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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十月 2006年第02期-第61部分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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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因而到了巴哈台这一代,生存便不是唯一的,或者说,当他们把生存问题解决了之后,唱歌就成了首选的生命方式。这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了根之后,对现实生存更迫切的一种要求呢?但我仍然隐隐约约感觉到,正因为他们面临的东西有那么多的无形变化,他们的生命才被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变得鲜活和兴奋起来。 
  在这之前我已经听过一次蒙古歌。 
  是在一次酒宴上,几位蒙古族少女边唱边敬酒。下午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喝了下马酒。看着大家那般豪饮,心里就想如此这般得多少酒才够,刚这么想着,一扭头就看见院子的一角酒瓶堆积如山,当时少女们也刚好将酒敬到了我跟前,不再犹豫,我端起一碗一口喝下。酒入肚,感到心里有一股火立刻腾起,脸也烧了起来。很快,大家趁着酒兴就唱了起来。少女们重复着那几句歌词,大意就是山美水美酒更美,歌声迎远客,请为草原留下你的心等等。歌声的美,在这里我无力描述,因为那类似于一种天籁。但那天的感受却是很强烈的,我只觉得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正走向一个无比宽阔的地方。 
  这可能就是音乐的魅力!这之后就迷恋上了腾格尔的歌。马头琴和笛子响起的时候,歌声却不是一种腔调,而是呈现——它先将草原、蓝天、云朵、蒙古包、马匹、炊烟、羊群、河流、树木、人群等等一一推到我面前,然后才能听到旋律。在这时候的旋律中,腾格尔才开始向草地深处走去。 
  女诗人王小妮说:“鹰在峡谷间上下滑翔,鱼在海的深处光一样转身。人很少能得到鹰和鱼的感受……但腾格尔把两种自由动物的幸运都体验了。”是什么在这里面起着作用呢?歌手的感情处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有关天堂的问题。通常情况下,人们臆想的天堂是至高和至美,是最后的停歇。而在腾格尔的内心,天堂大概是一片空无一物的大空旷,是更自由的一种行走。 
  值得一提的是,继腾格尔之后,我又遇到了一次真正的倾听,是李娜的《青藏高原》。我已在另一篇文章中写过李娜,但我仍固执地认为,能把歌唱成那样,李娜一定听过母狼在深夜里的叫声。 
  骑着马缓缓地,但又有些按捺不住急迫似的到了巴哈台的家门口。他家在坡东头。他听说来了远方的客人,惶恐地注视着每一个人,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场面的样子。从表面上看,巴哈台无疑是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人。一番介绍,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进入屋内,巴哈台一提议,大家便一致让我坐上首。我不敢,但在 
推让的同时,我立刻感觉到再谦虚就对不住这帮子兄弟的情义了,于是便利索地脱了鞋,恭恭敬敬地坐了上去。 
  巴哈台给大家很快弄好了茶。这个穿着破旧,表情木讷,甚至还有些羞涩的图瓦人,一直不和大家搭话。但把茶递过来的时候,却用一种非常诚恳的目光在望着你。起初我以为那就是一种诚恳,但很快我发现他的这种目光其实是一种傲气,一种只属于他这种人的傲气。这种傲气不论对于他,还是别人,都是一种正直和认真。他在坚持着这种东西时,别人被影响着,也得认真对待他。 
  我一下子喜欢上了他。 
  喝完茶,吃毕饭,没有任何开场白,巴哈台唱起了那首歌。听到第四句,我就坐不住了。巴哈台的歌和我在新疆伊犁听过的阿拉木图女歌手的磁带《一句歌》如出一辙——把一句歌词反复地唱,只是在音调上变化着。但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不懂蒙语,但估摸着想,歌词的意思大概就是:回来吧,儿子。歌词用望、等、急、悲、痛、忧、想、思、恨、呼、骂、哭、忍、盼、寻等等具体的场景唱出了母亲等儿子不归的种种感情。简单的一句歌词,因为表现出了母亲不同的心理,而有了不同的感情渲染。巴哈台不停地变化着母亲的心思,不停地唱着。随着他的歌声,我感觉自己似乎跟着什么走上了一条路。被歌曲征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但要想有这样的经历,必须在偏僻的地方,等到空气中浓浓地飘起了一个民族的味道的时候,才能开始。好歌就是梦的行进,人无法接近。 
  现在写到这里,我已经无法向读者再细致描述巴哈台的歌声了。我想试着写出我的感受。这些感受应该是真实的,应该是经过巴哈台的歌声表述后显得更逼真和确切的生命经历。假如有一天读过此文的朋友听到了这样的歌声,我想,你一定会产生和我同样的感受。 
  真实的感受很多,这里仅举四例。 
  一、想。母亲站在蒙古包前,久久地向远处眺望。太阳已经下山,儿子该回来了,但草原上一直没有他的身影。天色慢慢转暗,大风吹打着蒙古包,已经发出了吼声。母亲仍伫立在原地,目光迷离。她坚信儿子正在翻越最后一座山冈。 
  二、望。夕阳慢慢地转暗。母亲望着远处的最后一抹夕光。忽然,那抹夕光浮动起来,犹如一群正在奔跑的羊群。母亲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那个地方。过了一会儿,夕阳落下,那抹夕光快速消失。一切都归复平静。泪水挂在母亲的脸上。 
  三、呼。母亲终于放声喊开了儿子的名字。大风吹来,吹乱她的头发。她一边用手指捋着头发,一边仍在喊叫。风越刮越大,她的喊声一直持续着。似乎大风要把她的儿子刮走,而她的喊声就是紧紧拽着他的一双大手。后来下起了雪,她的呼喊声在风雪中直冲天宇。 
  四、等。母亲背靠着蒙古包,坐在地上等儿子。蒙古包的门半掩着,只要一看见儿子,她就将门打开。里面有正在燃烧的炉火和铺好的床被。母亲的身边放着一件皮袄,是儿子这次出去之后,她给他新缝做的。 
  文章写到这里该结束了。 
  只是,因为巴哈台与我们告别时的神情,我在这里再写几句。我没有想到,他唱完之后,立刻又恢复了木讷和羞涩的神情。我们与他交谈,他客气了两句,便不再说话。临走时大家合影,他死活不坐中间,用索伦格的话说,“像被钉子钉了一般,只站边上。”照片洗出来一看,他一脸的无可奈何。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无可奈何的现实生活和他唱歌时的感受有着很远的距离? 
  这之后我经常想起巴哈台表情中的复杂。直到在一次大风雪中,我才忽然理解了巴哈台。那次的大风雪是忽然从天而降的,一瞬间就使大地变得模糊起来。我在忍着大风雪折磨的同时,忽然想起巴哈台开始唱歌时的气势就是大风雪从天而降的这种。 
  巴哈台缺少使自己迷失的大风雪! 
  我们每个人都缺啊! 
  一天,我在大风雪中跪下,双手向天,做一个“都洼尔”(请允许吧)—— 
  为了让母亲的爱永存,请让大风雪再凶猛一些,请让儿子回家的路更艰难,更缓慢些吧! 
   
  3.马车翻了 
   
  这几天的雨奇怪,说下就下。下午的时候,我刚看见远处有一朵巨大的乌云飘了过来,还没想到雨,雨珠子就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天地顿时一片暗淡,草场和远处的山变得像是害怕了似的,一下子都躲进了黑暗之中。 
  偏偏有一辆马车这时仍在草场上行驶,由远及近,渐渐上坡,从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也慢慢驶近。是一辆拉着马草的马车。驾车的人也许觉得在雨天的草原上无处躲藏,索性就赶着马快速向前。雨丝已变得密集,他挥动的马鞭有些缓慢,也有些迟疑。 
  我抬头看看天,那朵巨云已占据了整个天空,远处的草地也已被笼罩在阴影里,他如此这般能跑到雨的前头去吗?雨带来的凉意浸入我体内,我打了一个寒战。我为他的徒劳感到无可奈何,但我又不能阻止他,喀纳斯湖旁边的人怎么会听一个外人的话呢?我只能躲在一棵大树下,看人家怎样在雨中奔跑。看着看着,我想起了小时候在故乡的雨中经历的一件事情。那一年正是酷夏,乡里人收了麦子,把黄灿灿的麦粒晒在场上。中午被大家称作“白雨”(暴雨)的雨忽降,于是每家都忙着收麦,与天争斗。好在收得及时,许多人都将那保命的麦粒收了回去。雨下起来时,大家扭头一看,张二娃家却无人在场上,雨泼洒过来时,眼看着那些麦粒被冲下场。场下面是陡坡,麦粒钻进了密布于陡坡上的石缝和土渠里。张二娃的老婆后来哭喊着扑到场里,顿时就傻了眼。少顷,她发出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雨像干了坏事要逃跑的孩子似的,拖着一条白色的雨丝尾巴又向前移去。张二娃的老婆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那朵云骂开了。那朵云渐渐往前移去,她的手指随之紧跟,像是要把它戳下来。她的骂声已经无法控制,一声声犹如心被撕下一块块般痛苦。多少年过去了,想起她骂天的情景,我的心情就复杂起来。多少个辛劳的日子换来的麦子,就这样被一场雨轻而易举地弄没了,这才是真正的天灾,是老天爷干了一件恶事,她能理智地控制自己吗?那些麦粒被冲入石缝和土渠,那里是老鼠的家园,说不定,它们由此反而度过了一个幸福的冬天。如果那些老鼠能够良心发现,在以后走到张二娃家的地头时,或许会掉转身去。 
  想着往事,不由得为这辆雨中的马车担心起来。它前面的坡越来越陡,它这样跑怎么能行呢?雨并非要做恶事,但人却偏偏要跟雨争斗,结果呢,悲剧就被这种争斗酿成。雨过天晴,一切都恢复原状,唯独人落下了心病。 
  驾车者又加快了速度。马几乎已经撒开四蹄奔跑了起来。而雨显然又下得大了许多。雨水打在马身上,把它洗亮。它的蹄下是泥淖,一经踩下,马上有脏水溅在它身上。但它却不顾这些,仍将马车拉起,快速往前驰去,有好几次,两个轮子都已离了地。 
  我担心马车会翻。 
  然而,正应了人常说的,不好的事情有时候只要你一想,它马上就发生。我担心马车会翻的念头刚一出现,它忽然像是被什么从底下掀了一下似的,翻了个底地朝天。马车夫被摔出,像一只大鸟一样跌在一堆石头上。马在车子翻倒的一瞬,奋力一挣又向前蹿去。它太有力量了,翻了的马车居然又被它拉动了起来。它拉着马车向远处跑去。 
  我们跑过去,先救马车夫。他摔得不轻,脸上有血,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我们要把他抬到我们的车上去,他却不停地喊着马、马……那匹马仍在奔跑,马车被拖着翻来翻去,其中的一只轮子掉了以后,就开始在地上滑行。马显然已经受了刺激,越跑越快。它也许要甩开拖在身上的马车,也许从刚才的迅疾中还不能停下来。但它还是摔倒了。那根套在它脖子上的绳子慢慢滑下,套住了它的两只前腿,将它绊倒了。它倒地之后,不再动了。偌大的草场忽然安静下来,飘拂的雨掠入额际,人不由得又打冷战。 
  马车夫脸上的血糊住了眼睛,我帮他将血擦去,却看见他眼里的泪水在往外流淌。他不停地喊着马、马。我忽然觉得他的泪水并非为疼痛而生。在他的要求下,我们将他搀扶到了马跟前。他请求我们把马身上的那根套绳解下,并把马放开。他说着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哭。我感到不解,在刚才的疾驰中,他难道就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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