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列入名册-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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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头?”上等兵疑惑地重复了一句,“你日子过得不错呀,中尉。”
“先带我们去看看罐头吧,”中士涅鲍加托夫冷笑了一下,“我已不记得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吃过的了。这么说,我们可以象硕鼠那样啃啮点什么了。”
普鲁日尼科夫抄近路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地下室里,领他们看了看不起眼的洞口讲了讲那次敌人采用火焰喷射器的袭击和赫里斯嘉大婶的牺牲。但是他没有讲起给火焰喷射器手引路的那个德国兵,他觉得给这两个由于饥饿和疲劳而变得又黑又瘦的人解释当初为什么放走了俘虏,是没有必要的。
“米拉!”还是在地下室通道里的时候普鲁日尼科夫就喊道,“米拉,是我们来了,别害怕!”
“哪儿出来个米拉?”中士警惕了起来。
他第一个钻进掩蔽室里,还没等普鲁日尼科夫和上等兵进去,就惊奇地喊道:“米罗奇卡,是你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涅鲍加托夫?……”米拉惊叫了起来。
“托里亚·涅鲍加托夫?你活着?”
“奄奄一息了,米拉!”中士笑了起来,“熏糊了,烤焦了,阴干了。”
米拉脸上闪着喜悦的光辉,把储藏的一切好吃的东西都搬到了桌子上。普鲁日尼科夫本想制止他们,不许他们一下子吃得大多,但是中士说,他们知道该吃多少。涅鲍加托夫非常活跃,不停地同米拉开玩笑,而上等兵却默默不语,他以戒备的眼神打量着米拉,给普鲁日尼科夫的感觉是,他的目光不怀善意。
“你这儿的生活,中尉,可以说跟别洛维日密林的野牛差不多哩。”
普鲁日尼科夫没有就这个话题搭茬。上等兵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来,当米拉离开饭桌的时候,他满不高兴地问:“怎么,她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当然!”普鲁日尼科夫挑战似他说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很勇敢。唯独怕硕鼠!”
但是克里姆科夫不想把话题转到开玩笑上去。他同涅鲍加托夫交换了一个眼色,普鲁日尼科夫从中士垂下了眼睛这一点来判断,两个小伙子首先就不配称为军人。
“她是个瘸子。”
“那怎么啦?她并不怎么……”
普鲁日尼科夫口吃了起来。否认米拉腿瘸是毫无意义的,但即使她完全健康,愁眉不展的上等兵也会拒绝带上她去突围:这一点普鲁日尼科夫一眼就感觉出来了。
“我一个人还打算把她带到老乡家去呢……”
“带去吃头一颗子弹!”克里姆科夫恶狠狠地插嘴说,“哪儿有房屋,哪儿就有德国人。我们必须绕过房屋,离得远些,而不是穿着军装往德国人鼻子跟前凑。”
“这话说得真离奇!总不能把她撇下,对吗?”
“让她自己往外逃好了。只是要在我们之后,不然在第一次审讯中她就会把我们全给出卖了。你为什么不吱声,中士?”
“不能带她走。”涅鲍加托夫懒洋洋他说。
“难道能撇下吗?我在问你,中士:能撇下不管吗?”
在深邃空旷的地下,声音传得很远,每一句话米拉都清晰入耳。况且这时他们说话已不压低嗓音了,他们已把她置诸脑后,仿佛正在决定的不是她的命运,而是某个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情。但是对米拉来说,此刻最重要的并不是她的命运,尽管想到他们可能会把她撇下而心惊肉跳。不管那有多么可怕,此刻,对她来说至为重要的是普鲁日尼科夫如何回答他们提出的论据。米拉蜷缩在掩蔽室最远处的角落里,那儿的硕鼠早已不怕人也不怕声响了,她此刻屏息谛听的只是他,只是他的话语,因为对她来说,把他推上背叛的那种行径,比自己命运的凶吉还更为可怕。
“你自己想想,中尉,我们怎能背着这么个包袱呢?”涅鲍加托夫压低了声音说道,“过了外层防御工事就是旷野,那里不得不匍匐两公里左右。她能爬吗?”
“她可是个瘸子呀!”上等兵添了一句。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普鲁日尼科夫强压着怒火,厉声说,“你们老是想到自己,只考虑自己!考虑自己的性命!可她呢?你们还考虑不考虑?”
“这——考虑不考虑都可以……”
“不,我们要考虑!必须考虑!”
“你走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中士叹着气说,“怎么也走不到,你懂吗?我们闯过,试过。到处是巡逻,到处是岗哨。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至今还死死地包围着要塞,至今还不断抓到我们的弟兄,可你还嚷嚷什么:考虑。”
“我们是红军,”普鲁日尼科夫轻声说,“我们是红军,这——你们懂吗?”
“红军?……”上等兵恶狠狠地大声狞笑了起来,“你还可以想起共青团哩,中尉!”
“而我也没有忘记它!”普鲁日尼科夫大声说,“瞧,团员证就在这儿,贴在心上!我把它跟自己的生命连在一起,只跟生命连在一起!”
“红军已不复存在!”克里姆科夫大声嚷道,小油灯那摇曳的光焰在桌上窜动了起来,“已经没有红军了,没有什么共青团了,没有啦!”
“闭嘴!”
顿时哑然无声。涅鲍加托夫冷笑了一下:“你是在指挥吗?”
“不是在指挥,而是在命令,”普鲁日尼科夫竭力控制着自己,嗓音不高他说,“作为上一级指挥员,我命令你们去进行侦察,找一条可以通到城里去的路,把这个姑娘护送到那里。之后再来考虑我们自己的性命。”
“怎么,这么说话吗?”涅鲍加托夫仍然嘻皮笑脸地问道,“可假如不服从呢?你是否要遵照命令去报告?要打报告吗?”
“等会儿,托里亚,”克里姆科夫打断了他的话,“争吵是愚蠢的,要知道,我们相依为命。”
“我们并不是在争吵……”
“首要的任务是,把米拉送进城。其它的一切——以后再说。”
“我不懂,你是谁:傻瓜还是神经病?”
“慢来,托里亚!”上等兵从桌子另一端探过身来,“你要这么个残废丫头有什么用,中尉?如果是个好胳膊好腿的,那我倒还可以理解:扔了可惜。可这么个瘸腿的……”
他那胡子拉碴的脸就凑在普鲁日尼科夫跟前,普鲁日尼科夫没有挥臂就给了他短促的一拳。上等兵直起了身子,他的手顿时落到了刀把上,普鲁日尼科夫端起冲锋枪,猛地扳动了枪栓:“手放到桌子上!”
上等兵缓缓地松开了刀把,坐了下来,两只青筋暴起的大手放在自己面前。普鲁日尼科夫知道,他们的冲锋枪里没有子弹,但他们是两个人,而他——只一个人。
“畜生,”克里姆科夫呼哧呼哧地说,“你是个废物,中尉。跟个女人躲在这里……在等战争过去是不是?……”
“一个一个从洞孔往外爬,”普鲁日尼科夫厉声喝道,“我警告你们,这不是开玩笑,我的冲锋枪已经子弹上膛。”
他把枪口指向了破洞孔的一边,短促地扳动了枪机,撕裂般的枪声在掩蔽室里震耳欲聋。涅鲍加托夫与克里姆科夫站了起来。
“我们不能没有武器就离开这里,”涅鲍加托夫说。
“带上你们自己的冲锋枪。”
他们不声不响地拣起没有子弹的什帕金式冲锋枪。克里姆科夫头一个走向洞孔,在洞孔处他踌躇了片刻,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说,从掩蔽室里钻了出去。
“往右走,走到尽头,上面就是出口,”普鲁日尼科夫对中士说。
中士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站在小洞孔旁,犹豫不定。
“为什么站着不动?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你答应过给我们子弹,中尉。给我们点子弹吧,我们今天夜里就离开要塞。”
普鲁日尼科夫沉默了起来。
“做点好事吧,中尉,”涅鲍加托夫以央求的口吻说,“没有子弹我们就会死在这里。”
普鲁日尼科夫走进一个晦暗的地方,用脚推来一个没有拆封的弹匣给中士。铁皮在砖地上发出了刺耳的磨擦声。
“谢谢。”涅鲍加托夫抱起了弹匣,“我们今晚就走,一言为定。可你,不管怎么说,中尉,是个傻瓜。”
普鲁日尼科夫钻进了洞孔里去。
他把冲锋枪关上了保险,往通常放的地方一放——他总是把它放在洞孔旁,——回到桌于跟前,沉重地坐到长凳上。他没有去想,克里姆科夫与涅鲍加托夫在通道里把武器装上子弹后会冲进掩蔽室来,但他心情十分沉重。不久前不期相遇所带来的狂喜,变成了令人麻木的失望,而这种变化又来得如此突然,普鲁日尼科夫仿佛顿时衰弱无力了。仿佛这两个人偷去了、扯去了和带走了他的一部分信仰,这种损失明显带来了肉体上的疼痛。他的愤怒已经消失,留下的是迷蒙的令人压抑的空虚和精神上的痛苦。
一阵阵叹息声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抬起头:旁边站着米拉。
“他们走了,”他舒了口气,“我给了他们子弹。他们打算夜里从要塞突围。”
“我跪不下来,”她突然说,声音似乎因紧张而变得颤抖,“我跪不下来,因为我的腿是假腿。等我取下假腿的时候,我一定跪下来。我一定跪在你的面前,我……”
恸哭噎住了她的喉咙,她沉默了。她站在旁边,两手紧紧压在胸前,牙齿咬住颤动的嘴唇,脸上淌着泪水。他伸出手去,想把她的泪水拭去,而她立即抓住了这只手,狂吻不已。他惊惧地往回缩手,但她没有放松,她用双手紧紧地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口,就象上次在通道里那样,只是那时他的手里握着一支子弹上膛的手枪。
“我是那么担心,那么害怕。”
“担心我会跟他们一起走吗?”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我担心听到你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我所爱的人。听我说,求求你,听我说下去!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会忘记这一点。一生中谁都可怜我,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可怜我!但是当人们可怜你时,那意味着只给了你一半东西,懂吗?而你,你为了我,自己留了下来,你把他俩赶走了,没把我撇下,没把我扔在这里,没有按他们的主意把我送给德国人!我可是什么都听见了,听见了每一句话!”
她把他的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口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啊说啊,浑身发抖,宛如在打寒颤。对她来说,顷刻间一切都冰消雪融了:不论是一直保持的警惕,不论是胆怯,不论是羞涩。炽烈的感激之情似乎冲破了一切束缚,爱与温存的真情挚感淹没了她,使她忘却了一切,她急不可耐地向他倾诉,无所顾忌地和无所期待地吐露了自己的全部心曲。
“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连想都没敢想过,还能够爱上谁!从童年起,从我最小的时候起,人们对我强调的只有一点——我是个残废,我是个不幸的姑娘,我与其他姑娘不同。就连妈妈也常对我这样说,因为她可怜我,希望我能够对自己的这一情况习惯起来,一旦习惯了,也就不再为此痛苦。的确,我已经习惯了,完全习惯了,因而我交结的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