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别传[旧版]--月下香 作者:宋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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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冥这时才知道他面前这个人是宫中传言中最为神秘的人物——影王独孤净,也是他的三皇叔,此前冥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
他的存在,与此次谋反的先帝八皇子独孤叶一样,都是一个迷。
但听说,冥听说影王制度是宁朝独孤氏治国的一个国策,与倡导文武兼修的关中本位政策一样,为支撑宁朝的两大支柱制度之一。
冥听过影王很多的流言,传说中的影王,是宫里最寂寞的一个人,比谁都要寂寞的一个人。
传说中的影王,是与国君相辅相成的存在,当在位的皇帝确定太子人选,必然也会圈定影王人选。但影王没有皇位的继承权,从此也不能暴露在众人面前。影王从被立为影王的那一天起,除了他的属下和辅佐者,便不能再见任何外人,除却确定继承皇位的太子之外,甚至连在位的皇帝与影王的母亲也不能再见他一面。
传说中的影王,是为陛下一个人活着的,可他不能有自己的感情,也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甚至,发现了影王有了喜欢的人,若那个人不是皇帝,影王就要死。不管影王愿不愿意,在皇帝驾崩的时候,影王都得殉葬……
而为皇帝付出一切的影王,在正史上,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
本代“影王”,是独孤冥的三皇叔独孤净。他与谢默一样,都爱穿白衣,可他的神情,却比谢默多了一份苍凉。
谢默总是微笑,那笑就像三月温暖的春光;他也在笑,笑却像冬日里的冰雪,只见寒意……
如今独孤净看着冥,笑容里像是多了什么。
“六皇子?他倒真能生。不知道这些孩子里,谁又要重蹈我的覆辙……与其如此,倒不如不曾来这世上。”
冥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为自己所陌生的男人,情不自禁为那种苍凉的神色心伤。
独孤净拍拍冥的头,他的手与父皇、与老师都不同,独孤净的手很凉。就像他的人,如若冰雪寒霜。
“三皇叔?”
“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本就是祸不是福,能离开远些,就离开远些吧……”
独孤冥呐呐地点头。
他不懂独孤净的话,谢默懂。
“放心,我在一日,这孩子便不会受人欺负。”
独孤净轻笑,连连摇头。
“你,你能护他多久?雏鸟终究有成长为大鸟的一日,他也会有一天脱离你的羽翼,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孩子。况且,你也未必能荣耀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不要对自己过于自信了,他还是得靠自己。”
“未来的事,现在谁知道。但这孩子的未来,确实得靠他自己去争取……象王爷的未来,也未定啊!”
谢默有意无意扫了独孤净一眼,话里有话。
“你知道的倒也不少,估计是贤说的吧!用不着刺探我,谁要和陛下作对,就是和我做对,这没什么可说的。就算是魏岩霖也一样……”
独孤净从树上折了一枝梨花,瞧了半天,又丢进池里,眼里毫无笑意。
谢默看着飘零的梨花,微微一笑。
“微臣知道魏岩霖与王爷的关系非同一般,难得王爷如此大义,微臣失敬!”
“本王并非大义,只不过魏岩霖乃是本王宠臣,如今他竟敢背叛本王,本王自然饶不得他……”
“莫非王爷曾与魏岩霖有所交易?”
谢默咄咄逼人,独孤冥以为独孤净会生气,而他不喜欢谢默这样对待独孤净。
三皇叔看上去很可怜,那样寂寞,冥也知道寂寞的滋味。
他又拉拉谢默的袖子,不同,这回谢默却没反应。
谢默冷冷瞧着独孤净,冥从未见过他这样冷洌的目光,寒得让人觉得可怕。
独孤净微微一笑,不像生气,也不像着恼。
“谢默,这不像你。你不该这样,宫中的事本来就有很多是秘密,永远也不能让人知道……本王自有本王的考虑,你无权插手,也无权过问……你如跨过了禁区,便是为自己带来灾祸,陛下或许不忍心对付你,本王却可以……。”
“王爷你……”
“你其实不该活着,你早就该死了。”
谢默沉默,他沉默着看向独孤净的脸,那人还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方才脱口而出的咬牙切齿一般的言语诅咒,如同一梦。
“原来王爷是想把微臣诱进宫来,可王爷保证会维护陛下吗?”
心下顿时明了一些事,却有一些事更加不确定起来,谢默想了想,又道。
“保证有什么用,言语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悔,那是骗人的东西。你也不是三岁小孩,还信这些。”
“微臣就是相信这种东西。人有信方成人,无信如何立足于天下?不知王爷又是如何认为的?”
独孤净目光悠悠,瞧着院落一角水池的水面。
“你喜欢鸳鸯吗?”
谢默一愣,点点头。独孤净又一笑,轻声道。
“那你知不知道,鸳鸯还有一重意思,如所谓情爱,且怨且央?”
顺着独孤净的手指,谢默看去,面上神情,竟似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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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房,谢默依然想着独孤净的话。
鸳鸯宛如情爱,且怨且央!
鸳鸯比翼,失偶不食而亡……
怨,怨怼之意;央,言为中心。被抛离的鸳鸯,心里没有怨吗?孤零零的一只,又有谁能予它依偎?
这些年,他怨过炫吗?这些年,他又一直在炫心里吗?
谢默问自己,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央”除却“中心”之意,还有两重意思,一为“恳求”,一为“终结”。
什么时候,他与炫,谁会终结了这段情?
谢默呆呆坐在床旁,不住瞧着熟眠的独孤炫,又瞧着窗外如在云里雾里的一轮淡月。
夜很长,风很凉,花很香,而星子在闪亮。
唯一看不透理不尽的,是人心。
四围隐隐传来兵士们手持之刀摩擦的簌簌声响,不时让人感到肃杀之气。
谢默步出门外,瞧着月亮,无声叹气。
明天,又会怎样呢?
朦胧正想,有个人搭上他肩,回头看,却是独孤炫,依旧是温柔的眼神。
“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这种情形,哪里睡得好,倒不如来喝酒。如何,谢御史可愿意奉陪于朕?”
“这种时候还喝酒,不好吧!”
谢默皱眉,独孤炫回他轻佻的笑。
“星光、美人、酒,辜负良辰美景的才是傻瓜……莫不是你怕喝不过朕?”
话锋一转,他又道。
“若真是怕了,那朕也不勉强……”
“激将法?谁怕谁,我还会怕这小小一壶酒不成?”
“好,痛快!”
“喝什么酒?”
“你说,今晚喝什么酒你定……”
“就喝“丹朱”吧!”
心一动,突然想起傍晚所见的朱砂之酒。
“那是什么?”
“当然是酒……我听说净王爷是酿酒高手,所酿之酒有名‘丹朱’的酒,酒色如朱砂,口感纯洌绵长。难得来到王爷居所净音院,入宝山怎可空手而回。”
“你知道得还真多,总不会净把酒放哪里你也清楚?”
独孤炫挑眉。
“听信王爷说三王爷最喜欢把酿好的酒放在各屋的床边,取‘暖玉温香’之意,以人气养酒气……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笑着扯扯独孤炫的颊,他却一点不生气。可是那副表情,怎么看都不是滋味。
“朕和你说过多少次,叫你少和贤他们混在一起,你怎么就这么爱把朕的话当耳边风啊!嗯。”
酸溜溜的口气看得谢默大笑出声。
“你那讲话纯属无理取闹,我干嘛要理你,不管。”
“你……”
极为气恼,独孤炫瞪了谢默半晌,丢下他就往外走,嘴里还不停嘀咕。
“你就和他们混去吧,朕去找净一起喝酒去。”
话还没说完,身却被谢默扯住。月下,他幽蓝色的眼里像是有火光……
“陛下,你再说一次。”
“朕就是要去找净喝酒,你待怎地……”
简直就是挑衅,独孤炫眼直勾勾的盯着谢默,嘴角浮起的弧度说不清是恼还是笑。可谢默反应之激烈大出皇帝所料,他怔怔瞧着谢默,轻声地,不敢肯定地问。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谢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言道。
“今晚你哪里也不许去,哪里也不能去……”
“谢御史错了,陛下今夜与本王有约,把酒言欢。如今时辰已到,谢御史不会不放陛下走吧……”
一个轻快的话语突然插了进来。
顺着声音瞧去,是个笑盈盈的人,有与声音同样轻快的步伐,不若先前所见神情那般冷洌,正是“影王”独孤净。
独孤炫瞧了瞧谢默,又瞧了瞧三皇弟独孤净,一脸迷惑。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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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可能,冥宁愿选择不曾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样,谢默在他的心里就是完美的。
可惜,世上无完人,如同他不是,独孤净不是,独孤炫不是,谢默同样不是。
谁也不知道,那天独孤冥躲在一旁被阴影遮掩住的柱下,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本来只是担心,担心着父亲和老师,却不曾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独孤炫欲行,他朝独孤净点头,又示意谢默放手。
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让在场众人都沉默的一件事。
独孤冥突然看到了明亮的寒芒闪过眼前,而横握匕首抵着自己咽喉的人,居然是谢默。
谢默没说话,他只是冷冷看着众人。
冥看见,父皇的目光与谢默一样寒冷,他看着谢默手上的匕首。半晌,才道。
“你打算做什么?”
谢默垂下头去,冥看不清他的眼神,冥只见他微露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没握匕首的手微微在抖。
“陛下不能走。”
“理由呢?”
“微臣不能说,如果陛下相信微臣,就别走……如陛下走,微臣只能死。”
独孤炫神色如常,不见嗔喜,他静静地看着谢默,而一旁的独孤净,依然是似笑非笑的眉目。
“你说过,定了约,就要遵守。”
“此一时,彼一时,寻常要遵守的,非常时期可以不遵循。事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吗?”
谢默说,他抬头的眼里,有哀求的神色。
独孤炫沉默了一会,对谢默摇头。
“朕是一国之君,朕说的话便是一言九鼎,容不得朕更改。你为臣子,也该知道朝令夕改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朕不能……”
“可是,……”
拿下了谢默的匕首,轻轻松松,独孤炫面容上多了一丝笑意,冥见父皇掩去先生想要说的话。
“傻瓜,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朕也许会出事,也许不会……可就算没了朕,这个国家依然存在。”
谢默无言,独孤净看了那二人一眼,突然道。
“谢默,你究竟知道多少?”
“微臣知道得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