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家 作者:雪夜冰河-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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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知道志愿军解决了最为头疼得问题——后方运输,后方物资已经可以大量地运输到前线了。志愿军的炮兵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强大过:开战一年期间,因为敌人空中力量的绞杀,十门大炮大概只有一门能够运到前线,一个师有时候只有十几门炮的支援,而现在前线一个连就有几十门炮做支援,可谓天壤之别。现在即便被敌人暂时击退,也不至于全线崩溃。至于180师被全歼一事,他是死活不会相信的,哪里会这种事情——虽然十年后他信了。
现在双方形成了几百公里的对峙局面。小范围的激烈战斗虽然不断,但是已经没有十几万人大规模的兵团作战了。联合国军面对中朝部队十几个军的纵深防线束手无策,没听说他们又发动了什么大的战役。志愿军和联合国军的战斗伤亡比例越来越均衡,在不少战斗中甚至出现了我军和敌军伤亡比例一比五的态势,这太不可思议了!老旦在收音机旁听得两眼放光,高兴得又去找二子喝了几杯,他认为有根不会经历自己曾经经历的那种残酷战斗了。
有根走了,翠儿时不时地埋怨男人,担心大儿子的安危,甚至有些神经质了。老旦大多默不作声,或是哄劝一番。实在被她搅和烦乱了,就去找二子或者鳖怪等相好的喝几杯,一喝往往收不住量,这一来翠儿就开始担心他的身体,结果通常是被翠儿堵在酒桌上撵回家去。
老旦思忖再三,没有再去部队里找宗干事,也没有再想方设法找C师的老领导们。儿子没走的时候,他心里着实不舍,想用尽办法将儿子留下,留不下也要给他找个安稳的部队。可现在儿子一走,他突然为自己的这份担忧感到惭愧了,自己好赖已经是共产党员,这点心思都解不开么?要是被战友和领导们知道了,不是要笑话甚至鄙视自己么?脑子里的思想斗争进行了几个月,他总算完全打消了再去部队询问的念头。
转眼又是冬天,也到了村委会改选的时候。在区党委的指派和乡亲们的拥护下,老旦成了众望所归的村支部书记兼村长。谢老桂和谢国崖调动起全部力量,在党委会拉选票,在团委会提议案,令村委会所有委员几乎全票通过了老旦任村支部书记兼村长的提案。郭平原也识趣地自动让位,老旦对此很过意不去。村委会的变动并没有象谢国崖想象的那般轰轰烈烈,也没有引起区里的注意。郭平原放了软炮,倒让原本蠢蠢欲动的谢国崖憋足的气无处发泄,胜利者的姿态缺斤少,还是原来的职务,还是原来的桌子,区别仿佛竟是自己策划这次改选而平添的不少白头发。虽然多设了一个妇救会主任的位子,但占着这个位子的也是谢老桂的老婆。
在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村干部选举中,板子村全体村民,包括妇女在内,只要是在乡里的选举小组里面被列为选民的,都举起了他们满是硬茧的手,老旦仔细和几个村干部商量了生产互助组的现状,探讨出了一些继续扩大生长互助合作的方法,也信心十足地上任了。
在板子村的冬季交粮工作又开始忙活的时候,老旦终于收到了儿子的来信。那天他正在村办公室,一看到信,他迅速放下手里刚冲好的茶,险些把搪瓷缸子摔了。他带着信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家,一路上的鸡鸭猪狗都仿佛在对他笑着,他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了。一撞进门就大喊着女人的名字,气喘吁吁地挥舞着手里的信。女人索性把剥掉一半毛的母鸡扔在地上,只胡乱洗了几把手,粘着满身的鸡毛就上了炕,蹑手蹑脚地摸着儿子的信。她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将八张信纸在桌子上仔细铺平了。老旦忙探过去,急切地用自己在东北学习的识文断字本领勉强阅读着。
爹,娘,你们都好么?有盼也好么?
儿子先斩后奏,违抗父命参了军,给爹娘陪不是了!儿子一直想参军,想为新中国贡献青春和力量,接上俺爹的光荣班,可总是没有机会。直到那天部队过学校,俺的血都往头上涌啊,觉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了,就一咬牙上了军车报了名。爹和娘的心思俺都晓得,你们怕俺有个闪失,觉得俺还小。其实啊,俺在部队里挺显大的,俺说自个虚岁才十八,好多同志不信哩,说俺咋说也有二十五了,呵呵,谁叫俺长得这结实哩?我在这边很好。
爹,俺现在隶属咱38军B师F团,是5连的一名战士。你当年是在C师,可咱们师的首长们都知道你们,听说俺是你的儿子,都对俺很照顾哩。过来朝鲜半岛这半年了,一直在后方做运输保障工作,天天修公路和桥梁,各种武器都操练的精熟,可就是没朝敌人放过枪,一直在干工程兵的活。直到这个月才跟着部队到了前线,才打了第一枪,俺运气好极了,第一枪俺就敲死一个南朝鲜敌人,是个中尉军官哩!呵呵,碰巧他露出了半个头被俺瞅见了。
咱们连现在兵强马壮,全编制两百多人,重机枪班和轻机枪班、迫击炮班都有,我们有57毫米无后坐力炮,还有咱们国家自己产的90毫米火箭筒。这都还不算啥,尤其是还有几个文化教员,爹啊,你羡慕吧?自打入朝以来,咱们部队什么时候装备这么全过?你们那时候一个营也没有几个文化教员吧?因为俺上过高中,连里也让我兼任了文化教员,和谷中蛟副排长一起担任战士们的书信代写和代读工作。这个任务很重要,同志们一收到国内的信,就欢天喜地地跑来找我们——上个礼拜山西来的排长桂平同志家里来信,说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家人让他爹给女儿起个名字,咱们全连指战员想了一晚上,最后用了我给她取的名字,叫桂乙可,俺起得好听么?同志们都说好,信已经从前线寄回他老家了。现在咱们部队的后勤保障非常通畅,军队邮递部门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去年你的信寄到家里几乎要一个月,现在不到二十天你们就可以收到了。咱们现在已经从团里搬回来了刚从国内运来的棉衣,那新棉花味道啊,就象咱们村子做的,不过首长说等作战任务完了之后再发,呵呵。你们那会儿要12月份才发冬装呢,俺在望远镜里看到,被俺打死的那个鬼子也没换棉衣哩。
咱们师长叫翟方禹,也是咱38军的响当当的人物哩!当年你们C师在三所里阻击敌人的时候,咱们B师突破了敌人的硬骨头——土耳其旅的防线,然后奉命迅速向三所里方向支援,也创造了不小的奇迹。最终靠近了龙源里,才使得C师得到了及时的支援,获得了战役的最终胜利。爹,我真遗憾啊,如果能够早一点来参加志愿军,或许能够和你在一场战役中共同杀敌哩,俺错过了多么伟大的一场战役啊!
不过没关系,现在俺总算到了前线。看咱们师的动静,估计要发动新的攻击了。首长做过好多次战前动员了,说咱们在前线打得越好,国家在板门店的谈判就越顺利,美帝国主义在谈判桌上耍滑头,咱们就要在战场上让他们受教训。
咱们在项里北山阵地和敌南朝鲜第九师面对面顶着。对面的山上林子很密,山的东面是看不见边的铁原平原,南面是经高台山和宝盖岭通往汉城的敌军军事补给线,一直伸过去就是联合国军的重要兵站基地铁原。咱38军总是驻扎在最重要的地方。连长说对面这座山叫“白头山”。咱们连发现,联合国军在这块不起眼儿的山头上费了很大功夫,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是永久性的坑道和钢筋混凝土地堡群,而且埋设了地雷,设置了各种障碍,照连长的话讲,是个难啃的肉包子。这个阵地原来是志愿军42军的驻地,是在你回国后半年被联合国军发动秋季攻势夺回去的,后来咱志愿军就再没有夺回阵地。如今,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到了咱38军的身上,我们全连指战员都在军旗前面宣了誓,战斗打响一定要冲上去,而且对面驻防的主要是南朝鲜部队,是你们的手下败将。爹,看来儿子立功的时候到了!你和娘就等着俺的好消息吧!
今天只能写到这里了,部队有纪律,也不能和你们说太多,爹知道的。明天还要和谷中蛟副排长去3排那边看一看战士们的文化作业。他这些天可能太累了,情绪不大好,总是一个人坐在旮旯里抽闷烟,思想也好象有点不对头,说现在不给发棉衣,明摆着是上面怕浪费,旁边的部队早就发了。还说什么等攻击一开始,咱们连一半同志就会不需要棉衣了——俺觉得他的思想确时是不对劲啊?这点苦都吃不了,对部队上级下达的命令犯小嘀咕,怎么配作38军的士兵呢?38军一向是以绝对服从命令,坚决完成使命而名震天下的啊?可是,毛主席教育我们,同志犯了思想上错误,咱们应该千方百计地帮助他改正,俺该怎么帮帮他呢?他也是老兵了,参加了多次血战,是有些战功的——爹你知道的,文化教员一般是不允许参加战斗的,他们是我们部队宝贵的财富。他的文化程度比我还要高,怎么觉悟就这么差哩?连指导员也发现了他的问题,只是让俺多和他交流交流,化解一下抵触心理,部队马上要发动进攻了,不要为这点困难影响7连战士们的情绪。
好了,下次给你们写信,估计要在战役以后了,你们不必回信,前线不方便收,等战斗结束了,我再写给你们。
祝父母大人安好!让有盼好好学习!
毛主席万岁!
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
儿谢有根敬上
1952年9月10日
老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坑坑洼洼的读下了儿子的信,不是儿子写得潦草,而是自己的文化水平实在太差,很多字和词都是揣测着意思读下来的。他不禁为儿子的高等文化水平自豪起来。有根的信很让老旦宽慰,他悬了小半年的心落在了肚子里。以38军所向披靡的战斗力和今非昔比的火力配备,干掉几个南朝鲜师还不跟杀只小母鸡似的?有根虽然在前线,但是情势比起三所里和汉江来,就根本算不上险恶了。这小子在学校称王称霸,人还算机灵,连队里又照顾他——谁让他有个38军的英雄爹呢?所以这场战斗应该不会太过惊险的。有根说的没错,文化教员在各个连都是宝贝,战士们恨不得把他们别在裤腰带上。他们的地位非常突出,各种作战会议和命令传达,都需要他们参与。以有根的文化程度居然也可以做文化教员,这真让他这个认字比打仗困难的老爹感到惭愧了。
“有根就写了这么多?咋就没了?小半年才一封信?”
“你知道个啥?前线写信是有纪律的,哪能天天趴在战壕里写信?一百万志愿军天天写信,那咱后勤保障部门就别运粮草和弹药了,光运信都忙不完……俺还得提醒提醒他,关于部队的事情不要在信里面说,这要犯错误的,这个傻小子!”
当夜,老旦和翠儿在麻油灯下盘算着,有根写这封信已经是半个月之前,儿子或许已经参加了他说的那场战斗。老旦知道,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发动攻势,从来不会提前半个月进入攻击阵地,敌人的空中侦察非常厉害,隐蔽得不好就会遭到毁灭性的轰炸和炮火覆盖。从有根的信看得出,他们的部队已经进入了战前总动员时期,也已经进入了出发阵地,战役应该已经打响了。
想了半宿,老旦和女人都毫无困意。顺风耳郭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