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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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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决不错过这个机会。我怕的是今天晚上的舞会要开不成了,因为营里要在琼斯博罗集合呢。塔尔顿的哥儿们已经去通知大家了。我知道小姐太太们会感到遗憾的。因为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她只哦了一声,不过这也就够了。
    她已经开始恢复冷静,思想也在逐渐集中。她的满怀激情已被覆盖上一层霜雪,她认为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温暖的感觉了。干吗不拿下这个脸蛋儿红仆仆的漂亮小伙子呢?他和旁的小伙子一样,她也一样不感兴趣,不,她从此对任何事物也不会感兴趣了,哪怕活到90岁也罢。
    “我现在还不能决定究竟是否参加韦德·汉普顿先生的南卡罗来纳兵团呢,还是加入亚大特兰大的城防警卫队。她又哦了一声,两人的眼光碰在一起,她那颤动的眼睫毛立刻使他神魂颠倒了。
    思嘉小姐,你肯等我吗?只要——只要知道你在等我,直到我们干掉他们,那就简直像天堂一样幸福了!他平息静气等待她回答,他看着她嘴角上的动静,同时第一次注意到嘴角两边的酒窝,心想要是吻它一吻,那该多么美妙啊!这当儿,她那两只手心冒着热气已溜进他的手里了。
    我倒不想等呢。她说着,眼睛朦胧地微闭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坐在那里,嘴张得大大的。这时思嘉从眼睫毛觑着他。客观地认为他像一只被人叉起的蛤螅他结巴了好几次,那张嘴闭了又张开,同时满脸通红,像朵天竺葵。
    你可能爱我吗?
    她只低头望着自己的衣襟,一声不吭,这又把查斯弄得时而异想天开,时而困惑莫解,也许一个男人不该向姑娘提出这样的问题吧,也许要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未免有失处女的体面吧,查尔斯由于以前从来不敢闯入这种局面,所以现在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想喊叫,想唱歌,想吻她,想在这块草地周围跳跃,然后跑去告诉所有的人,包括包白人和黑人,说她爱他。可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紧紧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戒指快掐进肉里去了。
    思嘉小姐你愿意很快跟我结婚吗?
    “唔,她哼着鼻子应了一声,继续用手指摆弄衣裳的皱褶。
    “我们要不要同时举行婚礼,跟媚兰——”不,她连忙说,两只熠熠生光的眼睛似有愠色地仰望着他。查尔斯明白又是自己犯错误了。当然,一个女孩子要的是自己单独的婚礼——不能与别人共享荣耀。她能不介意他的这种卤莽,倒是很难得的。他恨不得此刻早已天黑,让他敢于在夜色中拿起她的手来吻,并且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我什么时候对你父亲说好呢?
    “越快越好,她说,但愿他能放松一些,不再那样狠狠地紧握着她那些戴指环的手指,要不她就只好提出请求了。
    他一听便跳起来,这时她还以为他已顾不得什么体面,要去欢蹦乱跳一番。
    可是他却笑容满面地俯视着她,仿佛他那颗洁净而单纯的心已完整地反映在他的眼光中。以前从没有人这样看过她,以后也再不会有别的人来这样看她了。可是此刻在他那古怪的超然心态下,她反而只想到他很像一只小牛犊。
    我现在就去找你父亲,他喜气洋洋地说。我不能等了。
    亲爱的,请原谅我好吗?这一亲昵的称呼好不容易才说出来,可一经说出他便愉快地反复使用起来。
    好吧,她说,我在这里等你。这里很舒服、很凉快。他走开了,穿过草地拐到屋后去了。她独自坐在瑟瑟有声橡树下。从马棚那边,男人们正沿着马川流不息地出来,黑人奴仆紧跟在后,芒罗家的小伙子们一路挥着帽子飞奔而过,方丹家和卡弗特家的已经喊叫着沿大路跑去了。塔尔顿家四兄弟也冲过来,穿过思嘉身边的草地,布伦特喊道:妈妈就要给咱们马啦!咳——呀——咳!草皮纷纷飞扬,他们一溜烟走了,又剩下思嘉独自坐在那里。
    现在它已永远不会属于她了。那幢白房子将它的高高圆柱竖立在她面前,似乎庄严而疏远地渐渐向后隐退。艾希礼永远不会带着她作为新娘跨过它的门槛了。
    啊,艾希礼,艾希礼!我究竟干了些什么啊?她内心深处,在受了伤害的骄矜和冷漠的实际覆盖下,有种东西在可怕地躁动。一种成年人的情感正在诞生,它比她的虚荣心或固执的自私心更为强大。她爱艾希礼,她也知道自己爱他,可是对于这一点,她还从来没有像看见查尔斯在那弯弯的碎石路上消失时那样耿耿于怀呢。


    第七章

    不过两星期工夫,思嘉便由一位小姐变成了人家的妻子,再过两个月又变成了寡妇,她很快便从她那么匆促而很少思索地给自己套上的羁绊中解脱出来,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尝过未婚日子那种无忧无虑的自由滋味了。寡居生活紧随着新婚而来,更叫她惊慌的是很快便做了母亲。
    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她想起1861年四月未的那些日子,思嘉总是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了。时间和事件奔涌而来,又混杂在一起,像个没有什么真实和理性可言的恶梦。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关于这些日子的回忆中仍留下不少的空白点,尤其模糊不清的是从她接受查尔斯的求婚到举行婚礼的那段时间的记忆。两个星期啊!在太平年月这么短暂的订婚是不可能的。那时总得有一年或至少六个月的间隙才说得过去。可是南方已普遍热中于战争,凡事都像风驰电掣般呼啸着滚滚向前,往昔那种慢条斯理的节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爱伦曾急得不住地搓手,想要缓一点办婚事,为的是让思嘉能比较从容地将事情考虑一下。可是思嘉对母亲的建议报以愠色,置若罔闻。她要结婚!而且马上就要。在两周之内。
    听说艾希礼的婚期已经从秋天提前到五月一日,以便在营队应招服役时他能立即随同出发,思嘉这时便把自己的婚礼定在他的前一天。爱伦表示反对,但是查尔斯提出了新的理由来恳请同意,因为他急于要动身去南卡罗纳加入韦德·汉普顿的兵团,同时杰拉尔德也支持这两个年轻人。杰拉尔德已被战争激动得坐卧不宁,也很高兴思嘉选中了这么好的配偶,他怎么在战机已发时给这对青年恋人挡路呢?爱伦心乱如麻,终于像整个南方的其他母亲那样只得让步。她们的悠闲生活已经天翻地覆,她们的开导、祈求和忠告已毫无用处,怎么也抵挡不住那股势如狂澜将她们席卷而去的巨大力量了。
    南方沉醉在热情和激动之中。谁都知道只消一个战役便能结束战争,生怕战争很快结束了。每个青年人都急急忙忙去报名投军,他们同样急急忙忙跟自己的心上人结婚,好立即赶到弗吉尼亚去给北方佬打一捧子。县里举行了好几十桩这样的战时婚礼,而且很少有时间来为送别伤心,因为谁都太忙、太激动,来不及认真考虑和相对流泪了。太太小姐们在缝制军服、编织袜子,卷绷带,男人们在操练和打靶。一列列满载军队的火车每天经过琼斯博罗往北向亚特兰大和弗吉尼亚驶去。有些分队穿着漂亮的深红色军服,有些是浅蓝色的,也有穿着民兵连绿色服装的;有些一小群一小群的穿着家织布军衣,戴着浣熊皮帽子;另一些则不穿制服,穿的是细毛织品和精美的亚麻布衣裳。他们全都是些操练未熟、武装不全的队伍,但同样粗野和激动,同样地高声喊叫,仿佛是到什么地方去赴野宴似的,这番情景使县里的小伙子们陷入恐慌,生怕在他们到达弗吉尼亚之前战争已经打完了,因此军营出发前的准备活动在加速进行。
    在这起混乱中,思嘉的婚礼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而且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弄清,母亲的结婚服和披纱已经穿戴在她身上,她已经从塔拉农场的宽阔楼梯上走下来,去面对那满屋的宾客了。事后她仿佛从梦中回忆起:墙壁上点着成百上千支辉煌的蜡烛,母亲的脸上充满怜爱而略显昏乱,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为女儿的幸福暗暗的祈祷;父亲因喝了白兰地,对于女儿嫁给一个有钱、有名望又有卓越门第的女婿感到骄傲,乐得满脸绯红了。——还有艾希礼他扶着媚兰站在楼梯口。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心想: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这是一个恶梦。
    我会醒过来并发现这纯粹是一场恶梦。我现在决不去想它,不然我就会在这些人面前喊叫起来。我现在不能想。我要到以后再想,到那时我就受得了——那时我就看不见他的眼睛了!一切都很像是在梦里,从那排微笑的人中一路穿过,查尔斯的绯红的脸和结结巴巴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回答,那么惊人地清晰和那么冷漠的回答。然后是祝贺,是干杯,是亲吻,是跳舞——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梦中。
    甚至连艾希礼在她脸颊上的轻吻,连媚兰的低语——你看,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姑嫂了——也不是真实的。甚至连查尔斯的矮胖姑妈因过度兴奋而晕过去时引起的那阵纷扰,也带有恶梦的色彩。
    但是,到跳舞和祝酒都终于结束,黎明开始降临时,当所有那些塔垃农场尽可能挤得下的亚特兰大宾客都到床上,沙发上和地板草垫上去睡觉了,所有的邻居都回家休息了,为了准备参加第二天十二像树村的婚礼时,那种梦一般的恍惚状态便在现实面前像玻璃似的粉碎了,现实是从她梳妆室里出来的穿着睡衣,满脸绯红的查尔斯,他看见思嘉从拉得很高的被单边缘上惊奇地望着他时还赶忙回避呢。
    当然,她知道新婚夫妻是要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可是以前她从未想到过这件事。就她母亲和父亲的情况来说,那是很自然的,不过她从来没有把它应用到自己身上。自从野宴过后,她才头一次明白她给自己招来了什么样的后果。一想到这个她并没真正想和他结婚的陌生的小伙子就要钻进她被窝里来,而这时候她自己的心还在为过去的卤莽行为痛悔,为永远失掉艾希礼感到分外难过,这叫她如何承受得了啊?因此当他犹豫不决慢慢挨近床来时,她粗鲁地低声喝住了他。
    我就大声喊,你真要挨近,我会喊的!我要——放开喉咙喊!给我走开!看你敢碰我一下!这样,查尔斯便坐在椅子上度过了这个新婚之夜,当然不怎么愉快,因为他了解,或者自以为了解,他的新娘是多么羞怯,多么娇嫩。他愿意等待,直到她的恐惧心里慢慢消失,只不过——只不过——他在圈椅里将身子扭过来扭过去总觉得不舒服,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他很快就要出发上前线去了。
    思嘉自己的婚礼已经是恶梦一般够受的了,可艾希礼的还要坏,思嘉穿着那件苹果绿的二朝服站在十二像树村的大客厅里,周围是几百支明晃晃的蜡烛和头天晚上那同一群拥挤的人。她看见媚兰·汉密尔顿那张平淡而娇小的脸竟显得容光焕发,好像因做了威尔克斯家的媳妇而无比高兴。如今,艾希礼是永远不在了。她的艾希礼呀!不,现在可不是她的了。那么,他曾经是她的?这一切在她的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而她的心情又那么厌烦,那么惶惑不安。他曾经说过他爱她,可又是什么把他们分开了呢?要是她能够记起来,那该多好啊!她由于跟查尔斯结婚而将县里闲言碎语压了下去,可现在看来那又有什么要紧呢?那在当时显得很重要,不过现在已无足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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