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毛泽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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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灭顶之祸(2)
丘校长几乎下意识地闻声而起。 倾谈人恰是毛泽东与罗章龙。此刻毛泽东目送走欣然归去的罗章龙,正欲回身去阅览室,被赶来的杨开慧唤住: “毛先生。” “开慧?”毛泽东不无意外,旋即便作了“更正”:“这里可没有‘先生’,只有一个毛润之。” 杨开慧嫣然一笑。 “你也来图书馆看书?” 杨开慧头一摆。 一旁石凳边的丘校长刚要回转,突见叫开慧的少女从衣袋里取出份一模一样的《启示》来,顿时眼一瞪,脚就像钉子般地被钉住了。 “我给你带‘朋友’来了。”杨开慧将《启示》一展,“喏,二十八画生。” 毛泽东眼一亮,故作等闲道:“噢,他呀,我认得。” 杨开慧疑惑地问:“认得?才贴出几天呀?” “我们在一起都二十二年。” 杨开慧恍然大悟:“就是……你哇?!” 毛泽东怡然一笑。 丘校长捏着《启示》的手一记抽,心一记震,自省着:“怎么会是……他?!” 凝视着离去的“二十八画生”与叫开慧的少女,丘校长真有点愧悔交杂。她误解了一位痴心报国的学子。轻轻一份《启示》,此时此际变得沉甸甸的。毛泽东引领着杨开慧,信步来到定王台。 表里湖山,风物开廓。毛泽东遐眺着西南,情思悠远…… 杨开慧凝视着毛泽东道:“毛……润之。”不叫“先生”,还真有点不顺口。 毛泽东浑然未觉。 “润之,想什么呢?” “喔,”毛泽东回过神来,情思不去,“想看看母亲老人家……” 杨开慧心下一动,笑了:“在这里?” “是呀。” “怎么看得到呢?韶山离这里可……” 毛泽东打住开慧的疑问,看定脚下问:“你晓得我们站的地方,为什么叫定王台嘞?” 杨开慧赧颜地摆摆首。 “相传在西汉的时候,有一个来长沙做定王的,老是记挂长安的老母亲,于是在府门口筑起一个土石台子,每到晚上,想母亲了,他就来这里眺望……” “怎么望得见?……” “他望见了——在这里。”毛泽东一指心窝。 “那……你也‘望见’了?” 毛泽东深情地点点头:“我不会忘记她老人家……” 挚爱着慈母的毛泽东此时此际真有如在朦胧的幻觉中,见到了韶山池塘边依依相送、泪花莹莹的母亲。 须臾间,毛泽东眼里竟渐自浮起晶亮的泪花。 杨开慧悄然瞄见,不觉油然动容!她自己就很孝敬父母,对社会上太多不敬不孝父母之人,她很看不惯,甚而很有些鄙视。父母都不孝敬的人,还会报效自己的国家吗?眼门前润之如此的一腔拳拳之心,还是她前所未曾料到的。 有顷,毛泽东记起正事道:“喔,我还要去见一位来信的朋友,你代我去看看小华贞好不?” 〖=M3(〗第五章灭顶之祸第五章灭顶之祸〖=〗“嗯。”杨开慧爽然允诺。毛泽东自己也“按图索骥”,找到城西大梧桐树弯口子上的一围泥墙大院。 开门相迎的是一位方脸的同龄人,长衫考究,仪态平庸,眉宇间却不时流露出莫名的自负。他将毛泽东迎入院子道:“请,里边请。” 一进堂屋,就见到中堂敬着“关老爷”,两侧又悬着民国字画,古今并杂,富态流俗。 “坐坐。”方脸主人殷勤地邀毛泽东坐下。 “来人!”他一面吆喝着佣人,一面恭维着毛泽东,“我一见《启示》,就看出先生不是等闲之辈,果然不出所料。” 一名佣人闻命而至:“少爷。” “我有贵客来了,你去称两斤肉。喔,不要猪头肉,也不要肚子上肥肥的。” “嗳。” “慢点。就腿筋,要后腿筋。快去!” 未等佣人出屋,毛泽东紧皱双眉,已猝然起身辞谢:“不必了。”说着便抽身离去。 “哎,先生,二十八画生,你怎么才来就……” 毛泽东返首一瞥,一语双关:“你可以留步了。” 附庸风雅的阔少爷一时傻了眼:“唔?”毛泽东径直来到小华贞家。 门一敲,小木棚的小门便“咿呀”开启。 “毛先生!”小华贞欣喜不已地拉过毛泽东的手就往里拽,“你看谁来了?” “不就是开慧吗?” 毛泽东低头跨进小屋,眼睛陡然一亮:“小胖?!” 是小胖,学生装,书生味似已不见,只有憨态如故:“泽东君!” 毛泽东忘情地搂住昔日同窗,喜不自禁道:“我去湘乡驻省中学看过你,说是你休学了。” “嗯。”小胖兴奋的情绪霎时冷落下来,“家乡闹水灾,再加上兵匪打劫,实在活不下去,妈就带着弟妹进了城……书是再读不起了。” 毛泽东也不由得心下一沉道:“现在呢?” “在电灯公司做工。”小胖凄然之色尽泄于形表,“这辈子,不会有出息了。” “谁说做工就没有出息?”毛泽东大不以为然,“工人两个字连在一起,就是‘天’——了不得嘞!” 小胖听着备觉新鲜。   。 想看书来
第五章:灭顶之祸(3)
“来,喝口水。”华贞洒了碗开水递给小胖,“请,我的‘天’。” 一座笑颜。 杨开慧不解地问:“你怎么就来了?没找到那位朋友?” “一个庸碌之辈。”毛泽东心有余气,不屑再谈,“华贞,你姨妈嘞?” “去纱厂上工了。” “过得惯吗?” 朱华贞头一点,喃喃着:“就是老做梦——想爹爹。” 闻者莫不揪心。 小胖心有同感,拉住华贞,又欲说无辞。 “你爹爹朱辛贵先生是有骨气的。”毛泽东神色凝重,“想你爹爹,就要记住:是袁世凯,是这个恶社会杀了他!” 小华贞的泪眼里露出灼灼的憎恨。 “书读得好不好?” 杨开慧挪过桌上的功课道:“最差的九十五,大多是一百分。” “唿唷,硬是了不得嘞!”毛泽东备感欣慰,大哥哥似地摸摸小华贞的头,“多学点知识,学问装进脑子里,谁也偷不去、抢不走,都是自己的。脑子里积多了,将来就能派大用场。” 小华贞明事地点下头。俄而,她想到什么,目光从杨开慧挪向毛泽东,还没有说话,却“嘻嘻”乐开了。 毛泽东被小华贞“嘻嘻”得莫名其妙。 小华贞还是开了口:“毛先生读小学的时候,是不是用课本盖着闲书,一个人偷偷地看呀?嘻嘻!” 毛泽东自嘲地一笑,目光在杨开慧身上一顿,道:“噢,是有人在出我的‘丑’哇!” 杨开慧也不由得抿着嘴笑开了。 “你可不要跟我学喔。”毛泽东故作正色,自己兜出了“丑”底。 毛泽东早在读私塾的时候,就不喜欢古板的四书五经。认为学了没有用,又枯燥无味。他喜欢旧小说——其实是中国古代文学的经典,像《三国》、《水浒传》、《西游记》、《精忠岳传》、《隋唐演义》等。在课堂上,先生不让读,他就偷着读。你过来了,我就用经书遮挡。在家里,父亲也不让读,他就用厚布把窗子遮住,不叫父亲看见。闲书不闲,读了不少,也很有些收益。只是慢慢发现,书中就是见不到种田的乡下农人,或是织布的工人,像《三国》、《岳传》等,书里写的都是些个大人物,不是文官、武将,就是大书生,可他在生活里接触的都是小人物,都是农人、工人,更多的自然是种田的。 “为这个问题,我整整想了两年……”毛泽东仿佛依旧在思索中。 “有结论没有?”杨开慧也颇为关注。 “不说上古的尧、舜、禹,单从西周、春秋到如今两千七百多年,平民百姓总是在最底层,被帝王将相一类大人物们所最看不起了,所以他们总当不上小说中的主角,有时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毛泽东的忿忿不平,显然感染了三位听众。小胖最有直接感受,因为他已经做上工人——就是社会最底层的人;小华贞从自己的遭遇、从父亲和姨妈身上,也能体会到些许;省悟其中,深受启迪并且深怀共鸣的当然要数杨开慧了。 “只有最底层的平民百姓翻身作主人了,才能成为小说里的主人?书里的主人?” 毛泽东毅然首肯:“只有在当家作主人的时候。” 小胖兴奋得有点不敢相信,迟疑着问:“……会有这一天吗?” 毛泽东决然回答:“虽然我还不晓得怎么去做,但这一天一定会有,会有的!”赖于一根根相连的粗粗的长绳而形成的人龙,拉拔着联中跑道上那既挡路又半枯不死的歪脖子树。 罗章龙等一些同学使出吃奶的气力拉拔着。 “一、二、三!” 一声吼,歪脖子树彻底歪下了。 “一、二、三!” “吱啦啦”一阵根断土破的碎响,接连着“轰隆”一声,腐朽的歪脖子树颓然倒地。 “哈,这半死不活的东西,活像半死不活的国家,到底完蛋啦!”罗章龙大生感慨! “来,把这丑东西拖开。” 不知谁一声喝令,师生群起攥拖。正“嗨嗨”使着劲的罗章龙蓦然见到一师好友彭道良也加盟到人龙中,便插将过去问:“道良君,今天怎么有空?” 彭道良憋着气、用着力,仍不失戏谑道:“摧枯拉朽,我辈责无旁贷。”这位彭道良是一师学生。后为新民学会会员,###中坚。 “唿,你们一师,果然人才辈出!”罗章龙戏中有真,“又来看你好朋友?” 彭道良头一点,回以戏言:“听你阁下口气,对我们一师像是有意见?” “哪里敢?”罗章龙旋即道出原委,“上个星期天,我结识了贵校的‘二十八画生’。” “润之兄?哈,真是‘二奇’会了!” “二奇?” “噗——”一声,歪脖子树连根带土,被拖到跑道角落头。 罗章龙与彭道良两人一屁股坐到庞然的“歪脖子”上。 “你是不是联中一‘奇’?” “不,不敢当。” “润之兄可是我们一师的‘奇人’,人称‘毛奇’。” “毛奇?好怪的绰号!” “他想的、做的,跟他说的一样:‘丈夫要为天下奇,读奇书,交奇友,著奇文,创奇迹,作个奇男子’。” “喔?”罗章龙不得不暗下叹“奇”了!  
第五章:灭顶之祸(4)
“我们传观他日记的时候,我还特意‘偷’了一段‘毛奇’的‘盖世’之言。” 罗章龙又“喔”出一声,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彭道良抓起块尖嘴瓦片,就着操场的沙地写下—— 力拔山兮气盖世,猛烈而已; 不斩楼兰誓不还,不畏而已; 八年于外,三过家门而不入,忍耐而已。 罗章龙随着彭道良的笔势,念念有声,不由得被“盖世”之言所激奋:“好大气派。不愧是……‘毛奇’!” 彭道良颇有点学友的自得,又道:“还有奇的呐。德国的大军事家、开国功臣就叫毛奇,跟润之兄不谋而合!” “唿,这‘毛奇’倒益发的‘奇’了!” 抬望眼,鹰击长空,给人以壮阔而激励的奇想。蓝天下,江滩上,向警予、陶斯咏、蔡畅、杨开慧和小华贞都来了,盘沙而语,好不开怀。 小华贞拍着掌喊叫着:“呀,毛先生他们游得好远好远啦!” 众目返顾—— 湘江里,毛泽东、蔡和森一伙热血男儿,不啻萧子升,就连彭道良、罗章龙、小胖也卷入到汩汩白浪中,大呼小叫,淋漓酣畅。 “嗳,鱼!”浅水里的小胖伸手一抓,银鱼一溜而去。 江心里的同学,一个个身心舒展,叫着、游着,也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