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商 作者:徐扬-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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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当然不让,一个劲儿地问,下面怎么了,下面怎么了。纪小岚说,下面没了。太监们琢磨了一会儿,才不声不响地给纪小岚让出一条道。”孟了了打住话头,侧过脸看寒冰的反应,看到的是大男孩儿一样腼腆的笑容。由不得想伸过嘴去咬他一口。细碎的银牙咯咯地响了几声,才悻悻地说,“难怪招女人爱。满身的灵气儿用纸糊着,戳个小窟窿就吱吱地往外冒。这才是真正的深沉,真正能体现成熟男人的魅力。”
寒冰说:“你别晕乎我,我这人有恐高症。这种带色儿的话题也打住吧,让佛爷听见了,会遭报应的。”
孟了了真的一声不响了,专注地开车,车速也上去了。
卧佛寺又名十方普觉寺,寺院坐北朝南,有三组平列院落组成。中路入口处有一座琉璃牌坊,牌坊后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池,水池内金鱼游弋情态悠哉,也是得道的样子。水池上有石桥通向山门殿,踏上石桥脚下就有了轻盈感,飘然欲仙。水池左右有钟鼓楼护卫,想像晨鼓暮钟的沉浑之声在水池中荡起涟漪的情景,心中也会肃然。山门殿之后,是天王殿,供奉着开口常笑的大肚弥勒佛,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着实让俗人惭愧。三世佛殿的后面便是卧佛殿,铜铸卧佛右手支颐,左臂直伸,双眼微阖,情态安详,充满慈爱。卧佛身後环立着12尊泥塑佛像,虽形态各异,但神情虔诚肃穆,是在聆听释迦牟尼于树下嘱咐后事。
寒冰肃立在卧佛像前,久久不肯离去,神情恍惚,似有大彻大悟之感。孟了了耐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襟,说,佛也拜了,钱也捐了,该走了。寒冰随她出了卧佛殿,又驻足回头凝望,恋恋不舍的样子,却又脸色黯然,像是敷了一层灰。出了卧佛寺,等他回过神来,孟了了才问道,你是不是中了邪了。寒冰冷漠地一笑,说,咱们改改计划怎么样,找一处幽静的小酒馆儿,一人一碟花生米,一瓶老白干儿,指头就是筷子,裤子就是餐巾纸,咕嘟咕嘟喝个痛快。孟了了说,好,我奉陪。
京城里这种地儿还真难找,转来转去,天黑透了,才在一处还算僻静的胡同口找到一家小饭馆儿。饭馆儿里只有服务员和老板两个人,都胖得离谱,大概是自己先把自己养肥了。虽然脏兮兮的,但笑起来的模样是和弥勒佛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不惹人烦。于是就落了座。上了桌的菜自然不单单是花生米,酒也改成了五粮液。两个人蒙着头一杯杯往肚里灌。
小半瓶下去了,寒冰才开口说:“他妈的,真他妈的,哎……”又把话头打住了。
孟了了也不追问,只是举杯说:“喝!”
寒冰真有些感动,话也随着酒气渐渐浓了起来。他说:“小孟,你说我现在走的是正道,还是邪门歪道。”
孟了了说:“难说。”
“为什么?”
“这年头正道和歪道的界限不那么明显。”
“精彩。真是这么回事,这个世界也快他妈的完蛋了。我在卧佛跟前,想琢磨琢磨释迦牟尼对他的弟子们究竟说了些什么,脑子却像浆糊一样,黏糊糊的。我倒真想和那十二尊佛像站在一起,潜心聆听佛主的教诲。”
孟了了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在耶稣的门徒中第十三个是谁?”
寒冰也笑了,说:“你说得对,也许我也会当出卖耶稣的犹大。皈依佛门,追寻真理,都不那么容易。我连做人都很失败,更谈不上立地成佛。”
孟了了说:“没那么悲观吧,我的大诗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庆贺咱们大获全胜的好日子。前途一片光明,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
一二七
寒冰说:“大概是乐极生悲。当初,出来做书的时候,想的是给我们那本小刊物找一条生路,以文养文,即使我当不了诗人,也给痴迷于文学的爱好者们开辟一块园地。用时髦的话讲,就是给精神文明做点贡献。你别笑,我这个年纪的人那会儿还就这么单纯。精神支柱就是理想。现在,去他妈的理想吧。金钱就是上帝。这算不算堕落,是不是印证了那句像是调侃的名言,穷得就剩下钱啦。”
孟了了说:“你可真是地道的书呆子。崇拜金钱有什么不对。这只能说明你跟上时代潮流了,是大大的进步,是识时物的俊杰。”
寒冰大声叫道:“喝酒,喝酒,一醉方休,醉了才能防止他妈的修正主义。这是胡宝山讲的名言。”
提起胡宝山,孟了了长叹一声说:“胡宝山和水淼淼也都算得上是书刊界小有名气的人物了,可惜落了个如此悲惨的下场,真让人惋惜。”她把胡宝山和水淼淼的事情大致讲了讲,挥挥手说,“不提他们了,喝酒吧。”
寒冰感到震悚,端着酒杯的手瑟瑟发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嘟囔着:“他妈的,真他妈的……”
孟了了笑了:“是不是为水淼淼感到惋惜?你可真是个惜香怜玉的情种。”
寒冰脸上飞红,急不择言地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商场虽然如战场,却也不能铁石心肠,毕竟朋友一场,总有点兔死狐悲。”
孟了了说:“好呀,你骂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用不用把你的红颜知己叫过来。”
寒冰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说:“对不起,冒犯了。其实我是无病呻吟。再加上一辈子梦都没有梦到过能赚这么多的钱,一夜之间就成了大款,神经有点承受不了。见笑,见笑。”
孟了了满满喝了一大杯,一字一句地说:“你他妈的可真招女人喜欢。半疯半狂,半真半假,老辣奸滑,还不失纯真,看着像一碟清水,其实深不可测。这才是时代的精英。”
寒冰说:“你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我是该受宠若惊呢,还是该找一条地缝儿钻进去。”
两人间的空气虽然混浊,但气氛却十分疏朗融洽,笑声高一阵低一阵的,此起彼伏,把个胖子老板也逗弄得心痒难耐,扽长了耳朵专心听两位究竟在说些什么。第二瓶五粮液还剩下一小截的时候,寒冰说,适可而止,打住吧。
孟了了的脚下虽有些踉跄,上了车,握住方向盘还算稳当。寒冰想起牧人们说的一句话,醉了酒的汉子也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孟了了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算得上是条汉子了。孟了了坚持要把寒冰送回家。寒冰说,保证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车子开到孟了了的家门口,精神刚一松懈下来,酒劲儿便开始在胃里翻腾起来,“哇”的一声,胃里的东西倾囊而出,吐得稀里哗啦。
寒冰强忍着恶心,搀着,抱着,将孟了了弄到了她的床上。明亮的灯光下,两人的身上都是一片狼藉。寒冰手足无措,傻呆呆地看着孟了了,直到她轻吟了一声“水”,才沏了一杯茶,扶起她的脑袋,一口一口地喂着喝。孟了了勉强一笑,说,上当了,那五粮液肯定是假的。寒冰更加心急如焚,说,要不要去医院。孟了了摇摇头,说,我是丫环的身子,小姐的命。吃的苦,也享得了福。放心吧。你呢,不想回,就睡下。我爱听你说话。要是怕小艾跟你找麻烦,你就走。不过你得先把自己收拾收拾,不然,出租车不让你上,小艾也不让你进门。再劳驾你一下,帮我把衣服脱了。
寒冰有些犹豫,像是面对一个刺猬,无从下手,却又无奈,笨手笨脚地行动起来。孟了了闭上眼睛,任他摆布,身子酥软得像一团棉花。寒冰像剥笋一样,一层层把孟了了的衣服脱了下来,好在内衣还没有沾上污渍,可以让不安分的杂念稍稍消停一些。但是裤子就没那么好脱了,解裤扣的时候,手指便有意无意地触着那光洁绵滑的肉,把一颗心逗弄得突突乱跳,揪裤腿时,慌乱中竟连内裤也扯了下来,满眼白光光的,心跳在那瞬间止息了,像是高山缺氧一样,呼吸也格外地困难。
亏得理智还醒着,把他生拉硬拽地安顿到正常的轨道上,诱惑暂时遮掩在被子的下面了。孟了了似乎睡着了,脸上浮出含蓄的笑。寒冰长长地吐了口气,想想也该悄没声地离开了,但衣服和裤子上的污渍太惹眼了,不收拾干净无颜见艾婷婷。只好进了卫生间,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准备仔细擦洗一下。一切都是天意。
就在这时候,门咚咚地响了起来,敲门声中还混杂着嘶哑的吼喊,不用辨析就知道是艾婷婷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惊动了保安。没有思索和犹豫的空间,寒冰穿着衬衣衬裤把门打开了。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孟了了安详地睡着,两条白藕似的胳膊裸露在粉红色的被子外边。
艾婷婷脸色惨白,身子像过电一样痉挛地哆嗦着,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中间,不哭不闹,不喊不叫,两只眼睛蒙着泪水,凝聚着绝望阴郁的冷感。痴情的女人最容易偏执,偏执的想象力还格外地丰富,幻觉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一幕比一幕更丑陋,把寒冰对她曾有过的疯狂,统统嫁接在一起,还加以夸张,剪辑出一部不堪入目的黄色录像。
寒冰说:“咱们回家吧。”
一二八
艾婷婷愤愤地想,回什么家,这才是你的家,你的淫巢,你的极乐园。她的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标示着极度的轻蔑和不可宽恕的诅咒。
寒冰从卫生间取出粘着呕吐物的衣裤,穿在身上,当着艾婷婷的面用湿毛巾擦抹掉。他还保持着一份清醒,用肢体行为暗示着什么,坦然中遮掩着惴栗,沉稳中隐含着忐忑。他含糊地说:“她喝醉了。”
似乎是一句表白,却让艾婷婷浮想联翩,《金瓶梅》中“潘金莲醉闹葡萄架”和“潘金莲兰汤午战”的情景也历历在目,只是置换了角色。
寒冰说:“走吧,还傻呆着干啥。”
话里有亲昵讨好的成分,钻进艾婷婷的耳朵里却像产生了化学反应,变成了引爆炸药的炮捻儿。温文尔雅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一个陌生的艾婷婷从她的本体中分裂出来,演变成蛮横的泼妇,她几乎在尖啸,吐出的气息中漫溢着硝烟味儿,“傻,真的傻,非常非常傻,让人骗的卖了,还帮着人家点票子。寒冰,你是个大骗子,大混蛋,大流氓,我诅咒你。决不宽恕。”
寒冰愣愣怔怔地站在原地,张口结舌。突兀的恍惚之后,找到一个支点,他说:“你别叫唤,会骚扰别人的。”
“叫唤,牲畜才叫唤呢。你才是牲畜,地地道道的牲畜。”她抓住了词汇的本质意义,又将它扭曲,拧成一根无情棒,恶狠狠地砸在寒冰的心上。
那一刻的痛楚令寒冰感到胸闷,陡然间腾起暴烈的狂躁。他伸出手,一把攥住艾婷婷的胳膊,嗓子眼儿里滚动着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被逼到绝境上的狼,狰狞地与猎人对峙,这是最后的一搏,他豁出去了。“回家!”寒冰拖着拽着,把艾婷婷拉出小区,推上出租车,进了散发着各种气味儿的新家。
艾婷婷的骨头架子散了,瘫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恍惚中看见灵魂的出窍,冉冉地游荡在一个深邃漆黑的峡谷间。没有质感的思想雾一样聚起,浓浓的,却捕捉不到实在的内容。几声怪笑挣扎出来,糊里糊涂的,不小心走差了道,呛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寒冰给她捶背,拳头握得很紧,她能感觉到手指骨咯咯的响声,凝聚的当然是仇恨。待她透过气来,才艰涩地说:“住手吧。”
寒冰松开咬紧的牙关,淤积的愤慨消解了许多,他说:“你误会了,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