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离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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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知道他没有一刻忘记过。
这两年父王与他的关系也是反反复复,我渐大了,对他们之间的事就明白得更多了,宫里宫外,朝中上下,任一个人提起玉离歌,都只有一个表情。
世俗的人都厌弃他,父王就是他的全部。
只是他们两人好时极好,坏的时候,总是要死要活的,起初我还怕著哪一天玉离歌被父王整得咽下最後一口气就那麽去了,後来才渐渐发现,这两个人,是谁都离不了谁,哪怕伤得再痛,他们也还要在一起。
两年里他们吵得最激烈的一次,玉离歌整整半个月没下过阁楼,父王每次要上去,没走上一半,就被上面的东西给砸回来了,最後父王只能让人整天守著他,就怕他出个什麽状况。
半个月後的一个晚上,我忍不住爬上阁楼,一个盘子摔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往旁边一闪,也看清了站在楼梯边上的玉离歌。
人还是整整齐齐的,想来是照看的人的功劳,只是有的东西,是怎麽样都盖不住了。
“喂……”我张了张口,低低地唤了一声,说不出的别扭。
玉离歌微微一颤,抬眼看来,半晌眼中才慢慢出现了微微的光。
“二皇子……”他的话像是半途中断,突然就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看守的人被我赶到了外头去,阁楼上就剩下我和玉离歌了,狭小的屋子里,静得两个人的呼吸都能分得清楚。
他的脸上是死一样的绝望。e
我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也并不说话,空气里的死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捏了捏手心,笑了笑:“我昨天去了东宫……”
这世上若还有什麽能牵动这个人的心,那一定是玉儿。
只是我没想到我只说了开头,玉离歌就突然尖叫了起来。
细长尖锐,破碎的声音叫人惨不忍听。
“喂,喂,你干什麽那?”我强作镇定地问。
他却停了下来,忽忽地笑著,疯子一般。
“喂……”一个单音出口,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哪怕是一个敬称也没有。心虚地停了下来,直直地望著玉离歌,我不知道我那时眼中有多少的恐惧和失措。
“孩子……”过了不知多久,玉离歌突然低低地开口,我猛地跳起来,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麽。“孩子……他杀了他,他害了他……他害了我的孩子……他……死了,死了……”断断续续叫人根本听不明白的话,玉离歌说著说著,就突然扑到我身上,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干什麽……放,放开我!”我艰难地挣扎,他的力度太大,我根本挣脱不了。
“他杀了玉儿,我杀你了……那就扯平了,就扯平了……”玉离歌又哭又笑,脸上已经一塌糊涂,叫人看得神伤。
我全身一震,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被他掐得透不过气来。
他说什麽了?
他杀了玉儿,我杀你了……那就扯平了,就扯平了……
他究竟……说什麽了?
就在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晕过去时,脖子上的力度突然慢慢消失了。我一咬牙用力推开了玉离歌,这才看得清楚,父王正站在玉离歌的身後,死死地抱著他,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激烈生动,一个人的表情。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的表情。
“离歌……”
我听到我那高高在上的父亲低声叫他的名,温柔低楚,卸去了尘世的一切威严尊贵,卑微而凄婉。
有泪慢慢地从玉离歌的眼角划落,一滴一滴,连成了线,始终没有声音。
过了很久,玉离歌的手慢慢地抱住了环在腰间的手,泪还是一滴一滴地打落下来。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杀了他……为什麽你容不下他……我可以装作不记得他,为什麽你就不能放过他……为什麽……”
一声一声,父王眼中浮起的神色,我居然懂了。
那是心痛和无力。
一整夜,我跌坐在一旁地上,看著他们。
玉离歌一遍一遍地问为什麽,父王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错的人却是我。
我却始终不敢承认。
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了。
我以为我终有一天会跟玉离歌说出真相,哪怕他的笑容再不会在我面前出现,哪怕他说出“恨”这个字来。
我以为我长大後,会有足够的勇气说出真相。
我以为。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麽一天,我还没有说出口,他却已经听不见了。
皇奶奶带著人闯进飞流宫时,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叫了过去。
我看著站在一旁的舅舅,心里就莫名地升起一抹不安来了。
後宫里的争斗,我并不是没有见过……
他们在上面说了些什麽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跟著舅舅站在阁楼下,直到上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随後又是一阵陶瓷掼碎的声音传下来时,我恍惚明白了些什麽,脑海里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往前冲了上去了。
舅舅从後面追上来一把捉住了我,两个人在楼梯间纠缠著,我拼命伸著脖子,也只能看到上面的一半情景。
玉离歌被人反钳著手架在那儿,脸上是浅浅的冷笑。皇奶奶和两个嬷嬷,都只能看到後脑勺在说话时微微晃动,什麽都看不见了。
“皇上出宫时,玉离歌就料到了,太後想要看玉离歌惊慌失措,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声音很小,看著玉离歌的唇,我才勉强听个明白,突然就意识到,他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见我慢慢不再挣扎了,舅舅还是不放手,只是声音软了下来:“傻孩子,舅舅知道那个人很会讨好你,所以你就别看了。这种人,害了你娘,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不是的……明明是母妃害他不成赔上了自己的命,跟他有什麽关系?
我拼命摇头,心里越渐惊惶,又开始挣扎了起来。
上面的皇奶奶突然动了动,一个嬷嬷就走到了玉离歌面前,嬷嬷的身影挡住了他,我也看不到她要干什麽,只知道玉离歌也突然挣扎了起来。
“太後,您现在杀了我,皇上回来你拿什麽跟他交代?您会後悔的!太後,太後……您想想皇上……太後,太後……”
後面还说了什麽,我也听不到了,脑海里只是不断重复著,“您现在杀了我”。
皇奶奶要杀玉离歌。e
我死命地挣扎,武术师傅教的拳脚终究还是抵不过舅舅的力量,他死死地钳著我的手,像是根本不管会不会把我的手扭断,只为了不让我冲上去。
“皇奶奶!皇奶奶!”慌乱地叫著,我根本说不出其他话来。
“夙容,你别去,你别护著那妖孽了,他害了你娘,他只是骗你的,他只是骗你的,你别护著他……”舅舅一边捉住我一边劝。
不是的,不是的,我早就知道他骗我,他那些笑容也好,那些话语也好,都是假的,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讨好谁对於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他早就骗过我了,在我第一次去见玉儿之前,他就已经骗过我了。
我都知道。
可是这都没关系啊,我不想他死,我不想玉离歌死。
护著他有什麽不对?
……护著自己喜欢的人有什麽不对?
“不要,不要!”我扯著嗓子竭尽全力地吼,却还是眼睁睁地看著那两个嬷嬷死死压著玉离歌把什麽东西灌进了他的嘴里。
全部,一点都没有漏下来。
看著玉离歌从那些人手里一点一点的滑落下去,我也整个人跟著他软了下来,心里已经说不上惊慌还是恐惧,只是空空的,空得让人想死。
皇奶奶带著人走下来,听在我身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正要说话,阁楼下的门就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
我跟著其他人一样,麻木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站在那儿低低喘著气的父王。
楼上楼下,一时间谁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父王!”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异常突兀。
父王只是看著皇奶奶,双眼已经有点红了,带著吓人的气势,什麽话都没有说,大步跑了上来。
他和皇奶奶对峙著,两个人都没说话,那两个嬷嬷已经已经抖成了一团,皇奶奶却还是镇定自若地昂首而立,没有一丝要让路的意思。
父王又逼上一步,舅舅下意识地扯著我往一旁让了让,父王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上去了。
我怔了半晌,猛地往後一撞,挣开了舅舅的束缚,追著跑了上去。
天子不跪凡人。
这时的我,却看到父王跪在地上,颤抖著把玉离歌抱起来,还没抱到怀里,眼泪就先落下来了。
“离歌……离歌……”一声一声,叫得人寸断柔肠。
我站在楼梯边上,再动不得一丝,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就怕一声呜咽,打碎了眼前的这一幕。
“离歌,我在这里,你张开眼看看我啊……离歌……不要玩了,离歌……我说过回来就带你出宫去,我们去江南,我们去扬州,你答应过陪我去的……离歌……离歌,离歌……”
到最後只是无休止地低喃,一遍一遍地叫著相同的名字,一遍一遍轻轻地吻著怀里的人,唇上,脸上,鼻尖,眉头,额上,眼泪落下来,又沿著玉离歌的脸慢慢滑落,到最後就分不清是谁的眼泪了。
好象玉离歌还活著,好象玉离歌也哭了。
只不过上楼下楼的时间,那个人居然已经不在了。
父王伏在玉离歌身上,低声啜泣,慢慢地就如同再也抑止不住般嚎啕大哭起来。
再不管身份,再不管他人。
我也终於慢慢松开了手,任那一声压抑了好久的呜咽释放出来。
“玉离歌……”
只不过三个字,却是我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从他第一次在灵堂上幽幽地看著我,从他在回廊曲桥上对我淡然一笑,到此时此刻,我才终於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却永远都听不到。
那天之後,父王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每日临朝,没有人会再想起,飞流宫那个小阁里那个苍白的男子。
只是我知道,父王每天晚上,都要独自一人在床上坐很久很久,才会睡下。
他不再到後宫妃嫔那里去。有时他会批著批著奏折,或是在朝上说著说著,甚至是在宫道上走著,都会突然不知所措地仓皇奔跑起来,跑到飞流宫来,躲在那个小阁里,不断地灌下一壶又一壶的梨花酿,放声大哭,或是低声呢喃轻笑。
如此一晃多年,这样的事情渐渐少了,宫里人都说,皇上终於忘记了那个叫玉离歌的妖孽了。
只有我知道,玉离歌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从他的心里离开过。
父王和玉离歌,他们谁都离不了谁。
所以父王在飞流宫时,我就会觉得,玉离歌一定也在,在飞流宫的某一个角落里,只有父王知道,我们谁都见不著。
我弱冠那年,父王立了我为太子,立储大殿上,父王过早衰老的脸上含著淡如云烟的浅笑,仿佛很多年前那个对著我笑著唤我二皇子的人。
我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越是长大,越是想要忘记那个人,却原来,越想忘记,记得越深。
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这些年慢慢地培养著自己的势力,我不间断地让人去打听玉儿的下落,小心翼翼地躲著不让父王知道,连自己都说不出原因。
只是始终没有音信。
从京城,一路南下,怎麽找,都找不到。
也许在很多年前,那个孩子就已经不在世上了。玉离歌终会见到他,然後知道真相。
知道是我把他的孩子弄丢了,知道我拿玉儿出气,知道我的懦弱,知道我年幼无知的心事。
可我始终相信玉儿还活著,被人贩子带到了这个天下的某处,或艰难或安顺地生活著。
我想找到他。
不知道长大後的玉儿,会不会像玉离歌呢?
南甸叛军日益猖狂,父王却让芷老将军的小孙子只带著三万兵马就去镇压了。
说是为了惩罚那个叫芷清炎的小子不识时务不肯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