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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2005年第03期-第58部分

小说: 2005年第0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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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听着老妇人给我讲了这么多话,感到非常疲劳。快一个小时了,按摩师汗流浃背,不时抬眼看我,像是在问我时间,我觉得老妇人的话毫无趣味。一个VIP级的客人愿意说,我只好听。即便如此,我感到有必要打断她一下。
  “为什么说佐藤和你的相遇不是巧合呢?”
  “他就是那辆黑色出租车的司机,窥伺我许久了。他消失了一年后我才知道,他专门盯准了年老、寂寞而又富有的女人。”
  “可你并不寂寞呀。”
  “不,我很寂寞。越老我越是寂寞,战利品来得越轻易我越是寂寞。
  “佐藤第一次出走我以为他只是玩笑。为了挽回面子我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扔了,一件都没有留下。我要他回来的时候知道我是谁,不敢再次愚弄我。可他回来了,却跟从未走过一样,进屋洗澡,叫饭馆里的料理来吃,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而要去迎合他,也许这给了我一种幻觉——他并没有走过。
  “我一厢情愿地把希望发生的事情当成发生了的事情。我的一生都是如此。那些赞誉把我的头脑弄昏了。
  “佐藤第二次出走我下决心再也不给他开门,他从窗口爬了上来。
  “我又以为这是最后一次,宽宏大量原谅了他,心想他不可能再背叛我了。
  “他第三次走后我几乎崩溃了,每天晚上在街上走,希望能够碰见他,哪怕他刚从妓院里出来也好。我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这是我最忌讳的。我从来没有找过—个男人。而我得到的是什么呢?他已经有了家庭,这不过是他谋生的工具罢了。”
  磁带到这儿空了很长一段,我记得老妇人当时悲痛欲哭。按摩师早就停止了动作,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我们的工作到此为止了。
  老妇人趴在床上,一道按摩留下的红色的印痕在脖颈的皱褶间滚动,翡翠耳钉在花白的头发当中颤动着暗绿色的碎光。床头柜上立了四五个空的啤酒罐,她喝得太多也太快了。
  我说我们要走了。她急忙站起来去找钱包,在我面前一个踉跄,我伸手扶了她一把,觉得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妇人,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作家。
  “也许你们可以留下来陪我说一会儿话。”老妇人说。
  “接下来我还有工作。”我客气地回绝了。
  “那么他呢?”她的脸上现出了年轻女人的妩媚,“可不可以让他陪我。”老妇人指了指按摩师。
  十年前我在这里按下了STOP键。
  耳边响起了音乐,我一字一句地听《当眼泪滑落》的歌词:
  一天傍晚
  我坐在这里看孩子们玩耍
  那些我看到的笑脸
  并非为我而存在
  我坐在这里看着
  眼泪落了下来
  ……
  这是一天的傍晚
  我坐在这里看孩子们玩耍
  就像我平常做的
  他们却以为我头一次这样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直。正有两个十几岁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她们牵着手问我是否能坐在我的旁边,我挪了挪,空出两个位置。她们坐下来说开了悄悄话,喜欢哪个男生不喜欢哪个男生,哪条裙子漂亮,哪种零食好吃。
  “一个等待跳向另一个等待。”这是算命的老婆婆给女作家的话,是不是也适用于我。我是否要承认自己的失败呢?感到失败和承认失败是两回事吗?我已经够失败的了。即便我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跟人生的完满又有什么关系?
  我并不打算搞懂这些事,可这些念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一场狂风卷走了一地鲜花,一场海啸把城市夷为平地,老妇人不仅要面对,还要亲手来收拾一生的残局。那个算命的老婆婆,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很悲伤的故事。
  可是比这个更悲伤的是故事中的我。
  当老妇人企求我们再多呆一会儿的时候,按摩师问我老妇人在说什么,我说:
  “她是个疯子,咱们走吧。”


东渡人物记
■  孔明珠
  小仓先生
  
  鹤竹居酒屋的常客小仓先生是我在日本生活时见过的最丑的一个男人。他那一双绿豆眼长在马脸上愈见小,松弛的眼袋,稀疏的头发,嘴里时常拖出一根猩红的舌头来舔他干燥的唇。脸丑也就罢了,瞧他皮带宽松地架在腆出的肚子的半当中,肥肉折叠的脖子下,塌着一对不负责任的斜肩膀!
  小仓先生早些时候很神气,他踢趿着脚后跟进门,后面总是尾随着几个吃白食的男女。进我们店,小仓先生从不点菜。我们老板一见他进来马上眼睛一亮,动作极快地把最贵的生鱼片和最急于推销的菜“刷刷”地送上去。小仓先生飞快地自顾自吞吃着,也不抬头看那些跟他来的人。他见了有不爱吃的东西,便往别人面前一推,并扬声高叫:“老鹤,难吃的菜不要送上来!”老板狡猾地笑着“哈依、哈依”应声,仍不停地按既定方针办。
  老板娘在旁边配合默契,她一面勤快地端酒给小仓先生的同伴,一面迅速地把桌上的酒菜记在小仓先生椅背后的账单上。小仓先生他不喝酒,因为他总是开自备车来,他喝放冰块的乌龙茶,所以头脑总是清醒。看到桌上的菜放木下了,老板还在源源木断地送上来,他绿豆眼一瞪大喝道:“停!”
  “他有钱!”老板说。小仓先生是房地产商人,前几年,日本的土地和房价直线上升,小仓先生狠赚了一把。他买了最高级的黑色德国“奔驰”汽车:“劳莱克斯”纯金手表;镶着上百粒钻石的金手链;重得使人直不起脖颈的项链以及拥有几名固定的和不固定的女人。
  那时候,跟在小仓先生后面进店的女人常常换,都是大大的眼睛,虽然谈不上什么气质,人都是漂漂亮亮的。小仓先生在人前从不对女人献殷勤。有一次他带来一个瘦姑娘,那姑娘坐在旁边惶惶地看着他,讪讪地与他搭话,小仓先生爱理不理,鼻子里“嗯嗯”着自顾白吃喝,吃完了他手一挥对瘦姑娘说:“你先去那儿等着!”小仓先生毫无顾忌地说,那些个女人都是他的性伙伴,他每天要换一个女人玩,但是他真心爱的是他的妻子,真心喜欢的是情人麻理子,这两个女人他是要好好对待的。
  麻理子大眼睛,匀称的身材很漂亮,她在一家酒吧工作,有三十多岁了,还是独身。麻理子常常跟小仓先生来喝酒,她像很多正宗的夫人一样,总是带着一些点心、土产来像做客似的,每次她总要向老板娘鞠躬致谢平日里对小仓先生的关照。有一回麻理子与小仓先生一同打高尔夫球回来,一身运动装,年轻健康,充满活力。我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好好地找个男人结婚,却跟上小仓先生这种人,做没有名分的夫人。
  渐渐地,小仓先生来得少了,老板娘对他的态度也冷淡下来,老板娘撇着嘴指给我看客人赊账的名单,小仓先生的名下欠有十二万日元之多。小仓先生不来,大家少了谈他哪个女人最漂亮的话题,不免有些寂寞,老板也常常自言自语:小仓他怎么了?
  终于他又出现了,破天荒地一个人,绿豆眼暗淡无光,垂头丧气的。“生意难做”,他说,日本的房地产从前几年开始一落千丈,土地价格涨得太高卖不掉,造好的房子也由于价格惊人而无人问津。这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日本经济逐渐走向萧条,物价飞涨商品过剩造成的。
  小仓先生的不动产业衰落了,他买的股票也在直线下降,如今抛又不舍得抛,等又等不来近期回升。偏偏烦恼之中又出错,由于他平时骄横不羁的作风,开车屡屡犯规,被警察记过已积到六次,终于罚他停驶一年,真是雪上加霜。他拿着那张犯规的卡来求老板娘,要她借给他用。老板娘尖声说:“我是少女的卡,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借给你来玷污!”小仓先生无奈只能坐出租车回家。
  鹤竹居酒屋有一个客人刚从台湾旅游回来,学会了一句中国话:“我没有钱。”这句话在店里传开后,日本人都想讲,觉得很时髦,好像出门可以防身一样。小仓先生马上学会,他常常对我说“没有钱”。他说现在公司里没有事可以做,天天在那儿干坐,没有顾客没有生意马上就要没有公司了。他拿出“劳莱克斯”金表说要卖掉,说买进时280万日元,现在大出血卖100万。我回家告诉哥哥,哥哥拼命打工存了一些钱,他想买下。我说,我们中国穷留学生去买日本老板的金表不是很滑稽吗?而且这种金表戴在手上走夜路是很危险的,弄得不好手腕倒要给强盗斩了。过了几天,小仓先生手腕上的“劳莱克斯”不见了,以至于常常要问:几点钟了?
  又过了一阵,小仓先生脖子上100克重的金项链要卖了,他开价15万,原价是20万。我见了开玩笑说13万我买了,他白白我眼睛不睬。第三天他又来,一坐下就往我脖子上挂那条项链,一边说,13万你拿去吧!这倒把我愣住了。这条扁平的男式链又重又不美观,我家的先生和我哥哥会喜欢吗?
  项链带回家后,我把它挂在哥哥的脖子上,他顿时变得像“亚枯杂”(即日语流氓),而挂在我先生的脖子上,他变得像俗气的暴发户老板,他们俩异口同声地“不要!坚决不要,白送也不要带!”没办法,第二天我很不好意思地把项链还给了小仓先生,并连连道歉。小仓先生皱皱眉头又把项链挂回自己的脖子。
  没有了钱,小仓先生却照样吃,照样喝,而且打高尔夫球更勤了,因为他实在太空了。日本的高尔夫球场大多数在东京附近的静冈县、山梨县、伊豆、日光等地,去一次至少要一天,一早驾车出去天黑了回来,打一次至少要花3万日元。小仓先生总是晒得很黑地回来,他提着沉重的高尔夫球棒包,“扑哧扑哧”累得半死。我问他,现在怎么没有女人跟你了?他说,不是没有女人跟,而是我见到她们逃。每天晚上我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到你们店里来吃饭,到了睡觉时间再回去,没有钱嘛!
  老板娘管小仓先生叫“号么莱斯”,据说是英语,指单身汉或没有居住地方的流浪汉。小仓先生的妻子常年生病住院,家里没人做饭他只好在外面吃。本来他常常去麻理子的酒吧玩,可现在连去开瓶酒也要斟酌斟酌了。麻理子毕竟很解人意,她常常把客人存放在店里的酒偷偷倒来给小仓先生喝,陪他度过一个一个寂寞的晚上。小仓先生感慨地说,麻理子是好女人。他指着手上唯一值钱的镶着上百粒细小钻石的手链说,他有钱的时候买的这一对手链,另一根就在麻理子那儿。
  小仓先生几乎天天来吃晚饭,渐渐地他连出租车也坐不起了,常常要等到老板娘下班用汽车送他回家。老板娘埋怨道:“你不是我的情人,家又不顺道,我从你那儿收的也不是夜总会的费用,凭什么要我当你的车夫!”
  “唉……”小仓先生无可奈何,只好任凭老板娘唠唠叨叨,“别烦了,我请客喝咖啡。”小仓先生摸出500日元的角子,让我去买老板娘爱喝的炭烧咖啡,然后他也倒上一杯,慢慢地靠在台子上消磨时光,等店里打烊。我问老板,小仓先生那价值1000万的奔驰轿车呢?还搁在车库里吗?老板眨眨眼睛低声说:“已经卖掉了。”
  已有好长一段时间小仓先生两眼无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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