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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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好莱坞式的桥段。
第42节:叶芝:起初不经意的你(2)
毛德·岗正是在吕西安·米勒瓦的影响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从一个美貌的女演员变成了一个民族自治运动的领导人。她为此逃亡过,被捕过,坐过牢,一直到老,房子外面还有成群的警察监视。
她在叶芝心目中是一个〃朝圣者〃。
认识她5年之后,他写下了那首《当你老了》。那年他29岁。
整首诗都是假设。假设你老了,会想起我?会被我的诗歌感动?被我的爱感动?会为你年轻的时候不懂我的爱而后悔?
这不像是一首年轻人写的诗,因为他太悲哀,太绝望了,竟然有暮年般的悲凉和无助。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只有我守住你的最后一刹那芳华。
年轻的时候,你是一只绣在屏风上的金鹧鸪。日月暗换,屏风上的金线亦喑哑了,朽了,化了。金鹧鸪竟成了百衲图。而我,一如既往地凝望着,任凭我的相思也化成了灰。可是,尽管你老了,有一天恍然想起我,我也许已经死去。
有时候,读这首诗,你会心痛得想哭。因为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坚守,因为那种无诉无求的隐忍。
这首诗又是地地道道的一首年轻人写的诗歌。我们可以理解为他不是绝望而退守底线,而是带有小孩子和女子才有的因为委屈而撒娇、微微的抱怨,甚至是无伤大雅的威胁。
你年轻美丽,你飞扬跋扈,你骄傲,你对我的爱视而不见,可是你总有一天会老去,那时候围在你身边的狂蜂浪蝶都会离去。只有那个一直默默站在你花园外面的年轻诗人,会为你拾起夏季最后一朵落花。因为他不仅爱你的惊世容貌,更能欣赏你的内心,你有朝圣者的心灵。
那时候你会后悔爱情的消逝。怎么样?趁现在年轻,珍惜眼前人吧。
有时候,读这首诗,你想笑,就像看见一个孩子那么天真,那么招人疼爱,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耍一点儿小小的诡计。
那种心机是清澈见底的河水下面的彩石。
毛德·岗并不是不理解叶芝,相反她识他太深。年老的时候,她曾经说过:
叶芝太女人气了。我常常想,毛德·岗读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微微一动,继而笑了,像纵容孩子那样的笑。
她的美是出鞘的宝剑,光彩夺目。
她的心是圣女贞德的心。
她的情是烈焰焚烧的情。
从19岁开始,她的每一次恋情都是惊世骇俗。
1903年,她嫁给了爱尔兰军官John MacBride(约翰·麦克布莱德)。1917年,因为政治问题,约翰·麦克布莱德被处以极刑。
这个悲伤的夏天,叶芝一直陪在毛德·岗身边,并向她求婚。从第一次求婚到这次求婚,中间叶芝曾三次向毛德·岗求婚,分别是1899年、1900年、1901年。五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REJECTED。REJECTED。REJECTED。REJECTED。REJECTED。
这么多的REJECTED。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大红公章〃REJECTED〃按在摩根·弗里曼大叔的假释申请书上。一次又一次,触目惊心的大红色REJECTED,摩根·弗里曼年华老去。REJECTED将他隔在高墙里。REJECTED将叶芝的爱隔在毛德·岗之外。同样的绝望。
第五次求婚也不例外地遭到了拒绝,这一年叶芝已经52岁了,从他们的初次相见到现在已经差不多30年过去了。毛德·岗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叶芝在这一年终于做出了一生中最令人惊奇的事:
转而向毛德·岗的女儿求婚。
他疯了?他爱屋及乌到这般田地?
总之,结果是REJECTED。总之,大半生的守望走到了尽头。总之,他掐断了最后一缕金线。总之,他被告知必须从花园外离开,连一朵落花也不允许带走。
同年,他结婚了。生有一儿一女,婚姻幸福。妻子如玉,女儿如花。原来,转身之后未必没有好风景,可惜我们很多人都不曾懂得。小园香径独徘徊原来竟然是一种愚痴。
1923年,叶芝获得文学的最高奖诺贝尔文学奖。对于诗人来说,那些诗歌不是为了获奖而写,那只是他献给一个女人的卑微而执著的爱。他在写诗的时候,是宁愿放弃天下所有的荣誉来换取毛德·岗的爱。我们用他的痛苦打成一片金叶子送给他,说是对他的赞扬。多么讽刺。
毛德·岗是多么聪明的女子,她年老的时候说: 〃世人会因为我没有嫁给他而感谢我的。〃
我突然想起博尔赫斯说的一句话: 〃你们杀死了我的君主,为了让莎士比亚来构思他的悲剧。〃
对于诗人来说是不幸,对于读者和文学史来说却是幸事。
对了,毛德·岗真的活到很老很老,她活到87岁。
William Butler Yeats
威廉·勃特勒·叶芝(1865~1939),爱尔兰诗人,生于都柏林一个画师家庭,自小喜爱诗画艺术,并对乡间的秘教法术颇感兴趣。被公认为英诗世界中自华兹华斯以来最杰出的诗人,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剧作家,他的一生关注艺术、爱尔兰国家主义。192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脍炙人口的《当你老了》是他写给他苦恋多年的爱尔兰民主自治运动的领袖之一毛德·岗的一首诗。
第43节:聂鲁达:永远为你而迁徙(1)
20。 聂鲁达:永远为你而迁徙
Es tan corto el amor; y es tan largo el olvido。
一向睡在你心田里的事,
将由我的口中直达神明。
……
聂鲁达
我总相信我的前世是中世纪的一个贵妇,而你是一个普罗旺斯的骑士,夜夜在我的窗下歌唱,晚风带来薰衣草的清香。无论你的马儿有多骏健,无论你的铠甲有多锃亮,无论你的歌唱得多忧伤,我都不能为你心动。春日里,我凝妆上翠楼,忽然看见了你,你是一个逃跑的战士,你不会打仗,只会追逐爱情;你不会射箭,只会唱出美妙的情歌。我是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闺中少妇,我的夫婿参加十字军东征去了遥远的东方。我怎能为你,一个孟浪的骑士动心?
可是我怎么知道,夫君为了所谓的崇高理想和宗教信仰,竟然一去再也没回来。每年的春天,我都会扮出华容,上到西楼,等待一匹蹇马驮着他回来。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只知道每年的那天,我上妆用的粉越来越厚,也挡不住脸上的皱纹,声音一天比一天喑哑,而春光却格外残忍地姣好。岁月使人心惊。
唯一不变的是你,普罗旺斯的骑士,你为我守到白发。歌声苍凉。
我退回小楼,这一生还完他的债。下世做人,我去找你。你要记得唱歌,唱出世间最美的情歌,来让我识你。聂鲁达,我的船长。今生,你是一个诗人,写情诗的诗人。我是一个歌唱家,我叫玛蒂尔德。我们都降生在潮湿温润的拉丁美洲,那里有适合爱情和诗歌生长的安第斯山,还有浩瀚蔚蓝的大西洋海水,有茂密的雨林,森林中有为爱迷失的精灵,还有莎士比亚说的爱懒花,挤出它紫色的汁液,涂在眼睛上,你会爱上你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你果然写出世间最美的情诗,而其中最美的又是写给我的。你唤我为女王。你在诗中说:
女 王
我把你命名为女王。
有人比你高大,更高大。
有人比你纯洁,更纯洁。
有人比你可爱,更可爱。
然而你是女王。
当你穿过街道
没有人把你认出来。
没有人看见你的水晶王冠,没有人
看着你走过时
踏上的金红色地毯,
那不存在的地毯。
当你出现
所有的河流都在我的
躯体中鸣响,钟声
震撼天空,
一曲赞歌充满世界。
唯有你和我,
唯有你和我,我的爱人,
听我说话。
虽然我没有王位,虽然我没有水晶王冠,可是我比克莉奥佩特拉还高贵。在一个深爱你的人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普通的名字,在你看来,每一个字母都是芳香的,都是你的热唇向往的地方,是葡萄藤中隐藏的一条小径,它通向我们的秘密花园。在你为我写下的一百首十四行诗的开篇,你就如此赞美我的名字:
玛蒂尔德: 植物、岩石或酒的名字,
起源于大地和末日的事物,
那是它们初次开放的盛衰的言辞,
那是它们夏天里柠檬乳房的光芒。
木制大船驶过那个名字,
火蓝的波涛围绕着他们:
第44节:聂鲁达:永远为你而迁徙(2)
它的字母就是河的水流
涌过我焦渴的心脏。
哦,隐藏在纠缠的葡萄藤中的名字,
一如通向秘密隧道的大门
朝向世界的芬芳!
侵占我用你的热唇;审问我
用你的夜眼,如果你愿意就让我
驾船一样驶过你的名字;让我在那儿休息。
这一首诗,你写在一张活页纸上,用你一贯喜欢的绿色墨水。是你喜欢的忍冬花的香。你让一个邮差匆匆地送给我。我知道,你就在不远的地方,和你的夫人黛丽娅一起。
这一世,换我等候你了。
聂鲁达,我的船长。
我们都是外省人,你长我8岁。
20岁的时候,你就以一部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名满天下了。
那时候,你是黑发,消瘦,忧郁,被情欲和青春折磨的少年。
你在诗里写道:
〃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
12岁的我想:
遗忘一个人,遗忘一段爱情需要很长的时间么?值得一个人写一首诗来喟叹怎么也忘不掉它吗?不明白,我还是去森林找我的金龟子好了。我边跑边喊着你的诗,念得像童谣:
你的一切是海难,你的一切是海难。在森林里,静默的时候,我会害怕,于是轻轻地念你的诗:
你沉默的时候叫我喜欢,因为你好像不在我身边,
你从远方听见我在喊,可是我的声音没有打动你。
那么顺口,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听过。是在有风有杨柳的春日吗?空气中还隐约有薰衣草的味道。可是我还是没想起你是谁。我只管去森林里玩耍。
聂鲁达,我的船长。
你恐怕是少有的凭一部诗集就得到外交部职位的人。23岁,第一次担任领事,派驻仰光,你去了遥远的东方。1930年,在爪哇,同荷兰女子玛丽娅·安东涅塔·哈格纳尔结婚。她是你在陌生孤独的东方世界里的一根救命稻草,于是你同她结婚了,她是你的妻,可是你并不爱她。
她携带着一股北欧的冷气而来,高大,漠然,疏离。而拉丁美洲的男子天生就是热情洋溢的情人,是幻想家,是爱情的冒险家。
你们回到智利之后,变得更加疏远了。
她成了神殿里的一张蜘蛛网,不挡住你的去路,你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聂鲁达,我的船长。
你又爱上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