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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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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人在所有花瓶里都放上鲜花,派人买来她喜爱的山茶花。在她卧室的墙上铺满山茶花。直到她觉得恶心,才不得不赶快把山茶花拿走。我跑到犹太首饰商居住的那条街上,给她买来一只钻石别针。克拉腊表示深切感谢,说了声“真漂亮”,可我从未见她戴过。我想她大概又把别针随便放在什么地方,随后就忘记了。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我给她买下的所有首饰,她几乎都是这样随手一丢了事。我把库埃瓦斯大夫叫来,他假装来喝茶,实际上是要给克拉腊做检查。他把克拉腊带到卧室,然后对我和菲鲁拉说,看来她精神上的毛病已经痊愈了,只是胎儿太大,该准备准备怎么对付难产。这当儿,克拉腊走进客厅,大概听到了最后这句话。
    “你们甭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她说。
    “我希望这次是个男孩,叫我的名字。”我开玩笑说。
    “不是一个,是两个。”克拉腊回答说。“这对双胞胎叫海梅和尼古拉斯。”她又补充了一句。
    这太过分了,我想。几个月来强压下来的火气一下子都发作出来了。我勃然大怒,说这些都是外国商人的名字,我家、你家都没有人叫这种名字。至少其中一个应该和我、我父亲一样叫“埃斯特万”。克拉腊解释说,名字重了,会在生活记事本上造成混乱。看来她决心已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为了吓唬吓唬她,我一巴掌打碎了一个瓷瓶( 我估摸着,那是我老爷爷兴旺年代的最后一件遗物) 。但是,她仍然无动于衷。库埃瓦斯大夫躲在茶杯后边一个劲地笑。这下子我更恼火了。我把门用力一摔,走出房门,到俱乐部去了。
    那天晚上我喝得醉醺醺的。一方面出于需要,另一方面是为了报复,我来到一家以一位历史人物命名的,全城名气最大的妓院。我想说明一点,我不是个嫖客,只是在长期独居的时候才去找姑娘们玩玩。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啦,克拉腊把我惹火了,我气得不得了,浑身的劲没处使,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些年“克里斯托瓦尔·哥伦布”妓院生意兴隆,不过在国外还没有什么名气。后来,在英国公司的航海图和旅游指南上标出了这家妓院,又拍成电视片,这以后才在国际上声誉大振。我走进一间客厅,里面摆着法国式家具,就是桌子、椅子腿儿弯弯曲曲的那种家具。接待我的是一位本地的老板娘,说起话来一口地道的巴黎腔儿。开头,给我看了看价目表,随后又问我是不是相中了哪位姑娘。我说,我只去过“小红灯”妓馆和北方矿工常去的几家土窑子,随便来一个年轻干净的女人就行了。
    “我对您很有好感,先生,”她说,“我把本院挂头牌的姑娘给您领来。”
    她一声呼唤,进来一个女人。她身穿一件黑缎子衣服,腰身很紧,几乎包不住她那女性的丰满肉体。头发歪在一侧,盖住一只耳朵,我压根儿不喜欢这种发式。一路走来,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麝香味儿,像轻轻的呻吟声似的在空中浮荡。
    “看到您非常高兴,老板。”听到她的问候,我才认出来,原来是特兰希托·索托,只有声音还没变。她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一间坟墓似的紧闭的屋子里。窗户上挂着深色窗帘,谁也说不清自然光有多少年没照进来了。比起“小红灯”那里的肮脏摆设来,这儿无论如何要算宫殿了。我动手脱掉特兰希托的黑缎衣服,解开她的难看的发髻,这才看出这些年来她长大了,身体胖了,模样也漂亮了。
    “我看你很有长进嘛。”我说。
    “谢谢您的五十比索,老板。这笔钱帮我重打鼓另开张。”她回答说,“现在我可以加倍奉还了,眼下钱不值钱,五十比索顶不上那时候,。”
    “我宁愿你欠着我的情分,特兰希托! ”我笑了。
    我给她脱下衬裙,看起来她完全不是那个在“小红灯”做事的身材消瘦、两肘和膝盖瘦骨嶙峋的小姑娘了。只有那种不知疲倦和像小鸟儿一样的清脆声音没有变。她身上的汗毛全刮掉了,据她说,她用柠檬和金缕梅蜜揉擦过皮肤,所以像婴儿的皮肤那样柔嫩、洁白。指甲涂成红色,肚脐周围刺上一条蛇纹。在身体其他部位保持不动的情况下,她能让蛇纹转动。她一边为我表演转动蛇纹的技巧,一边讲述她的生活。
    “当初我要是留在‘小红灯’,那会怎样呢? 老板。牙齿掉光了,我变成了老太婆。女人干这行,消耗太大,得特别注意。所以我不上大街卖笑! 我压根儿不喜欢那么干,太危险啦。上大街,得有人保驾,不然的话,太危险。谁也瞧不起你。钱来得不容易,干吗还要给个男人送钱? 女人都那么蠢,都那么死板。她们需要身边有个男人,才感到安全,岂不知可怕的恰恰是男人。她们不会自己管自己,只好为别人做牺牲。最倒霉的是野鸡,老板,我说的是实话。她们自己卖身,养活一个保驾的。挨了男人打反而高兴,看见男人穿得体面,镶金牙,戴戒指,觉得挺骄傲的。等到男人把她们甩了,又找个更年轻的,她们反倒说‘他是男人嘛’,也就原谅他了。不,老板,我可不是那号人。谁也没有养活我,我就是变成疯子也不会去养活别人。我干活儿是为自己,挣下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下的本钱可大啦,您别以为多么容易。老鸨儿们不爱跟女人扯闲篇,专爱跟地头蛇打连环。从不帮你的忙,压根儿不把你放在眼里。”
    “看样子这儿的人挺器重你,特兰希托。他们告诉我你是挂头牌的姑娘。”
    “本来就是嘛。要是没有我,这儿的买卖早就黄了,我像头驴似的给他们卖命。”她说,“剩下的姑娘全是废物鸡,老板。到这儿来的都是些老头子,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个行当得适应现代潮流,好吸引住中午没事干的公务员、青年人和学生。设备必须增添,环境要更可人意,还得要干净。要彻底打扫一遍! 这么办,顾客才会相信你,不会担心染上性病。您说是不是? 眼下这儿简直是个猪窝。从来不打扫。你看,掀起枕头,准会爬出个臭虫。我跟老板娘提过,她不理我。根本没有生意人的眼光。”
    “你有吗?”
    “当然有,老板! 为了办好‘克里斯托瓦尔·哥伦布’我想出了上百万个主意。干这行,我还是满有劲的。有些人碰上不顺心的事光会怨天怨地,怨命不好,我可不是那路人。您没看见我已经熬到什么份儿上了吗? 我已经是挂头牌了。照这样干下去,我敢发誓,我会开一座全国第一流的堂子。”
    听了这番话,我很开心。我知道她有多大本事。每天清晨刮脸的时候,我在镜子里时常看到自己那种雄心勃勃的样子。一来二去,也学会了看穿别人的雄心。
    “我看你的想法很了不起,特兰希托。干吗你不自己开业呢? 我替你出本钱。”我中了邪似的想把生意扩大到这一行。唉,醉成了什么样儿了!
    “不啦,谢谢您,老板,”特兰希托用一只染上胭脂红的指甲抚摸着肚子上的蛇纹回答说。“我不愿意从一个资本家手里出来,又落到另一个资本家手里。应该搞起个合作社,让老板娘滚蛋。您没听说过吗? 那您得多留神,说不定您的雇工在乡下成立合作社,您可就完了。我要搞的是妓女合作社。为了扩大生意,妓女也要,相公也要。本钱、劳力都由我们自己出。干吗非得要个老板呢? ”
    我们俩做爱,动作激烈又凶狠。乘坐那艘蓝绸帆船在缓缓的水流中航行久了,我几乎忘记了这种做爱的方式。枕头、床单乱做一团,强烈的欲望驱使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你挤我压,直弄得精疲力竭,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岁。她是个肤色黝黑、野性十足的尤物,任凭你如何挤压,也不会散架;她是匹健壮的牝马,面对像我这样的人,能扛得住耳边响起的一连串粗话,无须柔情哄着,无须讨好骗着;可以随意地跨上去,不必顾忌双手太沉重,声音太粗劣,两脚太粗大,胡须太粗硬。双臂抱住这样的女人,我感到高兴极了。随后,我昏昏欲睡,心满意足,躺在她身边休息片刻,尽情欣赏她臀部两侧结实的曲线和抖动的蛇纹。
    “我们还会见面的,特兰希托。”我给她小费的时候这样说。
    “这句话我以前对您说过,还记得吗,老板? ”她最后摆动一下蛇纹回答说。
    其实,我并不想再见到她。更确切地说,我宁愿忘掉她。
    要不是很久以后特兰希托帮了我个大忙,我是不会重提这件事的,因为我说过我不是嫖客。要不是她插手搭救了我们,顺便也让我们追忆往事,这段故事是不会记载下来的。
    过不了几天,库埃瓦斯大夫在说服大家,准备再次为克拉腊做剖腹产。就在这个时候,瓦列家的塞维罗和妮维娅逝世了,留下几个儿女和四十七个孙子。克拉腊做了个梦,比别人提早知道了这件事。除了菲鲁拉之外,她对谁也没说。菲鲁拉极力让她平静些,对她说,孕妇总是一惊一乍的,常会做噩梦。她加倍细心地照料克拉腊。用甜杏仁油给她擦身,免得肚皮上生条纹;往奶头上抹蜂蜜,免得奶头破裂;喂她吃磨碎的鸡蛋壳,让奶足足的;不给她剔牙;为她念伯利恒经,以求顺产。克拉腊做梦后又过了两天,埃斯特万·特鲁埃瓦比平时提前一些回到家里。他面色苍白,神情委顿,抓住姐姐菲鲁拉的胳臂,把她拉到书房,关上屋门。
    “我的岳父岳母出了车祸了。”他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克拉腊生产前,我不想让她知道。要对她严加封锁,别让她看报纸、听广播,也别让人来看她,什么都别干! 管好用人,别让他们说出去。”
    克拉腊能洞察一切,他的一番好心都白费了。当天夜里,她又梦见父亲母亲走在一片洋葱地里,妮维娅没有脑袋。因此,她无需看报纸、听广播,什么都知道了。醒来后,她情绪激动,要菲鲁拉帮她穿好衣服,她要出去寻找妈妈的脑袋。菲鲁拉赶快跑去找埃斯特万,埃斯特万把库埃瓦斯大夫叫来。大夫只好冒着会伤害双胞胎的危险,给她服下一剂专门给疯子喝的药水,好让她睡上两天。但是,药水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瓦列夫妇确确实实像克拉腊梦见的那样丧命的,也正好中了妮维娅平时常说的那句玩笑话。
    “早晚有一天,咱俩得死在这辆倒霉的车里。”妮维娅指着丈夫那辆破旧的汽车说。
    塞维罗·德尔·瓦列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有喜好现代新鲜玩意的毛病。汽车也不例外。当时,大家都用腿走路,或以马车、脚踏车代步,而他却买下了本国进口的第一辆汽车。汽车本来是放在市中心的玻璃橱窗里作为新奇的玩意儿展览的。这台奇异的机器时速为十五到二十公里。这个速度十分危险。车开起来,行人吓得直躲,行人身上被溅起泥点子,落了一身灰尘,气得破口大骂。一开始,大家把它当成公害,一致反对。杰出的科学家们在报纸上说,人类器官承受不了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被称为汽油的新燃料能够燃烧,会产生连锁反应,最终使城市毁灭。甚至教会也插上一杠子。那次圣周星期四做弥撒的时候,雷斯特雷波神父对克拉腊十分恼火。从那以后,他一直盯住瓦列家。这一次,他成了保护优良习俗的卫士,用加利西亚口音高声反对“amic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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