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6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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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太高兴,金安回家时没有掰玉米。老婆问他掰的玉米呢,他不承认忘了,以大公无私的口气对老婆说:“公家的玉米哪能随便掰。”
老婆说:“傻皮,我还等着你拿回新玉米咱们早上打稀饭呢!”
金安编了一个谎话说:“三大爷睡的地方离我不太远,他一会儿一咳嗽,我没敢下手。”
“胆小鬼!”
金安没有否认胆小,没有跟老婆犟嘴。金安心里有了秘密,有了秘密的男人都是这样。他心里说:“本男人做下大事了,红薯算什么,玉米算什么,比起那件隔山掏火的事来,统统不在话下。”
再见到村里别的女人,金安的感觉跟以前不大—样,因为他不知道那个偷玉米的女人是谁,反而觉得哪个女人都有点像,都值得怀疑和留意。当然,他已经排除了一些女人,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自己老婆,也不是鬼,不是胡翠。据说鬼的身体都是冰凉的,而玉米地里那个女人的身体相当热乎。他把是外村女人的可能性也排除了。村与村之间有的田地搭着边,这村的人偷那村的庄稼,这种情况年年都有。可是,那块玉米地离外村和外村的地都比较远,外村的女人不可能一个人三更半夜到他们村的地里偷玉米,谁都没有那么大的胆量。那么他只好把怀疑对象锁定在本村。村里一二百个女人当中,年纪大的因体力原因不会去偷,未出嫁的闺女因面子原因也不会去偷,敢于冒险的只能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女人。年轻的女人也有百十个,被他亲热过的会是哪一个呢?
白天,队长派给金安的活儿是泼场。过个十天半月,秋庄稼该收割了,得提前把场面子整理出来。金安挑着一对大水筲,一趟一趟从附近水塘往场里挑水,再用水瓢把水撇成扇面,泼匀。接着有人在泼过水的地方撒麦糠,有人在石磙前面套上牲口反复碾。等把场面子碾得像镜面子一样,庄稼就可以上场了。他们这里有句俗话,叫一瓢水泼在地上,再也收不回来。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很多,其中也包含这样的意思,如果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睡了,等于泼水人土,再也收不回来。金安一边泼水一边想,真的呢,
一瓢水泼下去,只在地面明了一下,很快就浸到土里去了。他悄悄在脑子里对村里的年轻女人过筛子,试图筛出把水泼在地上的是哪一个。筛来筛去,他觉得那个女人像是七婶子。七婶子不是他的亲婶子,是远门婶子。别看七婶子的辈数比他长,岁数却比他大不了多少,顶多大一两岁。七叔患了脉管炎,右腿日渐萎缩,已缩得像—根干柴棍,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七叔不能下地看秋,就不能偷秋。七婶子对有偷秋男人的家庭有些眼气,就自己上阵去偷,这是可能的。七婶子在娘家当闺女时,曾到城里的纺纱厂当过工人,因赶上三年大饥荒,城里疏散人口,七婶子被下放回来。七婶子是见过世面的人,胆子会大一些。还有一点村里人都知道,七婶子跟劁猪的金狗子有一腿,有人看见,七婶子跟金狗子一块儿到镇上听灯戏,听完灯戏,两个人半路上就拐进月光下的麦子地里去了。七婶子既然能跟金狗子好,再多三个两个男人也没什么。综合以上这些因素,金安几乎可以认定,那个半夜下地偷玉米的女人就是七婶子。
中午收工路过七婶子家门口,金安不由得放慢脚步,往七婶子家院子里看了两眼。他想看看地上扔的有没有玉米皮子或玉米棒骨。如果有这两样东西,他的猜测就有了证据。他没有看到有关玉米的任何东西,却见七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从堂屋出来了。他跟七叔打了招呼,问七叔的腿是不是好些。七叔的样子很悲观,说还那样,恐怕好不了啦。金安惦着的是七婶子,他想问七婶子呢,没好意思问出来。正好七婶子从灶屋里出来抱柴火,他把七婶子看到了。是七婶子先跟他说话,七婶子脸上一点也不红,看不出有任何不好意思,仍像往日那样平静地笑着,让他进屋歇歇,吸根烟。心里有些乱的是金安,脸上有些发讪的也是金安,他说着“不了不了”,赶快走了。
怎么连一点迹象都没有呢?难道偷玉米的女人不是七婶子吗?若不是七婶子,又会是谁呢?
晚间再到地里看秋时,金安心里不那么踏实,他的警惕性好像特别高,对生产队里的玉米好像特别负责,玉米地里跑过一只野兔,高粱穗子上飞起一只鹌鹑,他都一跃而起,问着谁,谁,向玉米地里冲去。因他还是光着身子,玉米叶子把他身体的某些地方拉破了,他觉得全身上下都热辣辣的。他爱护玉米是假,盼着那个偷玉米的女人再来是真。按他的分析,女人说不定还会来。女人偷了玉米,他没把玉米没收,也没把女人绑起来交给队长,而是网开一面,把女人放走了,女人何必不来呢?至于他和不知名的女人干了一回,他不认为对女人有什么强迫,是双方自愿的事儿,他需要,女人也需要。女人得到了玉米,也满足了需要,说不定心里多得意呢。他盼了一夜,又盼了一夜,到第三夜,那个偷玉米的女人果然又来了。一听见拧玉米的吱吱声,他的心差点跳出来。这次他没有出声,也没有跑着往玉米地里冲,而是趴在地上,匍匐着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接近。他觉得离女人已经很近,甚至闻到了女人身上的汗味,才站起来,张开臂膀,一下子把女人抱住。他发力有些猛,女人胸腔里的气体被挤出来,禁不住“啊”了一下。他抱住的是女人的侧面,女人的两只胳膊和两个奶子都被他抱住了。和上次一样,他一接触到女人的奶子,女人就不动了,像是有所期待。这次他没有急着脱女人的裤子,而是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去找女人的嘴。别看女人在他怀里,他抱着的只是一团漆黑,他的眼睛睁得再大,也看不见抱着的究竟是谁。他想只要把自己的嘴对上女人的嘴,就可以从女人嘴里掏出话来,就知道是谁了。可女人的头扭来扭去,他一对,女人就一躲,怎么也对不上。女人还使劲转身子,转得给了他一个后背。女人的用意很明显,不愿跟他面对面。女人一转过身子,裤子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在进行过程中,犹不甘心的金安腾出一只手,摸了女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头发。眼睛是毛的,鼻子是高的,嘴巴是闭着的,他没有摸出什么特征。倒是头发让他心里一明,再次和七婶子对上了号。农村妇女多是札辫子和盘纂儿,七婶子长年留的是剪发头,这个女人也是剪发头,不是七婶子是谁?!他停下来轻声问:“七婶子,七婶子,是你吗?”
没有回答。
“七婶子,肯定是你,你不说话也是你。跟你说实话吧,我早就喜欢你。”
还是得不到回答。
有什么办法能让七婶子开口说话呢?总不能胳肢七婶子吧?这时偷玉米的女人大概有些不耐烦,用肢体语言告诉他,要干就快点儿,不想干就算了,暗示着要摆脱他。这件事情万万不可半道退出,他只好加快速度,专心干事,不再问正使用的女人是哪一位。
金安采了两只苍耳,再得到机会时,他准备把苍耳放在偷秋女人的头发上。苍耳是一种枣核形的植物种子,浑身长满带钩儿的小刺,小刺就是它的触手,它碰人抓人,碰狗抓狗,让长腿的动物把种子带走,并传播开去。苍耳一旦沾在女人的头发上,要是不使劲择,十天半月都不会掉。金安打算好了,把苍耳沾在女人的头发上之后,第二天他就注意往七婶子头发上看,要是七婶子把苍耳顶在头上,看看七婶子还有什么说的。如果旁边没有别的人,他也许会走到七婶子身边,对七婶子说:“你头发上有两只苍耳,来,我帮你择掉吧。”在慢慢择苍耳的时候,他还会小声在七婶子耳边说:“我知道这两只苍耳是在哪里沾上的,只有咱两个知道。”
金安的美好计划没能实现,连着好几夜过去了,那个女人没有再到金安看守的地里去偷玉米。金安的苍耳使不出去,他稍稍有些着急。这促使他进一步认定,那个女人是七婶子无疑,因他当时喊了七婶子,七婶子不想让他认出自己是七婶子,就不再到这块地里来。金安只顾着急了,忽略了天气的因素,这晚他抬头看见天上挂着的月亮,才突然明白该来的女人为啥没有来。连着好几夜了,天都晴得很高,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星星也出得很全,这样的夜晚,地里到处白花花的,跑过一只黄鼠狼都看得见,谁敢冒着月光下地偷秋呢?金安本来是喜欢月亮的,和女人比起来,他不太喜欢月亮了。月亮有些碍事,明天晚上月亮最好别出来了。
后来阴天还是有的,可季节不等人,先是女劳力出动,把玉米穗子全掰下来了。接着男劳力出动,抡起一种叫镢头铲子的工具,连根将玉米棵子全部砍倒。至此,金安作为男劳力其中的一员,当年的看秋使命就完成了。
金安怎么办?他到哪里寻找那个给过他无比激动和无比幸福的女人。金安越来越感到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多么重要。知道是谁,就等于给自己的经历找到了记号,这个记号不但标志着他们所拥有的过去,循着记号,还可以找到现在和将来。不知道是谁呢,那个女人像露水像雾,像云彩像风,虚无飘渺得很,跟从来没有存在过差不多。如果他跟别人说,他和一个女人好过,因提供不出女人的名字,别人不可能相信他。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知道他是谁。他两次都说了话,还喊了七婶子,人家不会听不出他的声音。这就是说,从表面看,两个人都在暗处,实际上,他自己暴露在了明处,在暗处的是那个女人。他觉得这不公平,像是受到了蒙
蔽。有时他想让自己把这个悬念放下来,管她是谁,只要不是鬼就行。说到鬼,他又联想到胡翠,想起老婆说过的话,老婆说过,鬼要跟他睡的话,目的是吸他的精。那个女人难道真是死鬼胡翠变成的吗?不要开玩笑。
金安注意到,七婶子不管是赶集,走亲戚,还是去菜园掐菜,挎的都是竹筐。那个偷玉米的女人,两次挎的也都是竹筐。七婶子的奶子也不小,跟他在玉米地摸到的面坛子甜瓜似的奶子是一种类型。七婶子的个头儿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个头/卜样高。这些不能说都是巧合吧。他一直觉得七婶子长得不错,比他的老婆长得好。可七婶子嫁给的是七叔,不是他,隔辈如隔山,以前他不敢对七婶子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自从有了玉米地里的意外惊喜,他就改变了对七婶子的看法,什么七婶子八婶子,夜的黑幕把人的眼睛一蒙,他是男人,七婶子是女人,他和七婶子的关系就得重新洗牌,重新组合。
一天趁七叔不在家,金安找七婶子去了,他的眼神儿做得很关切,说话也带着温情。他问七婶子家里有没有什么重活,他来帮着干一千。
七婶子没说有什么重活儿可干。
金安说:“我以前对七叔关心不够,这是我的不对。七叔的腿不得劲,我的身体毕竟好一些。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打个招呼我就过来。”
七婶子说:“你的心意我和你七叔都领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重的活儿,能干的我自己就干了,一般不麻烦别人。”
“七婶子把我当外人。”
七婶子笑了笑,说:“也不是。”七婶子没有往下说,没明确说出把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