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第7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前沿的学术信息,不至于当一个睁眼瞎。在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习中,我读了大量的文学名著,国内国外的都有,并且了解了精读篇目上不同作家的风格、叙述特点和描景状物的特色,我获益匪浅。
而这些,的确对马立鹏日后频频发表在刊物上的论文都有一种潜移默化的作用。他的文字表达能力、他的词藻、他对事物的看法都有了深入的改变。
“远看是个要饭的,近看是个捡破烂儿的,细看才是林业调查队的。”
这是老百姓们对林业调查队的一句玩笑话,但它真实地反映了马立鹏他们的工作现状。其实,只有置身其中,才能体味得到这番话的滋味,甘苦唯能自知。
从1985年始,马立鹏开始参与了大型森林资源的调查项目。
由造林设计队,马立鹏转入了森林资源调查队,看似相近的工作,其实有着迥异的性质,但其间的辛苦和磨难,却又以后者为甚。在甘肃,大型原始森林的分布,除在祁连山一线外,多在兰州以南的甘南草原一带。马立鹏受命的数项任务,便集中在藏、回、汉等民族杂居的甘南草原等地的林区内。
藏民族里有一首歌子,是用来描写朝觐途中的感受的。在藏区,可以随时看见这样的情景,一家老小磕着等身长头,不分季节,不论晨昏,蜿蜒地朝着圣地而去。这些虔诚的信徒,他们身体力行,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信仰。歌词说——
这片黑色的土地,
是我用身体丈量过来的。
对马立鹏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在他的眼里,绿色才是真正的信仰图腾。
森林调查的工作面,一般都在深山老林中。每天早上,马立鹏和队员们揣上几个馒头、一包花生米,就进了山。队里的卡车沿线丢下人,一人负责一个沟系。听着卡车驶远的声音,一个人立刻就被绿色吞没掉了。
那时候,马立鹏和调查队使用的还是航片。一般来讲,航片上一个大头针大小的点,得让队员们在山上找半天。沿着山脊,凭着两条腿,经常是忘了时间的存在。再加上密林中的气候变化无常,等找到某一个点位后,得赶紧摆弄好仪器,观察林相,记录下周围的生长环境,一点都不能马虎,更不能出错。
森林里静得要命,除了飞鸟的叫声,就是花开和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在马立鹏有过在崆峒山和麦积山上积累下的野外工作的经验,他很快就适应了。
仍然像以前的生活,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渴了,喝一口泉水或山涧里的溪水;饿了,就嚼几口馒头,或者采几个野果子。那时,马立鹏的月工资是40块钱。遇上野外调查时,队里每天还能补助一块八毛钱。不是舍不得花,而是根本花不出去。在密林深处,钱是一个虚幻至极的概念,和废纸没什么两样。
再说了,这样每月积攒下来的钱,还要时不时地寄给陇东老家的父母和兄姊,以补贴家用。马立鹏是个孝子,虽说在野外的调查中碰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但在给父母的信里,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工作描写得舒适灿烂,不想叫父母亲人替自己揪心。钱的另一半用途,则多半交给了城里的新华书店。只要一回到城里,马立鹏最爱跑的就是书店,尽情淘书,像过瘾样地搬回来成摞成摞的新书,异常满足。
他的恋爱一直稳定持续着,还得留下一笔积蓄,准备将来的婚姻大事。走在密林中,沿着高低不一的山脊线,相思的痛苦也时时攫住了他。但类似的折磨却变成了一种动力,鼓舞着他,恍惚中,使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单,甚至有一种亲情在身畔相随。
但城市很遥远,远得像在天的尽头。
那时候,马立鹏几乎没怎么穿过衬衣。好几件像样的衬衣,都压在了箱底子里。森林调查是有季节性的,仿佛鸟的迁徙。所以在几年的野外工作中,马立鹏逐渐养成了“候鸟的性格”。每年一开春,调查队就得开拔,一路驶进目的地,按图索骥样地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逡巡摸排。待到秋末时节,队员们才能一个个集合完毕,每个人黑着脸颊,一身狼藉地回到“家”里。
那些年,可节省了不少的衬衣哦。
他玩笑说。
或者说,马立鹏压根儿就没有尝过夏天的味道。夏天也是一个虚幻的概念。在原始森林中,它更多地体现在极度变化的温差、阴晴不定的天气和各种各样的不测。早上很冷,晚上很饿。沿着山脊,两侧都是绝壁悬崖,随时充满了危险。人在陌生的环境里,一是失去了方向感,二是失去了时间感,就连疲乏感也懵懂不清。一失足,就有可能掉在山涧里,摔成一张肉饼子。
雨是家常便饭了,闭眼的工夫,就会倾盆大作。
没什么避雨的去处。电闪雷鸣时,树下又成了最危险的地方,崖壁下又随时可能塌方。雨来得快,又退得快,眨眼间,马立鹏会被浇成落汤鸡。等雨过后,他只能湿漉漉地找上一堆干柴,烟熏火燎地点燃后,把衣服烤干。
马立鹏说,撑着衣服烤火,烤着烤着,人就犯困了,失去了知觉。
有一次,危险果真发生了。马立鹏和一个队员雨中碰面,两个人激动地度过了一个雨天。烤火时,那个队员撑着湿衣服,一头栽进了火里。幸亏马立鹏在旁边,否则后果难以逆料。不敢想象,要是只身一人发生类似的事,会怎样呢?
可怕的还有密林中的野兽,时时伺伏在暗处,准备偷袭。林中空气清新,野兽的气息顺风刮来时,恐惧变得极其真实,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人的脊背上,叫人喘不过气来。遇上这类情况,马立鹏就开始喊叫,放声唱歌,一则能够吓退野兽;二来,也可以跟附近沟系里的同伴取得联络。
马立鹏说:其实风雨天和野兽都不太可怕,最可怕的是迷路。一迷了路,不仅生命叵测,连整个大部队都跟着乱。
野外调查队有极强的团队精神,一个人下不了山,回不了营地,就决不开饭。营地是以队上的卡车为中心的,除了各种仪器外,车上还拉着粮食和蔬菜。一帮相濡以沫的队员,都是铁铮铮的汉子,立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天收工回来,得一个都不能少!
有一次,马立鹏就丢了。
迷了路,太阳也渐渐下山了,密林里骤然一冷,野兽的叫声在四处弥漫。身上的衣服单薄,露气太重,恐惧入骨吸髓。这时,光害怕是没有用的,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父母的殷殷期盼,哥哥姐姐们曾经的关爱,对恋人的一种深刻怀恋,以及山下同伴们焦灼的等待,使马立鹏陡升出一股勇气,站稳了脚。
山下的队员们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所有的人都撒开了,沿着一个个沟系喊叫马立鹏的名字,寻找他留下的脚踪。手电筒的光柱划破了森林的夜空,简直能将夜幕撕成一堆碎片,把马立鹏翻检出来。
马立鹏沿着山脊慢慢下来,终于找见了熟悉的山间小径。等他一身泥水地下到山脚下时,狼狈得像一个野人,心里顿生一种九死一生、重新回到了人世间的幸福感。
看见灯光时,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他说。
不用问,马立鹏也去漫山遍野地寻找过自己的同伴。那一刻,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山腰上,喊得嗓子哑了,手电筒的电池也耗干了。但心里有一个顽强的念头,就是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那条命,其实也是自己的。因为,他不再是一个队员或同事那么简单,他甚至比自己的亲兄弟还紧密,还珍贵万分。
藏区的雨季,常常集中在六、七、八这三个月。
一下雨,洪水便像个熟客,肆虐横行在沟沟壑壑中,几乎寸步难行。即使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调查队也是不顾险情,见缝插针地去工作。马立鹏记得很清楚,那一次,雨夹着雪,他和一个伙伴准备涉河归队。脱下裤子,绾起身上的毛衣,战战兢兢地跳进水里。可刚走到河心时,山上的洪水滚滚而下,夹杂了大量的泥沙和腐烂的树木。马立鹏一个趔趄,栽倒在水里,被水冲向了下游。幸亏一旁的同伴眼疾手快,奋不顾身地拽住了他的衣襟,他才保住了性命。谈起这些细节时,马立鹏的眼神里仍有一丝后怕,全无劫后余生的那种喜兴,仿佛那气道激烈的洪水仍在脑海里漫漶不散。
洪水一下来,便将调查队围困住了。平时,队里的卡车一般会隔上十天半月去一趟几百公里外的临洮县城,买上整整一车蔬菜和面粉。但洪水当前,几吨重的卡车连一条河沟都难以逾越,更别说跑长途了。这一来,队里的伙食就断了顿,饥饿成了大家必须共同面对的大问题。有时,车上还剩下一些榨菜、干腐竹,一帮男子汉们就将就着,饥肠辘辘地盼着天空放晴,日光照彻大地。
运气好时,队员们能在附近的藏民帐篷里,买到一两只摔死的牛羊。于是,天天炖肉,吃得大家面红耳燥,脸上长满了疙瘩。藏族同胞也对调查队员十分友好,力所能及地匀出些蔬菜来,增加点维生素。就这样一次次地,马立鹏和调查队逢凶化吉,历经磨难,将缜密而翔实的调查结果带回了兰州。
“出入于莽莽林海之间,往返在流石蛇行之上。”
——这是马立鹏对自己早期野外工作时的总结和概括。虽说不怎么对仗工整,但其中埋藏的那份欲说还休的情怀,那番认真与执著,还能清晰可辨。在这一点上,他的性格与本人的名字逼真地相像。
当然,在马立鹏的叙述中,偶尔也会有一种浪漫的情调出现。
穿行在莽莽如歌的原始森林中,海拔接近3900米左右,会常常碰见一些出人意料的景色。有时,在跋涉当中,猛地出现一片林中空地。地上长满了雨伞大小的彩色蘑菇,能将两个成年人罩进去。野生的木耳也铺满脚下,大的类似于一棵树,高高地耸立着,叫人怀疑自己的眼睛。从高山灌木丛,一直爬上高山草甸和雪线一带,阔大的针叶林一碧如洗,将天空衬托得翠蓝。蝴蝶、飞鸟、幼小的野兽偷窥着陌生的闯入者,整个世界静得能听见一枚针叶落下的沙沙声。
下了山,回到队里的营地,时间尚早的话,他们就跑去跟藏族同胞打篮球。或者,径直去藏民帐篷里作客,喝上一碗滚烫的酥油茶,听上几曲藏族民歌。一瞬间,浑身的疲倦和烦愁一扫而空,身心顿爽。
马立鹏不但是个有心人,还有一种超前意识。在林区,在完成日常作业的同时,他还腾出休息时间来,分门别类地记录下自己的感官认识和体验。他抱着蚂蚁啃骨头的心思,为自己日后的论文搜集了大量的素材,也积攒了许多的标本,以供研究之用。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比如,在海拔3470米的尕海自然保护区,马立鹏就有这种先见之明。尕海,本名“姜托措干”。藏语的意思是“高寒湖”,位于甘南草原的碌曲县境内。它本是周可河的上源,因地势低洼,来自草原上的数条河流进入这个洼地后,与洼地的泉水汇积成湖,形成了面积达15000亩的甘南第一大淡水湖泊,是远近闻名的一片湿地。
尕海湖周围水草丰美,为天然的优良牧场。湖中盛产石花鱼,湖边是候鸟的栖息地。每当冰雪融化,春回大地之时,一群群的天鹅、黑颈鹤、绿翅鸭、灰雁及各种鸥鸟就会麇集水面。早在1980年代初,它就被辟为候鸟自然保护区。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