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第4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算起来,笨笨已经两岁了。对于一头会被当作商品一样出售的猪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罕见的岁数,和笨笨同时出生的兄弟姐妹们,早不见了踪影,具体地说,是被我们人类干掉了。因为笨笨顽皮,它不肯长大,所以它得以幸存。既然如此,笨笨还会经历它应该经历的所有事情。这样,笨笨也不可避免地到了谈情说爱的时候。
我们常常看到笨笨在后备舍绕来绕去,一副失魂丢魄的样子。它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坐在后备舍屋顶上,一边挥舞着折来的树枝,一边喳喳地唱个不停。我们知道笨笨在唱情歌,试图用那些忧伤的歌打动后备舍年轻漂亮的母猪。有一天,笨笨甚至剔光了树枝上的叶子,用一根绳子拴住树枝的两端做成一件东西。这握在它手中的玩意儿看上去像一张弓,但实际上笨笨把它当作了一张琴,因为那绷紧的绳子拨起来居然也能够发出铮铮的声音。于是,笨笨便坐在屋顶上,握着它的琴,日复—日地弹唱起来。
我们虽然对笨笨大表欢迎,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笨笨的出现却代表着一种反动的方向。所以,慢慢地,我们对笨笨的态度日益产生了分歧,不说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当中有人想赶走笨笨,或者干脆除掉它。偏偏笨笨是个鬼精灵,总能识破那些人的把戏。
现在机会来了。人们目睹了笨笨恋爱的过程,正想利用它心中的柔情将它诱捕。
一头漂亮的母猪被安置在密封的屋子里,一扇打开的充满诱惑的门。笨笨一头扎进去。但是,这次人们又失败了,关键时刻,笨笨掀开铁皮瓦顶,逃出来了。
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笨笨坐在屋顶上唱歌了,在场里,我们也看不到它的影子。笨笨一定越来越感觉到我们场对它所怀有的恶意了,于是,便远走高飞,变成一只真正的鸟了。
如今,我们只能在怀念中与这只顽皮不肯长大的猪见上一面。它的模范作用也许一度阻碍了我们场历史的进程,这就是必须让它离去的原因。但我们的祝福是真诚的,假若笨笨真的长成一只鸟,它也会为此而挂念我们。真的,有时我看见一只大鸟从我们头顶上飞过,我会以为,那没准就是笨笨。
巴颜喀拉
■ 海 桀
1
亦东接到省舞蹈家协会的正式通知,他被抽调到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三江源》的编创中心任藏族热巴舞的编导,集中创作前,他获准到三江源地区的玉树再次体验生活。玉树距离省城删多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那儿的藏族歌舞历史悠久,风骚独领,是雪域高原最富情调的地区之一。普遍的说法是,在玉树,康巴人激情的天堂里,孩子们不会说话就会唱歌,不会走路就会跳舞。这对亦东这样的歌舞行业的痴迷者来说,是真正可以疯狂的诱惑。糟糕的是,就在这时他的婚姻出了麻烦,妻子林虹向他提出离婚,已经带着孩子回娘家了。他很沮丧。可还是决定先去玉树,到巴塘草原拜访一位名叫尼玛江才的传奇艺人,他的歌舞被认为有迷狂、顿悟和神灵附身的境界。他想在他那儿寻找正在消失中的人类生命本真里的原初的声籁,这不仅可以丰富他的创作,更在于能零距离对舞者神韵的情境,在理性的触摸中有一次真正的贴近。他已经接到了州歌舞团丹措的电话,说老艺人刚从西藏回来,身体不太好,目前正在巴颜喀拉山下的雪山乡调养,她已经作好有关安排,催他赶紧过去。他异常兴奋,这样的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绝不能放过。动身前,他去看孩子,向林虹一而再地解释必须去玉树的原因,说大约10天就能回来。林虹说,你这个人,我早就失望惯了,回不回来是你的事,我准备自己带朵朵去法院!他被噎得眼冒金星,却也无可奈何,俩人的矛盾已经到了再也不能激化的地步。
第二天,亦东搭乘长途大巴上玉树,车到日月山顶,他注意到西边的天空已不再透明,一片片带钩的云丝浮在瓦蓝的天幕上,隐隐约约给人以大风将至的感觉,而且护理得很好的膝部,又有了酸溜溜麻酥酥的滋味,与昨天明显不同的是,整个小腿软绵绵的,丝丝缕缕的寒气,像数不胜数的小虫儿,在两腿的骨头缝和腱鞘间蚕蛹似的拱动着,很像针灸时的针感。
他知道天真的要变了,就像他风雨飘摇的婚姻。
说来可悲,他从强烈的阳光里可以嗅到阴云的气味,却无法在生活里把握情感的脉息。
总以为,不就是相互的脾性拗点嘛,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说翻就翻,连重新开始的日子也不愿意尝试吧,况且还有孩子。但现实就是这样,个人行为的合理与否,不能作为家庭生活的判断标准。而要理性地面对,不谈责任,不抱怨,不歇斯底里,不妄加猜测,不太苦太累,他需要适宜的情调和轻松的氛围。比如说,找一个环境宁静、气氛祥和的地方,一家人相安无事,好好过上一阵子,在具有实质内容的亲密和了解里,认真审视一下彼此的内心,或许会有意外的改变。即便无可挽回,起码能把事情了结得自自然然、明明白白,不至于事到临头还茫无头绪……
想着想着他笑了,他为自己乌托邦式的情怀哑然失笑。多么幼稚,你怎么能够在现代剧的感觉里想象牧歌式的离婚,简直太荒谬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林虹因生气而娇嗔执拗的样子。
说起来,俩人的缘分就与巴颜喀拉山有关。
那是7年前8月里的第一个周末,他搭乘同学的卡车第一次到扎西科草原去看赛马,在巴颜喀拉山口的一个弯道处,碰上一起车祸。一辆省二医院的救护车不慎滑下路基,歪倒在仅能容下一辆汽车的土台上,只要再稍稍往外一点点,哪怕轻微晃动一下,肯定车毁人亡。即便这样,车里的四个人中还是有一个受了伤,这个人就是林虹,她是车上的护士,随主治医师探视省扶贫康复中心小儿麻痹矫正术的病人的康复情况,想不到遇上了翻车。亦东他们的车一停,救护车的司机和带队主任就急忙过来,请求帮助,把他们的伤者送到结古镇的州人民医院进行救治。林虹被扶上了车,她左臂的肘关节脱了臼,鼻子和额头碰出了血。因驾驶室只有三个座,其他人只能就地待援,主任就把林虹交给了亦东。巴颜喀拉山口海拔50阗多米,林虹因高山缺氧本来就头疼恶心,痛苦不堪,再加上失血受伤,就有些顶不住,一路上面无血色、呕吐不止,完完全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全靠了亦东的护理才挺了下来。赶到结古镇,已是晚上10点多了,司机把他们送到医院,因急着卸货,第二天一早还要返回西宁,就撂下他们匆忙走了。还好,林虹受的只是外伤,值班医生很轻松地就给她的肘关节复了位,说没必要住院,又不是急症,这么晚啦,手续也办不上,明天过来拍片检查就行了。就这样,亦东把林虹带到了州政府的招待所,登记好房间,又敲开一家临街小店,买上方便面午餐肉之类的东西,要来开水冲泡好了招呼她吃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那天晚上,他无比殷勤关怀备至地陪她到了天亮。
亦东苦笑,每当想起俩人的缘分,他总有酸甜苦辣的冲动。
那时,他还是一名职业舞蹈演员,而她是卫校毕业不久的护士,演员与护土成亲的概率很小,可他俩真的成了,从认识到结婚只用了三个月。这主要是林虹的怀孕造成的,她不肯为此采取任何措施,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无奈之下,只有结婚。这使他俩恋爱的过程过于短暂和单纯,仿佛一觉醒来,女儿朵朵就诞生了,生命的意义不同了,情感改变了,生活的脚步也由此变得真实而凝重。尤其是在林虹必须要值夜班的日子里,不得不独自面对孩子的亦东,只好硬着头皮,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扮演好母亲的角色。遇上夜班和演出的冲突,那就是灾难,整个晚上只能把孩子完全托付给小保姆,那种揪心的牵挂,想想看吧,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就是从那时起,告别了美好时光的亦东,不光没了创新的激情,连舞蹈也不再痴迷了,他没有了交流的时间,没有了练功的动力,没有了探索的抱负。逢人便说,婚姻绝对是爱情的坟墓,绝对是艺术的地狱。朵朵三岁前,绝望的亦东,在毁灭的边缘里苦苦挣扎,但夫妻俩的感情,似乎并没有危机。就在这时,林虹的母亲退休了。她接走了外孙女,把他俩从养育的艰辛中解放了出来。然而,福兮祸之所伏,正是这骤然的清静,使他俩在彼此个性的展示中,遇上了对方从不知晓的另类的真实……
亦东不再想烦人的往事了。
这次去玉树,一定要见到尼玛江才,老人已经83岁了。据说他4岁那年,在自家帐房前的草滩上和羊羔玩耍,被一只觅食的孤狼盯上,这是一只饥饿的母狼,它见草滩上没人,牧羊犬也已经跟着羊群走远了,就从山崖上大胆地窜下来,直扑到孩子和羔羊的跟前。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攻击时,这个孩子毫不惧怕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张开双臂哈哈地笑着迎向母狼。于是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这个孩子高高兴兴到了母狼跟前,抱住了狼头,又抓耳朵又摸鼻子地和狼亲亲热热缠作一团。后来,那狼就把孩子叼起放下,在草滩上滚来滚去玩耍起来。这一情景,被在帐房里做事的母亲看见了,她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就在天旋地转中昏厥了过去。待到醒来,见孩子在她身边大哭,浑身上下好好儿的,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惊呆了的母亲,急忙到刚才的草滩上去看,狼已远去,不见踪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和儿子玩耍的羊羔,显然是被母狼叼走了。这件事,曾在草原上广为流传,说孩子年幼天真,根本不知道
什么是狼,只以为是和自家牧羊犬一样的一只狗,所以不怕。而那只母狼,之所以没对他下口,是因为孩子的无惧和天真唤起了它养育的记忆。最直接的证据是,孩子幸免于难,羊羔却被母狼叼走。但也有另一种说法,那就是孩子如此命大,注定是神的佑护。为此,不少人都劝孩子的父亲更嘎,把小尼玛送到寺院里,也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喇嘛。但更嘎由于女人没能再生养,就没舍得把孩子送去念经。小尼玛长到12岁时,一天中午在山坡上放羊,正当他感到饥饿时,突然看见蓝蓝的天上旋下一股逼人的旋风,此风直接罩在他的头顶,将他掀翻在地,不省人事……待到醒来,头上星光灿烂,却不知身在何处,放牧的羊群也不知去向。而在他身上却发生了许许多多神秘的怪事。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从未进过寺院,突然就能念经识字,还会弹弦子唱戏,认识了雪山上所有的草药,知道风雨阴晴的变化和日月星辰的奥妙。据说,这样的事,在辽阔的雪域并不新鲜,就像神授的格萨尔史诗的传承者一样,每隔几十年或上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其中缘由,说法不一,世界各地的研究专家亦无定论。但无论怎样,尼玛江才的藏戏说唱和古老的藏舞传承,都是真正精湛的绝活儿。尤其是他的锅庄舞和热巴舞,在玉树地区雍容大度,独步天下。亦东在反复观看了尼玛江才的表演录像和弹唱录音后,曾先后两次专程前去拜访,遗憾的是,都没能遇上,按当地的说法是,他们的缘分还没有到。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