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 by freak-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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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望着我的脸,就象他不知道这是他做的。
他为我准备了晚饭,给我摸身,沾着热水的棉沙在伤口附近轻轻转动。。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他笑了,笑得不怀好意,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但是当他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坚定地位住他的手臂。他说:“展,你大量失血,还有你伤口的位置。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
“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我不想独自睡在这张床上。”他回头仔细地打量我,然后轻轻地在我身边躺下。
他很快就睡着了。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这个时候彻底摆脱他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我没有这样做。他在睡梦中渐渐挨近我,脑袋靠在我胸前。我轻轻侧过身子,让剧痛的右腿向上,右臂搭在他腰间,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将一叠报纸和复印材料放在我面前。最上面的一张是美联社新闻网的一个页面,最新的FBI全球通缉要犯名录。我看见一张自己的近照,“美籍中英混血儿,黑发,肤色为浅褐,绿眼,有可能配戴有色隐形眼镜更改颜色”,“怀疑私藏军火,于上月十八日两起凶杀案有关。现可能藏匿于本土东海岸唐人区或潜返东南亚”,“持枪,极度危险”。
我对比名录中的照片,穿正式礼服,正是平时惯于塑造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和现在身穿旧牛仔裤阿迪达斯套头运动风褛的我很有点差距。我冷笑,不难猜想同样的照片会出现在电视特辑上,很可能会由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探员介绍具体情况。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播放我出席各类宴会和政要握手的旧录影带。实在太讽刺了。
我正沉思伏击和被通缉之间的联系,张家明突然说:“最好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联络。”
“我在这里有完全可靠的手足。”
“没有人是完全可靠的。”
“是,我都几乎忘记了,你就最不可靠。”
他笑了,突然凑过来轻咬我的耳垂,低声说:“我在温哥华有个安全的地方,那里华人多,没有人会注意我们。”
“哈,你打算保护我?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吗?家明,你绝对没有理由这样做。”
“你错了,可以有很多理由。第一,我可能利用你。第二,我高兴看到你沦落到走头无路的惨相。第三,也是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我爱上了你。你笑得真难看,展。我的确很想知道,爱上你这样的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
我心动了,也许值得将所有身家性命押上去,去真正赌一场大的。眼下形势的复杂性超过了预算。群龙无首,势必引起局势震荡。诱饵当前,一定会有人忍不住蠢蠢欲动。我盘算着暂不出头,趁机会看一看究竟什么人的野心超过了界限。我认为赢面很大,几年打下来的基础,总不会一朝崩溃。我也相信杨的应变能力,无论是谁在搞鬼,他一定能迅速回美稳定局势。
而张家明,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安全”两个字只是笑话。他为我提供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还是另一个陷阱呢?无论如何,我已经跃跃欲试。
家明那个“安全地方”位于唐人街一个小型商业区,楼下就是街边的小店铺,很符合大隐隐入市的道理。带着伤口旅行并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到温哥华后我的体力和精神都几乎拖跨了。家明一直在照顾我,仿佛我们各自的身份角色与在台湾的时候没有分别。只是我现在对他说“谢谢”的时候不再带有过去的讥讽,我几乎是诚心诚意的。我的腿伤恢复得很好,也没有后悔来温哥华。
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平和的一段日子。我发现如果给他一个合适的环境,张家明竟然也可以变成一个比较令人愉快的——正常男人。他很善于打点生活琐事,他的临时居所里堆有很多旧的爵士唱片,高兴的时候他也会用沙哑性感的声音跟着哼唱。
当他说已安排好让我坐船潜回美国西海岸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舍不得。
沉重而节制的旋律如游魂般在斗室里冉冉浮升。我一定喝多了,因为我觉得我的灵魂浮在半空,正在与我对视。我可不可以不走?人的心可不可以不变?未来发生的事情可不可以与我想的不一样?然而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我变成一个普通的住家男人,我将一钱不值,展也不再是展。所有人的都象漆黑的宇宙里各自经营的星体,即使孤独,即使绝望,也只能各安其位。
我和我的灵魂同时落泪。
我拥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轻轻摇摆。我头枕着他的颈侧,滚热的液体从眼角滴下,染湿他的衬衫。他吻我的额头,在我发间低声说“All In Love Is Fair”。我知道是这首歌的名字,但我不能肯定这是安慰还是警告。很多年之后,我仍不太明白当晚为什么落泪。最沉重的打击和生死一线的绝望都只能使我木然相对。也许,生命太沉重,偶然出现的温馨甚至比浓烈的Xing爱更致命,骤不及防地触动了心底某处,某个尚未来得及彻底进化的地方。
第十六章
离开温哥华的那一日终于到了。
他说他提早独自去接头,凌晨两点正和我在码头会合。
我悠闲地转动手里的酒杯。家明,我来了,虽然我知道你必定失约。
我坐在临窗的摇椅上。这座别墅位于海峡左岬角的一座山丘上,可以远远眺望整个海湾,应该是方圆十里内最好的观察点。我其实不必亲自来,事情早已安排妥当,输嬴已成定局。但对于布局的人,大部分的乐趣在于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我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已站在荒无一人的海湾,浪涛拍岸,水体的碎裂声与悲沧的爵士乐渐渐合上节拍。海水是洁净无暇的,尚未染上血迹。
一时四十五分。一艘驳船驶入海湾。码头处已停靠了五六条船只,新到者悄无声色地插进一个空位。我望向身边的大型液晶显示屏,通过码头不同位置的摄像器,清晰地看见有人从驳船的船厢窗口向外窥探。
凌晨二时正,一个人影从海湾右翼的灌木林中钻出来,弓着腰身在夜色中掩向码头。当他靠近驳船时,密集的弹道火光从船上射出来。那人反应敏捷地就地打滚,用手护着头脸。船上跃出七八个人影跳上码头。我从显示屏观察着这些,不出所料,可以认出三四个四爷手下打手。另有一个五短身材的站在船上,明显是指挥者。我定住画面,放大这人的头部影像。我认出四爷的二少爷。我笑了,有意思。四爷一向惜身,从不亲自参加任何行动,他的少爷们也颇有乃父之风。这次竟出动了二少爷,可见特别重视。这就是说特别看得起我了。
七八支手抢同时指向地上踡伏的人。那人也抬起一只拿枪的手。瞬间抢火闪烁,两三个人倒下。被围攻者头部几乎被打成马蜂窝。
剩下的几个人扶起受伤的同伴,迅速有秩序地退向已发动的驳船。就在这时,从周围的船只里传来枪林弹雨。船头五短身材的人首先惨呼一声掉进冰冷的海水。好一位不中用的二少爷,我举杯致哀。
驳船抛开码头上呼救的同伴迅速离岸,企图沿来路退回。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二条船同时截断它的退路。
一场枪战很快结束。所有岸上的尸体被拖回船上,血迹用海水冲洗干净。连跌下海的二少爷的尸身已捞了起来。驳船被拖离岸,十分钟后传开一阵爆炸声,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海湾。
所有的船只陆续散去。荒凉的码头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浪涛拍岸,明白当空,海面看起来仍然洁净。我接通一个电话号码。耳边传来一把苍劲的声音。我听得出些微的焦急和不安。
我说:“四爷,听说二公子今晚不慎落水,我深表同情。”
对方沉默了一阵,然后不动声色地回答:“晨少,多谢你的好意。”
“请代我问候家明,告诉他我已经开始想念他。”
“我不知道你是说什么。”
“听说有只大船在十海里外接应,不知道谁在船上?是大公子还是三公子四公子?真是不幸,我听说那里会有海啸。”
对方不发一言挂了电话。
我微笑。想杀我的人多得数不清,四爷的表现叫我略微有些失望。我摇动椅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二时半,远处的海域如期发出另一片火光。我举杯一饮而尽。
正欲站起身,码头上一抹不应出现的身影吸引住我的目光。我最熟
悉的身形和步态。我几乎站起身冲出去。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望向回复平静的海湾。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我可以想起那种柔软的质感。该死的,他还来干什么?来凭悼我的死亡和他的背叛,还是觉得有责任赴一个“死约”。我不明白。我好奇他在想什么。即使我熟悉他的每寸肌肤,仍然不能洞释他的灵魂。
他转过身,准确无误地望向我的方向。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对视。他在想些什么?是忏悔还是惋惜?想了解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天哪,才分别了半日,我已经开始思念他,想念我们留在这个城市的快乐。在温哥华,我们重新开始Zuo爱。一切比原来的更好,而我肯定这绝对不是我单方面的感受。也许就因为在这个城市里我和他是平等的,他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全心投入。
他仍然在定神张望,漂亮的眼睛眯着。我知道凭一对肉眼他根本不可能看见我。然而他的眼神如此专注。我觉得在这一刻他彻底看透了我。
第十七章
我没有阻止他离开。
他出卖我,但没有成功。四爷太相信张家明的魅力了,以至于两个正当盛年的儿子无声无息淹死在太平洋里。四爷有那个肚量不迁怒于他吗?恐怕很难。张家明聪明的话就应该十万火急原地消失,从此再不要浮上水面。
FBI的通缉令自然很快就撤消了,宣称这是“小小”的误会。我回到美国,尽管存在数不清的地下暗涌,表面上一切仿佛回复正常。
半个月后,我收到七叔的邀请,请我去他府上坐坐。
在上一代的高层人物中,七叔最早投靠我。当年他所支持的太子党很早就因为风头太劲被其它派别联合歼灭。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于是异军突起地从台湾把我召回,出力将我扶上大位。虽然他有他的目的,但我也不是不感激他的。况且他的手腕、他的处世不惊也令我敬佩,算是我真心看得起的一位前辈。
我走进他家摆满红木家具的大厅,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四爷。
七叔说:“少爷,请看在我这张老脸,让四爷给你敬杯茶,大家就和从前一样好吗?”
我冷冷一笑。老规矩就这一点特别愚蠢。仿佛血海深仇真的可以靠第三者的情分和一杯温茶冲淡。我随手拿起红木茶几上一杯茶,作势喝一口,双手一拱:“敬茶就不必,这茶我自己喝过了,容我改日再来拜会。”说完转身就要走。
四爷面色都变了。七叔咳了一声,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在我身后叫道:“少爷请留步。”
我看见两个人将张家明带了上来。我站住脚,在心里冷笑,竟以为可以用这人威胁我吗?我静静看定七叔,正要抿嘴一笑,却听见四爷将手一拍,十几个人从内室走出来,几乎所有的帮中“老人”同时现身。
十几个人坐成一圈,场面立时诡异起来。我木然站着,向七叔望去,“召开这样的会议不需要通知我吗?什么时候改的帮规?”
七叔说:“少爷,你请坐下,在特殊情况下是允许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