道:“我也是六十岁上无子,现今生了儿子。虽然幼小,毕竟可免无后之议。你既悲伤,何不再娶个如夫人来家,还可生得一、两个儿子出来。空空流泪,有何益处?”沈老感谢他:“教得是”,散了酒席。
过了几日,算计又要娶小。家中原初的妻、妾闻知,齐劝道:“有子无子,都是前世修来的。若命里无子,就娶一个来,也没得生育。不如安分过活,何等不好?”沈老不依,主意要娶,寻了媒婆,各处说合。
寻了三叉河镇上范家女儿,名唤二姐。这女儿的父亲已故,只有寡母在堂,女才十九岁。因高不成、低不就,媒婆来说:“沈家有几万两银子的财主,田地极多,一马也跑不到,家里陈柴腊米,穿金戴银。若是嫁了他,如何享用。他情愿把岳母如何养老送终。倘若生了儿子,万贯家财,都归你手里执掌,造化不了。只是莫忘记了我说合的谋人”。
妇女们没得见识,听了这些话,满心欢喜,竟依允了。可怜把一个少年如花的女儿,活活葬送了。不多时,这沈老儿事事丰盛,娶了范二姐过门。见了这少年标致女子,极大的欢喜,床上的事,曲意奉承,十分努力。范二姐原是黄花女儿,情窦未开,趣味未知,混过了满月。这沈老儿因扒得多了,虽然强壮,终是年老,身上就添了好几般病痛,看看再扒不得了。添了那几样病?
头里昏晕,眼里流泪,
鼻里清涕,喉里痰喘,
心里火烧,肚里胀塞,
腰里酸疼,腿里软瘫。
沈老周身病痛,请医百般调治,医令:“独宿保养。”原旧的一妻一妾,不必说起,仍是常守活寡。新娶的范二姐,如何守得?捱过了两个多月,沈老的病症,幸喜好了。怎奈那下身物件,竟软如棉花,一些不硬,扶捏不起,如何干事?沈老舍不得范二姐娇媚,未免做干工夫,越挑拨得二姐春心缭乱,情兴火热,无处发泄。沈老没奈何,只得睡在二姐身上,将物件勉强挨塞。不料,这件东西绵软折转,他还在上叠个不了。
二姐怒啐道:“我里边一些也不曾进来,你还在上边叠个什么?”沈老也自觉没趣,只得扒将下来,说道:“我有许多钱财,又有许多田庄,我与你穿好的、吃好的,尽好快活过日子。”二姐恼怒,道:“古人说得好:‘良田万顷,不如日进分文’,我要家财何用?”沈老又勉强应道:“我因害病,被你吵笑,待我调养几日,与你耍要,只怕你还要讨饶哩。”二姐把手在沈老脸上一抹道:“你自己好不知羞,还来说大话哄人!”因而男女俱扫兴而止。
自此以后,二姐看见俊俏后生,恨不得就吞在肚里。只因嫁了这老年人,不由得她不痛恨母亲,不由得她不咒骂媒人,苦在心里,说不出来。
偶一日,在后门口闲玩散闷。看见一个美少年走过去,彼此对看个不住。正在看得有兴,忽被家人冲散。原来这少年姓张,因他生得标致、俊俏,人都叫他做“赛张生”,只离沈家半里路远。此生一见二姐,魂都留恋,每日来盼望。一早一晚,竟与二姐勾搭上了。你贪我爱,如胶似漆,乘沈老养病,不必红娘勾引,亦不必跳墙。每晚竟是二姐于更深时,从内里开门,接迎“张生”入房做事,黑早送出。原旧的妻妾以及家里人,俱也知道风声,都不管事。如此往来,也有两个多月。
一日晚间,沈老到二姐房里来,在门外听得有男人在房内低声嘻笑。沈老着实动疑,敲门多时,二姐假推睡着,将人藏躲桌下,才开门。俟沈老进房,于黑处遮掩放出。沈老只推不曾看见,说了几句闲话,回到书房里再三思量:“若要声张,只恐丑名遍传,如何做人?若要不声张,如何容得?”想出一计,正屋后一进有高楼三间,沈老将二姐移到高楼上做房。
二姐恐沈老疑心,只得依从。又着原妻妾看守,不许下楼。沈老又在楼旁一间屋里独宿。沈老只是病不离身,有一长者来候他的病,也略知他家些消息,因劝他道:“尊体年老多病,何不把二位小夫人早早配与人,就积了些阴德,又省了些烦恼,且又得了些财礼,岂不甚好?”沈老口虽答应,心还不舍。
过了两个月,二姐日夜思想那少年,渐渐饮食减少,面色枯黄,医药不效,意成了相思百日痨。果然,未满百日,呜呼死了。二姐的寡母来吵了几场,哭死了几回,过了十多日,伏在棺上死了。
这“赛张生”,终日在后门前痴望,杳无消息。买棺的日子。才知道二姐日夜相思死了,这“赛张生”走头无路,只得回家,日夜痛哭了几十回,着实想念不舍,白日里看见二姐牵了去,竟是“活捉张三郎”真正戏文,也是他奸人的妻女现报。
沈老原初的妾,终日孤眠,守得没出头日子。虽看上了几个人,奈看得严紧,总不能到手,随后月余,也忧郁死了。原配首妻,无人做伴,孤苦伶仃,终日烦恼,不上半年,也往阎家去了。沈老见儿女不曾生半个,一妻二妾都死了,心上好生不过意,好生孤苦凄惨。看见原初妻、妾的两个棺村,想起当日她两个人曾说许多好话,劝我莫再娶小,只因我一时昏迷,都不依从,致有今日,痛哭一场。
又看见寡妇的棺材,想起她在生时,费了多少辛苦,养成一个上好女儿,指望配人图后来快活养老,都因我不曾把她女儿安置好处,坑害死了,以致她衰年无靠,苦恼死了,又痛哭一场。及至看见二姐的棺材,又想起初婚的月内,我与她两个人恩爱绸缪,何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