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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部分

1973怀特:人树-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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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爽朗地笑着,牙床露了出来。因为几年前她就把假牙放到一个盒子里收起来了。她说:“瞧呀!这就是相互疏远的好处,我的亲爱的。离开一位朋友一两年,你就会好好看看那些新添的东西。你也还会看那些旧玩意儿。啊,亲爱的,”她笑着。
  擦掉下巴上的一滴唾沫。
  “你还能看到我们那儿那条路上发生的变化。你会看到,倒挂金钟都给砍倒了,一眼就看得见我们那所房子。说实话,我一向讨厌倒挂金钟,那些蠢东西,总也不能把脑袋抬起来。因此,有个下雨天,我就拿了一把斧头把它们都砍倒了。‘哦,’他说,‘我可以感觉到阳光照进来了。你看我们还能经受得住这阳光的照耀吗?帕克太太会说什么呢?’他说。‘她一直喜欢倒挂金钟。’”
  艾米·帕克说:“我不记得对倒挂金钟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过,这花当然很漂亮。”
  鸟儿伸出长长的、黑色的嘴啄着花枝。花儿颤动着。
  “他现在面色苍白,”欧达乌德太太说,“有时候摇摇晃晃的。他快瘦成个骷髅了。不过还能做点零活儿。摸摸索索,劈那么一小堆弓!火柴。”
  她扬起脸,舔了舔嘴唇。
  于是,艾米·帕克又看见他们坐在盛夏的暑气中,倒挂金钟的荫凉下。他是个黑不溜秋的汉子,鼻孔里的毛很密。她一直不想跟他单独在一起,事实上也没有。只有一次,但也很快就从他那儿走开了。走得匆忙,裙子在倒挂金钟的花丛中揪扯着。除了这个场合,他没碰过她一下,而这次也只是目光的触及。所以,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害怕的只是后来披上的某种伪装。他沿着那条小路走了过来,穿着红颜色的衣服。她正在那儿等他,而且心里明白自己早有此意。他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说他的名字叫利奥。而他其实也是个黑不溜秋的男人。她已经离开了他,但是心里仍然有害怕的感觉。她只有在另外一种颜色的笼罩之下,才能面对自己的罪过。
  所以,欧达乌德太太是对的。现在她说:“帕克先生上哪儿去了?”
  在这儿问候一位老朋友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进城去了。有点事要办,”帕克太太说。
  “哦——”欧达乌德太太叹了一口气。“男人们可以这样消磨时间。可是,我能想象到,他心里一定很痛苦。只不过跟别的男人一样,不表现出来罢了。”
  她气喘吁吁,已经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她的话像轻柔的羽毛,在微风中飘动,连她自己也吓住了。
  “我一直很可怜他,”欧达乌德太太说。“对你自然也一样,我的亲爱的。我这么说,听起来一定挺蠢。可我们是朋友呀!”
  她慢慢地摩挲着出于尊敬也为了体面而穿的那件黑外套上的线缝。那里面装的卫生球像一股可怕的冷风向艾米·帕克袭来。那卫生球确实在她的朋友的衣袋里晃动着,并且生出一股冷风。
  “你这是什么意思,欧达乌德太太?”艾米·帕克问。
  有一会儿,她的朋友确实后悔自己太冒失了。
  “我不明白,”艾米·帕克说。
  “啊——”欧达乌德太太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这是把那张牙舞爪的怪刺激人的秘密放出来了,她心里想,那就让它出来吧。不过,我自己够坚强吗?
  “要不然,我也不对你说这些了。可是我以为你肯定已经听到了。”
  “我没听到,”艾米·帕克倾听着她自己响亮而冰冷的声音。
  “那么,亲爱的,”欧达乌德太太说,看了看那个拉不上的手提包。这个包她遇有重要场合才拿,比如交费、参加葬礼,或者干别的这一类事情的时候。她从包里找出一张她保存下来的报纸。这张报她看了,把上面的话都背下来了,因此没有理由非要保存它。不过她没有足够的勇气把这件事说出来。现在就可以用这张报做她的代言人了。
  “给你,”她说。
  艾米·帕克立刻明自,晴天炸响了霹雳。就这样,她也读到了儿子的死讯。
  她坐着,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待在那儿。
  雷呀,她说。我对你说过,我对你说过!尽管到底说过些什么,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于是,她的爱奔涌而出。她吻着他,哭泣着。
  直到这位女邻居也开始觉得悲伤。而她的这种生活中的悲哀,似乎就体现在那顶棕色的小帽上。这阵予,她一直观察她带来的这个消息收到了什么效果。倒不是她个人有什么恶意,只是有点儿嫉妒。
  她皱着眉头,在潮气真的到来之前,开始冒汗。她的汗毛孔亮晶晶的。她说:“付出代价的总是我们女人。记住,帕克太太。当你承受痛苦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同样的情况。啊,天哪:这太可怕了,”她说。
  而且哭着。一旦开了头,她便可以涕泪滂沱,陪任何一个人哭一场。
  而艾米·帕克依旧好像是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那儿。
  她周围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洞穴。一个漆黑的花园,散发着清冷的香气。在一年的这个季节,这该是露水莹莹的紫罗兰的香气。周围全是模糊不清的紫罗兰。她有时候就采些花来,用一根线扎好,插到一个小瓷花瓶里。这个花瓶一空,他就拿走了。他喜欢把它放在他的床头,跟它一起睡觉。进入睡乡本来应当得到补偿,可是实际上并不能够。她注意看过的所有那些睡着了的人,一醒来便失去了梦中的憨态。
  淡蓝色的天空伸向远方。
  我应当做点什么,艾米·帕克想。可是做什么呢?当然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
  “你们家也许有酒,或者别的什么可以喝的东西?”欧达乌德太太问。
  帕克太太没有。
  “啊,天哪!可怜的人哪!”欧达乌德太太哭叫着。
  当她们固死者而哀痛的时候,感情在某种程度上融合在一起了。两个姑娘又变得热情而亲切。她们口袋里的东西——手绢和好心可以相互交换。她们的思想和头发也飘到一起。只有当她们精疲力竭的时候,这两个健壮的姑娘才又缩回到苍老的、好像涂了面粉似的老太太的躯壳里,并且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她们捋了捋鼻子。女邻居的动作更大。因为她一直为她的朋友哭泣。而艾米·帕克反倒安静,因为这是她自己的痛苦。
  “现在有什么事,你就交给我吧,帕克太太,”欧达乌德太太说。“我干什么都行。如果你愿意,我去给母鸡撒一把谷子。”
  “母鸡没什么要紧的,”艾米·帕克说。“你家里还有欧达乌德先生靠你照顾。再说,你总不回去,他会着急的。”
  “哦,他呀!”欧达乌德太太说。“他已经懂得了着急也于事无补的道理。他现在变得通情达理了。可怜的家伙。过去他可不是这副样子。”
  然后,等她振作起精神要走的时候,在这让人伤感的友谊的光芒与花草的朦胧之中,她的这个行动看起来确实是善举。她碰了碰她的朋友,说道:“你觉得好一点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帕克太太。我们在一块儿聊聊过去的事情。我敢说,一定会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我还养了几只小鸭子,你看了准喜欢。”
  她本来又要为自己的善良,也为朋友那双眼睛哭上几声,可是竟匆匆忙忙、神气地走了。
  艾米·帕克说。“好的,我哪天会去的。去喝杯茶。”
  她脑海里经历着事情的全部,似乎这一切并未结束。但是,这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因此,她——一个衰老而笨重的妇人,仍然两腿分开,坐在那里。这时,斯坦走了进来,她老远就看出他受折磨了,而她又不能给他以帮助。
  “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都失败了,别的还能干什么呢?”老头说。这趟旅行把他折腾得满脸皱纹。
  他的脑壳看起来似乎空洞无物。
  “这么晚了,”他说。
  她挪动了一下,打了个寒战,故意做出傻乎乎的样于。
  “要下霜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我还没去看炉子里的火呢。”
  “在我们这样的年纪,”他继续说,“居然一事无成。”
  “我不明白,”他的妻子说,放下好像是用绳子编织而成的、十分粗糙的袖子。“这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我什么都不明白。”
  “可是我们必须努力去理解,艾米。”
  “那又有什么用处呢?反正我们就是过自己的日子。”
  “可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现在也很艰难。”
  “我不理解你,斯坦,”她说,又赶快把一双手捂在嘴上。
  “我这么点事你还理解不了,”老头说。
  “如果我们自己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妻子说,努力把她的不幸咽回到肚里去。“那奥妙也不是为我们而存在的,斯坦。斯坦?斯坦?”
  她不能忍受他在一片阴郁与痛苦的思索中从她身边这样逃开。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温暖把他吸引到她的身边,就好像她还是一个较年轻的女人。当他们开始相互寻觅对方的时候,他们从眼睛的深处看到,甚至他们的失败也是必需的。
  就这样,两个老人渐渐恢复了原先的样予。只是他们的骨头越发僵硬了,从受到这次打击以来,一直没有恢复。他们那块菜地还是乱糟糟的。斯坦·帕克种的冬白菜都长到了一块儿,连成模模糊糊的一片紫色,一直漫延到他的脚边。然后,它们以一种真正的壮美绽开——那金泊般的菜叶舒腰展背,在蓝色的浅盘上托出晶莹的、珍珠般的水珠。她经常到白菜地里找他。那时,他们便十分快活。他们用些平淡无奇的话和相互间的亲密来温暖自己。
  在这种宁静、恬淡的心境中,艾米·帕克确实想如先前约定的那样去看看她的朋友和邻居。但是她没去。她好好的,她心里想,现出满脸的皱纹。总之,她想去,却没去。她的女儿塞尔玛给她买来一辆挺小的双轮轻便马车和一匹矮种小马。她很想坐着这辆车在田野里逛逛。这也是一种变化。她可以在膝盖上搭一条绿颜色的旧毯子。那匹小马啪哒啪哒地跑着——那是它的蹄子叩击大地和粪便落下来的声音。因此,去看欧达乌德夫妇,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是她没去。尽管想起他们心里就暖烘烘的。她没法把他们置于脑后。他们似乎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经常浮现在她眼前。
  然而,后来竟是欧达乌德太太本人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定是在某一年的后半年,霜花已经覆盖了大地,欧达乌德太太又来了。她沿篱笆走着,就好像一直在找树枝,手里晃荡着一个线绳编织的网袋。
  “帕克太太,”女邻居轻声说,然后又立刻努力提高了嗓门。“看起来,我们相互之间都把对方给忘了。这可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不能善始善终。”
  “这事怪我,”艾米·帕克低声下气地说。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日子,什么样的责怪她都可以忍受。她手搭凉篷向四周张望,所有东西的轮廓都那样和善。
  “真是这样,”她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一直想来的,以后也还会来的。”
  “是呀,”欧达乌德太太清了清嗓子说。
  她晃动着手里那个网袋,那里面装着她从铺子里买的一包什么东西。
  看起来她们好像再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两个人都看着地上枯草的草茎。
  欧达乌德太太自己就是衰草的颜色。她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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