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达姆和他的伊拉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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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开罗曾经请教过一位美国记者:为什么不许伊拉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老兄理直气壮地告诉我,中东石油是整个地球的“血库”,必须保证绝对安全,所以不允许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存在。我接着问,以色列也是中东国家,为什么它就可以拥有类似武器?这老兄说,因为以色列每隔四年就进行一次全民大选,政体健康。而伊拉克永远是萨达姆一人说了算,一个人说了算的独裁国家随时都可能危害整个人类。我继续往下问为什么,不料这老兄极不耐烦地打断我:“别问了,现在就是要打他!”可见狼要吃羊是不需要理由的,更何况伊拉克吞并科威特,自己主动为西方送上了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依我个人褊狭的眼光看,伊拉克犹如一位天赐美女,自恃美丽而怀春,但红颜薄命,因“怀春”招致持续的残酷蹂躏,而且由于“冶容诲淫”无人同情。在42天的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持续空袭伊拉克的飞机超过10万架次,其中最紧张的几天,巴格达空隙密度高达每五六分钟一个波次。此后是接连10年的封锁禁运,数不清的“沙漠”行动……
六
海湾战争是20世纪钢铁含量最大的战争,它使第二次世界大战奠定的两极格局土崩瓦解。这是历任美国总统前仆后继、始终追求国家利益的必然结果。反法西斯巨人罗斯福、冷战总统杜鲁门、欧洲解放者艾森豪威尔、青年才俊肯尼迪以及约翰逊都试图以武力进入中东。进入70年代,尼克松、福特、卡特通过《戴维营协议》促使萨达特、贝京达成埃以和平。海湾战争终于给乔治·布什机会,美军再次以拯救者身份打了一场世界大战,名正言顺地进驻海湾。克林顿总统把这种有利的军事、政治态势固定下来,并转化成其他利益资源。
历史上每过一段时间,超级大国都要用武力解决陷入“死结”的棘手问题,这对任何国力不够的国家都是惨不忍睹的悲剧。一次大战的德、意、奥,二次大战的德、意、日,都因战败蒙受屈辱,进而牵连站错队的小国弱国。今天,坚持几十年反帝的萨达姆已经连一个盟国都没有,仍然悲壮地“追求阿拉伯世界的统一、自由和社会主义”。作为政治家,萨达姆总统勇气可嘉,可战争受害者却是那些既无美国护照也没有绿卡的伊拉克人民。
一进巴格达(1990年12月~…
说到10年前的海湾战争,我总忍不住珠泪潸然。那是我生命中的华彩乐章,当时我还不到30岁,还没尝过和女人同居的滋味,我担心自己就这么“夭折”了,“不孝有三”,对不起奉行传统的爷爷。
伊拉克是地球上最有“油水”的国家,两河流域新月形沃土下储藏了最丰富的石油资源。2000年夏我第五次重返伊拉克北方石油公司总经理贾西姆给我一根棍子让我敲打地面随后用一根火柴在我敲打的地方轻轻一划一团橘黄色的火焰升腾而起这就是石油。
进入近代,石油、水资源和古老文明吸引了众多入侵者,持续数百年的战乱冲突,使伊拉克人养成强烈的自尊和好斗个性。尽管海湾危机以来伊拉克已被封锁了十多年,可伊拉克坚持把海湾战争称做“战争之母”,认为自己“打败了32个帝国主义强国的联合入侵”。
1990年8月,伊拉克吞并科威特后,联合国安理会立即予以制裁,我单枪匹马从北京飞到伊斯坦布尔,再转道安曼前往伊拉克。伊拉克航空公司别出心裁地要求旅客亲手将自己的行李搬上飞机,以免混入“皮包炸弹”。每位旅客都领到一张白色传单:“根据伊拉克革命指挥委员会229号命令,在你抵达巴格达5天之内,必须到指定的地点验血。”
在巴格达当记者容易,拍照却难于上青天,刚摆脱8年的两伊战争又面临盟军轰炸的伊国人草木皆兵。政府部门、商店、医院、银行、煤气站、加油站、超级市场、重要路口、立交桥、广场、博物馆、集市、机场、车站一律严禁拍照,荷枪实弹的士兵遍地都是,不时有枪声划破长空,我成了两耳直竖、四处乱蹦的兔子。
一位常驻巴格达的记者警告我:美联社的萨拉哈和路透社的马蒙被取消了签证,拍摄巴格达“军事设施”的巴佐夫特被绞死,不守规矩的塔斯社记者死于车祸……在巴格达,如果没有伊拉克情报官员陪同,严禁背相机上街。且不说军警宪特,光是革命觉悟高涨的老百姓就招架不了。好在我生就一张“黄人脸”,摄影背心上的五星红旗和中、英、阿文书写的“人民中国新华社”。由于日本海部内阁出兵在伊拉克犯了众怒,在巴格达被误做日本人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伊拉克政府组织记者拍“万名妇女儿童抗议美帝”。几个刚会走路的儿童身挂“要萨达姆,不要布什”、“要和平不要战争”的大纸牌蹒跚而行。我和紧靠我左臂的白人记者跟着人群大喊:“打倒布什!”此举深得伊拉克人民的敬意。事后才知道,这位白人老兄竟是美联社的多米尼克。
1991年1月2日,伊拉克政府命令所有1973年以前出生的男孩立即到预备役报到。政府已向民兵发枪,机场售货员得意地向我炫耀他屁股上的柯尔特手枪。正在休假的列兵穆罕默德·阿里中止了他的临时出租车业务,奉命开往科威特前线:“巴格达和它的350万人将不复存在。”医院集中清点药品,装箱隐蔽。市中心拉希德大街军车成队,开往前线的军人在此尽情享用政府新增加的每月50第纳尔军饷。
与年轻人的激动相反,老年人出奇地平静甚至悲观,我们的房东太太哭诉自己命苦,她想逃回老家曼苏尔,可听说多国部队已把那里的核基地列为打击目标。
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带领我们五个“留守人员”在楼顶用红漆画了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冀以免遭轰炸之虞。但看不到敌人的被动挨炸,很快又断水断电使生活失去基本保障。
二进巴格达(1991年3月~5…
我是在以色列挨“飞毛腿”轰炸时接到重返巴格达命令的。由于伊、以两国早在巴比伦…亚述时期就结了仇,都互把和对方发生关系的人视做“匪谍”,我的护照被伊拉克加注一行黑字:“有以色列痕迹即告作废。”
听说要派我返回放“飞毛腿”的巴格达,以色列朋友大为惊骇,小姑娘奥瑞特眼泪汪汪送来一件T恤衫,上写“我是海湾战争幸存者”,恳求我留在以色列。我那当了40年美国佬的二伯从加州打电话要我“研究一下该任务的可行性”。可在我所受的所有教育中,领导总是高瞻远瞩、永远正确。为洗去从头到脚的犹太味,我自作主张从以色列飞往塞浦路斯,再转道埃及,最后飞到约旦,沿途扔掉一切有以色列之嫌的物品。我一直以为生死乃命中注定,非人力可改变。
飞到约旦,中国驻约大使章德良一见我就大喊:“讲段子的唐小鸭回来了!”随即特别关照我,千万别向外人透露去过以色列,否则小命难保。据章大使介绍,伊拉克最近驱逐了所有外国记者,形势变得很严峻。
3月5日,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郑达庸自埃及驾临约旦,这位北大老学长不仅给我补充了1万美金,还亲自带我重返巴格达。
伊拉克境内被炸毁的40吨油罐车和巨型集装箱载重车不时可见,到处是美国空军20毫米火神机炮扫射的痕迹,火箭命中中央隔离带,钢板断裂,扭曲成一团。公路两侧的高压输电线像被刀砍过一样散乱如麻,庞大的架线塔被炸翻在地。我们的汽车竭力躲闪着弹坑,却轧在了一块炸弹皮上,轮胎爆炸,险些栽进弹坑里。我既担心会撞上美国炸弹,又害怕被共和国卫队识别出来送上绞架。因为我是第一个在以色列公开曝光的中国记者,而今又胆大包天地返回伊拉克。
昔日美丽的巴格达已被炸成一堆钢筋外露的水泥建筑,总统府门前的“7·16”钢索桥被整个摧毁,共和国桥被炸成四段,坠入底格里斯河中。都拉炼油厂被彻底摧毁,汽车无油,连曼苏尔富人区的富豪子弟也开始骑自行车。粮食短缺不得不实行配给,拉希德大街黑市面粉每千克7伊拉克第纳尔,比入侵科威特前上涨了129倍。巴格达街头烈日当空,人们手端塑料盆、水桶围着街心自来水管排队取水。
此次战争,多国部队发射的“灵巧炸弹”能精确钻入建筑物,从外部看主体结构安然无恙,而腹内被炸得面目全非。阿米利亚地下掩蔽所就钻进了两颗“灵巧炸弹”,伤亡高达1500人。废墟上高擎黑色挽幛的受难者家属见有外国人照相,拥上来把我当做乔治·布什,高呼“打倒美帝”。
伊拉克贸易部长萨利赫称战争封锁使伊拉克每人每月仅能得到一千克大米,医院做手术得依靠烛光。哈佛大学估计到1991年底至少有几万名儿童因饥病而死。国际红十字会迪利克医生告诉记者,由于重复使用注射器,使很多人感染上肝炎和艾滋病。这番话听得我不寒而栗,因为我已奉命挨了许多说不上名目的防疫针,注射器全是反复使用的。
跟随共和国卫队到南方镇压穆斯林什叶派,到北方平定库尔德人叛乱后,伊拉克情报部萨东先生把我传到他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我是否拍了一家被烧毁的表店。我一口咬定没拍:“萨东先生,您知道,我除非接到命令,否则根本不按快门。”老萨东一对虎目盯了我好久:“据我的情报,你并不总那么服从命令。不过这次别害怕,出于某种兴趣,我急需一张埃尔比勒那家被烧毁的钟表店的照片。我听人说你路过那家倒霉表店时,手中的相机响了一下。”
三进巴铬达(1993年1月~2…
1993年1月17日海湾战争两周年,盟军再次袭击巴格达核工厂。一枚“战斧”误中拉希德饭店,炸死一名妇女,伤数十人,还有一名德国记者被炸了个满脸花。
伊拉克情报部为加强摄影采访管理,把我和美国《时代》周刊摄影师罗伯特·斯特朗编在了一组,采访被多国部队炸成一堆烂铁的儿童奶粉厂。据介绍,伊拉克人民自力更生,已使该厂部分地恢复生产,奶粉厂还送给我们每人两袋奶粉作佐证。采访完毕,我掏钱请情报部陪同瓦利德先生在巴格达豪华的萨哈饭店吃午饭,连点了三道主菜都说没有。好不容易上了一道著名的巴格达“祖拜迪”烤鱼,可我敢打赌,这条鱼至少登陆了一个月,没鳄鱼牙、火鸡胃就别想消化它。
情报官瓦利德问我这次来巴格达与前两次有何不同,我说:“伊拉克人民更团结了。”他说:“当然,现在是战争。不过我警告你,一个人千万别带相机上街。”饭后,我发现瓦利德贪婪地注视着橱窗中的进口香烟,便主动给他买了一包,他一面如获至宝地揣进衬衣口袋,一面请求我为他的同事再买一包。战前,这类进口烟成箱地摆在货架上,兜里揣满了石油美元的伊拉克人根本不屑一顾。为表示友好瓦利德邀请我们参观了他市郊的家,领出一对天真美丽的双胞胎女儿,让我带回中国做老婆。
2月7日,我和《时代》周刊的罗伯特·斯特朗同乘一车前往巴士拉,同行的还有日本、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记者。我们被编成一队,连中途休息、撒尿也由情报官员统一控制,意大利记者皮鲁谑称之为“International ”(国际采访或国际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