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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2006[1].10-第36部分

小说: 2006[1].10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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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的过程中说起了当年下乡的事。李忠民乘着酒意,讲得兴致勃勃。他说自己怎么学会的贴饼子和熬粥。插队六年多,天天离不开的家务就是做饭,而所谓的饭,就是以贴饼子和熬粥为主,饼子的种类有玉米面、高粱面和山芋面,条件好的在玉米面里掺点黄豆和红豇豆,味道会更香些。粥的种类有玉米粥、高粱米粥、山芋粥和小米粥。那时农村没人烧煤,只烧柴禾,柴禾越砍越少,资源就很紧张,人们烧得就很珍惜。为了节省柴禾,当地人的习惯大多都是在熬粥的同时绕着锅边贴饼子。看着简单,做起来才知道真要是顺顺当当地做熟这顿饭,不是件容易的事。刚开始他们不得要领,出尽了洋相,不是粥溢得到处都是,就是锅边贴不住饼子,再就是饼子不熟,或者是熟了太硬,啃到牙里像啃砖头。经常是一个人连烧火带做饭,手忙脚乱,泪流满面,却还是吃不上应时可口的饭。后来在一些大嫂大妈的指导下,才掌握了一些基本常识,比如:先熬上粥,等粥开始咕嘟咕嘟地大滚起来——他们管这叫开牡丹花——再开始贴饼子。贴饼子时要把锅盖盖上,锅盖上放一只碗。饼子熟不熟要看碗热不热。碗热了,饼子就熟了。再后来,他们做饼子熬粥的经验逐渐丰富起来,和饼子面的时候,他们摸索着放进一些苏打粉,贴出来的饼子就松软好吃了很多。再后来,他们慢慢又学会了蒸馒头、烙饼、擀面条、包饺子等手艺,至今这些手艺他一直没有丢。刻到心里去了,想丢都丢不了。 
  主食上的是最寻常的米饭,盛装在精致的细瓷小碗里。他尝了一口就知道,这米是上等包装,中等资质,不如他那时种的米。于是他又顺理成章地讲起了稻田里的事。那是他们下乡的第二年,为了显示知识青年的能干,他们决定试种早稻。四月初的天,早上三四点他们就起床了,春寒残留,草叶上还下着一层蒙蒙的青霜。水是刺骨的冷,刚跳下水,就觉得脚不是自己的了。可不干不行。所有的人都在田里,你怎么能站着?而且大话都说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冰凉的水把腿肚子激满了青筋疙瘩,当然还有吓人的蚂蟥,无声无息地把嘴钻到小腿的血管里去吸血,等你觉得疼的时候,这些水妖已经吃得肚子溜溜圆。不能硬拽,那样会把吸盘留在伤口里,引起腐烂。唯一正确的办法就是用手拍,它一缩就会掉到水里,吃饱夜宵,继续睡觉。他们呢,继续弯腰劳动,附带为蚂蟥们准备午餐和晚餐。 
  那一年早稻打出的米,特别好吃。他们都互相开玩笑说,他们这是在自己吃自己的肉。自己吃自己,还能不投缘么? 
  还有水蛇。他两眼发光地讲起了水蛇。秧田里水蛇很多,冷不丁就会碰到一条,也会被咬一口。但没关系,水蛇没有毒。“泥蛇咬个斑,快把棺材办。水蛇咬个包,一边走一边消。”但只要是蛇,总是难讨人喜欢。想想吧,四五月的天,太阳慢慢爬上了山坡,水田映着天空,天面淡蓝,水面浅绿,有风吹来,如静静的海,一排年轻人,腰如弓,手如梭,尽管累,偶尔谁讲个笑话唱个小曲儿,还是会让人觉得风光旖旎。可突然间,恶杀杀地,就那么窜出一条翠生生的水蛇,让一田的人都跳脚惊叫,秧苗撒落一地,泥浆从裤腿跃到衣领,一切都在惊骇和狼藉中黯然失色…… 
  正讲着,桌上的人突然都去转脸看小青。他也看去,才发现:小青哭了。 
  那笔合同顺利签完,不久,小青就成了他的人。第一次好过之后,他把小青抱在怀里,问她为什么听着他的故事会哭。 
  “因为心疼你。” 
  “为什么心疼我?” 
  “因为你值得心疼。” 
  他抱紧她。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他想要听的。是的,他是被她对他的心疼打动了。她的泪和老婆的泪还是不一样。老婆的泪是心疼他,然而更是心疼她自己。而小青,却只是为了他而心疼他。能被这么一个女人纯粹地心疼,他还犹豫什么呢? 
  好了之后,小青换了个公司,依然上着班。他没有反对。他也不想让她做金丝鸟,那样的女人容易病态,会越来越难缠。小青毕竟年轻,需要正常的社会环境,才能保持她的身心健康。她工资没几个,这当然是最好解决的事。他隔三差五给她几个零花钱就是了。这几年,他少说也给了她五六十万,顶着他再开一家店了。他时不时地过来住住,对老婆说是出短差。要是去老婆那里住几天,他就不瞒着,对小青说是回家看看儿子。最近老婆不知道怎么听到了风声,对他管得有些紧了。他就把小青打发去了北欧旅游,想趁此收敛几天,好好陪老婆一阵,也顺便调养调养身体。养小也不尽是香美之事。钱不吃力,可关键的部位却已经有些勉强。他毕竟不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啊。 
  这栋房子是买给小青的。但还没有过户给她。不急。有的是时间。房子在他手里,收放就都在他。不过他迟早是都要给她的。这是他在这件事上的良心。他不能离婚,小青终要嫁人。这算是他给小青的结婚礼。尽管小青没有离开他的意思,他也没有想到要她离开,但预备一下总没有错。话,他已经给小青说过了。要她自己看着拿主意,只要有合适的就找。他觉得自己这话讲得大方,事也办得大方。漂亮的开头他习惯给一个漂亮的结尾来配。 
  楼盘的名字叫红酒小镇。为了搭配这个楼盘的名字,他才刻意在餐厅镶了那两个仿古立柜,又买了那么多经典红酒。买的时候三千五一平米。不是很贵,但情调足够。当初相中这里,也是被报纸上的广告文案打动。那几句诗一般的说辞他至今记忆犹新: 
   
  沿着原木瓶塞探询生命真味 
  踏着葡萄根须回归生活真意 
  进入橡木桶深处涤净身心之尘 
  婉转高脚杯边缘品味心灵芳醇 
  ——红酒小镇,仅限于你 
  二百八十六位懂得珍爱的生活大师 
   
  红酒小镇,仅限于你……这最后一句尤其切中他的心意。如果要赵忠祥来配音读一下,估计更是美妙无比。那二百八十五位怎样他没兴趣知道,他知道自己当然是无愧于懂得珍爱的。过去的鸡零狗碎,犄角旮旯,他都在心里记着,收着,放着,存着。时不时还拿出来翻晒翻晒。这由里到外的经意,由上到下的怜惜,由人到物的在乎,由虚到实的投入,能做到的人有几个?如果要说他不懂得珍爱,谁还算懂得? 
   
  5 
   
  卧室很大。只有这么大的房子才会有。这么大的卧室。石二宝一眼就看见了一张宽展展的大床。只有这么大的卧室才能放下这么大的床。而这大房大卧和大床都属于三个字:有钱人。这张有钱人的大床靠着墙,安安稳稳地卧在房间中央。小岛一般。他进去过的所有城里人的家里,几乎都有这么一张大床。这种大床的规格是他熟悉的。宽约摸六尺,长约摸七尺。用城里人的话讲是宽一米八,长两米二。他细细地量过。一次,他在一户人家收购旧书,那个户主可能是要搬家了,想把那张席梦思床卖掉。他跟石二宝商量,说省得再拉到旧货市场,旧货市场可以卖四百的,石二宝如果要就两百。石二宝犹豫了犹豫,终于决定要了。他的出租屋没地儿放,当天,他就把那张床拉回了老家。他用三轮车吭吭哧哧地拉了八个多钟头,一直拉到天乌隆隆黑,才把那三十多里的路走完。那床太大太沉了,走着走着,好几回都差点儿把他和三轮车一起翘起来。他得一边儿使劲儿把车往下压,还得一边使劲儿让车往前走,累得手腕和肩膀酸疼。可疼着心里也高兴。床越沉他越高兴。床越沉越证明用的木料越好,也越证明他收的家伙值。这床真是便宜啊。两百块钱,你说能买个什么?当年他结婚的时候,请的木匠打了一张四尺宽五尺长的薄片子木床,还花了两百三十块呢。他没舍得叫油漆匠,自己寻了亲戚家的一点儿红漆把床棱粗粗地刷了一遍,就这么睡了二十年。这床还有什么可挑的?他不由得批评自己娇气:人家工厂都做好了,也油漆好了,连质量也让上一任给试过了,价钱也因此便宜了好多,什么都弄好了,往家里拉就有那么难么?蚂蚁驮的不都是比自己身体大几倍的东西?人还不如一只蚂蚁? 
  拉回家里,他得到了全家人的表扬,说他会收东西。多洋气的一张床呀!老婆摸着这床,爱不释手。老婆拍拍儿子的头说:这床给儿子娶媳妇就满够。他在一边瓮声瓮气地截住老婆的话:“他长大了让他自己买,这床,我们睡。”那天晚上,老婆在床上翻波浪打滚,怎么也睡不着。他一沾上床就睡着了。几十年了,他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床。 
  石二宝揪过床上的枕头,把枕芯掏了出来。有的人家是会把东西藏在这里面的。他又把被罩捏了一遍,然后掀掉被单,一堆零碎东西跌落出来,有避孕套,有印着光身子男女的光盘,还有小得不能再小的女人的镂花裤头。他拿起来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蛮香的。裤头边还有一封信。粉红信封。石二宝打开,一张开满玫瑰花的硬卡片上写着一行小字: 
   
  亲爱的老公,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儿,真是有点儿不放心你呀。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噢。半个月后,我可是要检查它的。要是它表现不好,小心我打屁屁! 
   
  啧啧啧,够牙酸的。留的日期是前天。这么说两口子都出门了。按正常推理,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在这里干一番细活了。不过,他才不会那么贪呢。他不是正常行为,怎么能去适用正常推理?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万一人家请了看门的过来呢?所以,石二宝还是决定不超过自己给自己规定的安全时间:四十五分钟。这个时间也是他灵感所至。一次,儿子做作业的时候,他问儿子:你一节课多长时间?儿子说四十五分钟。他心里就定了。 
  他用床单把这些东西裹住,扔到一边,掀开床垫。这大红色的床垫一看质量就很好,再一细看,是玉仙牌的。他房东的电视里整天播着这个床垫的广告,一听到那个浪浪的女人声音用醉了酒的腔调慢慢地说:“玉——仙——床——垫——飘——飘——欲——仙——”他就知道本地的晚间新闻要开始了。 
  掀掉床垫,露出下面的四格暗柜。石二宝一一打开。两格放的是女人的冬衣,羽绒服,棉袄,保暖内衣,另两格放的是两床羽绒被。他一一查过,什么都没有。 
  头上出了层细汗。石二宝抓起一件内衣擦了一把。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战斗。他打开一个床头柜,里面是卫生巾,卫生纸,手电筒,手帕纸,打火机,似乎是怕突然停电所做的准备。另一个床头柜里放的是一个小镜子和一条白毛巾。他把抽屉整个儿向外抽,抽到半路却抽不出来,再一看,有一个小小的锁眼。他心里一喜。有暗屉!三下两下把暗屉鼓捣开,却发现里面不是钱,而是一个男人的玩意儿,青筋暴露,昂首挺立。他吓了一跳,莫非是这家的女人把男人的玩意儿割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塑胶的,假的。城里的女人用的是假么?难道是那个男的不行了?可怜人哩。他呵呵地笑起来。然后他把这个新鲜东西放到工具箱里。要是拿回家给老婆看个西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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