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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2005年第2期-第78部分

小说: 2005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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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关于今日世界诗歌的意义的讨论会后,艾基专门为听众介绍了楚瓦土民歌。他先用唱盘播放了民间音乐,然后自己亲自吟咏,抑扬顿挫,如泣如诉。让我想起内蒙古草原上那些牧民的歌声。我相信,这种回溯到人类源头的古老形式,将会世代延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下午我们陪诗人们一起去附近的树林散步。艾基夫妇就像两个孩子,在几乎所有花草前驻步不前,随手摘颗果子放到嘴里,彼此嘀咕几句,要不就采个蘑菇尝尝。俄国诗人和土地及一草一木的关系,让我感到羞惭。我想恐怕没有几个中国诗人和土地有如此深厚的感情,能叫出各种花草树木的名字。 
  我们来到一片林间空地,四周有台阶式的斜坡,有点儿像小型的古罗马露天剧场。我和戈林娜一起唱起俄国民歌和革命歌曲,从《母亲》到《喀秋莎》,从《小路》到《共青团员之歌》。戈林娜极为惊讶,我告诉她我们是唱着这些歌长大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对俄罗斯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边走边唱,甚至踏着那节奏跳起舞来。艾基的眼中也闪着光,跟着瞎哼哼。戈林娜突然感叹道:“真没想到在美国居然会唱这么多老歌。”“这就是怀旧,”我说。她一下沉下脸来,“我一点儿都不怀念那个时代。” 
  晚上校方请客,我们夫妇和艾基夫妇坐在一起。艾基酒喝得很少,据说六十岁大寿差点儿喝死,医生禁止他再喝酒。我问起艾基的女儿,他说她正在莫斯科大学读书。问到他有几个孩子,戈林娜气哼哼地插话说:“婚生的就有六个,其他的根本数都数不清。”艾基呵呵地笑,不置可否。他自言自语道:“这几天在美国,所有语言都听不懂,整天被美女围着……多么不真实,好像在梦中一样……” 
  我跟艾基谈到俄国诗歌。他告诉我俄国有两个诗歌传统,一个是以布洛克、帕斯捷尔纳克为代表的传统,以莫斯科为大本营;另一个是以彼得堡为基地受欧洲影响的传统,自曼德尔施塔姆始,后来布罗斯基等人都受到他的影响。说到俄国诗歌的现状,他似乎很乐观,认为在年轻一代中有不少优秀诗人。 
  在诗歌节上,艾基被排在头一个朗诵,由佛朗斯读英文翻译。艾基走上台,他头一个朗诵是早期诗作《雪》。他声音沙哑,真挚而热情。其节奏是独一无二的,他的朗诵精确传达了他那立体式的语言结构,仿佛把无形的词一一置放在空中。《雪》是首充满孩子气的诗。他朗诵起来也像个孩子,昂首挺胸,特别在某个转折处,他把嘴撮成圆形,噢噢长啸,如歌唱一般。 
   
  十二 
   
  雪 
   
  雪来自附近 
  窗台的花陌生。 
   
  向我微笑只因为 
  我不说那些 
  从来不懂的词。 
  我所能对你说的是: 
   
  椅子,雪,睫毛,灯。 
   
  而我的双手 
  简单疏远, 
   
  那些窗框 
  像从白纸剪下, 
   
  但在那儿,它们后面, 
  围绕着灯柱, 
  雪旋转 
   
  正来自我们童年。 
  将继续旋转,当人们 
  记住地上的你并和你说话。 
   
  那些白雪花我 
  真的见过, 
  我闭上眼,不会睁开, 
  白火花旋转, 
   
  而我无法 
  去阻止它们。 
  (北岛译) 
满山遍野的茶树开花
龙应台 
  1 
   
  喂——你今天怎么样? 
  牙齿痛。不能吃东西。 
  有没有出去走路?睡得好不好? 
   
  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一片旷野的。天很黑,没有星,辨别不出东西南北。没有任何一点尘世的灯光能让你感觉村子的存在。夜晚的草丛里应该有虫鸣,侧耳听,却是一片死寂。你在等,看是不是会听见一双翅膀的振动,或者蚯蚓的腹部爬过草叶的窣窣声,也没有。夜雾凉凉的,试探着伸手往虚空里一抓,只感觉手臂冰冷。 
  一般的平原,在尽处总有森林,森林黝黑的棱线在夜空里起伏,和天空就组成有暗示意义的构图,但是今天这旷野静寂得多么蹊跷,声音消失了,线条消失了,天空的黑,像一洼不见底的深潭。范围不知有多大,延伸不知有多远,这旷野,究竟有没有边? 
  眼睛熟悉了黑暗,张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于是把视线收回,开始用其他的感官去探索自己存在的位置。张开皮肤上的汗毛,等风。风,倒真的细细微微过来了。风呼吸你仰起的脸颊。紧闭着跟努力谛听:风是否也吹过远处一片玉米田,那无数的绿色阔叶在风里晃荡翻转,刷刷作响,声音会随着风的波动传来?那么玉米田至少和你同一个世代同一个空间,那么你至少不是无所依附幽荡在虚无大气之中? 
  可是一股森森的阴冷从脚边缭绕浮起,你不敢将脚伸出,即使是一步——你强烈地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倾斜的边缘,深渊的临界,旷野不是平面延伸出去而是陡然削面直下,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甚至退路在哪里,是否在身后,也很怀疑,突然之间,觉得地,在下陷…… 
  你一震,醒来的时候,仍旧闭着眼,感觉光刺激着眼睑,但是神智恍惚着,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哪一个国家,哪一个城市,自己是在生命的哪一段——二十岁?四十岁?做什么工作,跟什么人在一起?开始隐约觉得,右边,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条河,是,在一个有河的城里。你慢慢微调自己的知觉,可是,自己住过不只一个有河的城市——河,从哪里来? 
  意识,自遥远、遥远处一点一点回来,像一粒星子从光年以外,回来得很——慢。睁开眼睛,向有光的方向望去,看见窗上有防盗铁条,铁条外一株芒果树,上面挂满了青皮的芒果。一只长尾大鸟从窗前掠过,翅膀扇动的声音让你听见,好像默片突然有了配音。 
  你认得了。 
   
  2 
   
  喂——今天怎么样?做了什么? 
  在写字。礼拜天回不回来吃饭? 
  不行呢,我有事。 
   
  你说:“不要再开了吧?” 
  他背对着你,好像没听见;抱着一个很大的塑胶水壶,水的重量压得他把腰弯下来。几盆芦荟长得肥厚油亮,瘦瘦的香椿长出了茂盛的叶子。到花市去买百合,却看见这株孤伶伶不起眼的小树,细细的树干上长了几片营养不良的叶子,被放在一大片惊红骇紫酌玫瑰和菊花旁边,无人理会。花农在一块硬纸板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两个字,“香椿”。花市人声鼎沸,人磨着人,你在人流中突然停住脚步,凝视那两个字。小的时候,母亲讲到香椿脸上就有一种特别的光彩,好像整个故乡的回忆都浓缩在一个植物的气味里。原来它就长这样,长得真不怎么样。百合花不买了,叫了辆计程车,直奔桃园,一路捧着香椿。 
  “不要再开了吧?” 
  他仍旧把背对着你,阳台外强烈的阳光射进来,使他的头发一圈亮,身影却是一片黑,像轮廓剪影。 
  他始终弯着身子在浇花。 
  八十岁的人,每天开车出去,买菜,看朋友,帮儿于跑腿,到邮局领个挂号包裹。每几个月就兴致勃勃地嚷着要开车带母亲去环岛。动不动就说要开车到台北来看你,你害怕,他却兴高采烈,“走建国高架,没有问题。我是很注意的,你放心好了。”没法放心,你坐他的车,两手紧抓着手环不放,全身紧绷,而且常常闭住气,免得失声惊叫。他确实很小心,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驾驶盘上,脖子努力往前伸,全神贯注,开得很慢,慢到一个程度,该走时他还在打量前后来车;人家以为他不走了,他却突然往前冲。一冲就撞上前面的摩托车,菜篮子里的蕃茄滚了出来,被车子碾成浆。 
  再过一阵子,听说是撞上了电线杆。母亲在那头说:“吓死哩人喽。他把油门当做煞车你相不相信!”车头撞扁了,一修就是八万块。又过了几个月,电话又来了;他的车突然紧急煞车,为了闪避前面的砂石卡车。电话那一头不是“吓死哩人喽”的母亲;母亲在医院里。煞车的力道太猛,她的整个手臂给扭断了。 
  他把汽车钥匙交给你,然后是行车执照。黄昏的光影透过纱门薄薄洒在木质地板上,客厅的灯没开,室内显得昏暗,如此的安静,你竟然听见墙上电钟牢搴行走的声音。哥哥弟弟说,你去,你去办这件事。我们都不敢跟他开口。他,只听女儿的。 
  “你要出门就叫计程车,好吗?”你说,“再怎么坐车,也坐不到八万块的。” 
  他没说话。 
  你把钥匙和行车执照放在一个大信封里,用舌头舔一下,封死。 
  “好吗?”你大声地再问,一定要从他嘴里听到他的承诺。 
  他轻轻地说:“好。”缩进沙发里,不再作声。 
  你走出门的时候,长长舒了口气,对自己有一种满意,好像刚刚让一个骁勇善战又无恶不作的家伙和平缴械。 
  “礼拜天可不可以去同学会?”他突然在后面大声对你说,隔着正在徐徐关上的铁门。铁门“哐哨”一声关上,你想他可能没听见你的回答。 
   
  3 
   
  喂——吃过饭了吗? 
  吃不下。 
  不管吃不吃得下,都要吃啊。 
   
  妈,我要告诉你今晚发生的事情。 
  我在朋友家,大概有十来个好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快毕业了,大家都特别珍惜这最后的半年。我们看了一个光碟,吃了叫来的披萨,杯盘狼藉,然后三三两两坐着躺着说笑。这时候,我接到老爸的电话——他劈头就大骂:他*的你怎么把车开走了? 
  自从拿到了驾照之后,我就一直在开家里那辆小吉普车,那是我们家多出来的一辆车。我就说,没人说我不可以开啊,他就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晚上不准开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经验不足,晚上不准开车?我就说,可是我跟朋友的约会在梅县,十公里路又没巴士,你要我怎么来?他就更生气地吼,把车马上给我开回家。我很火,我说,那你自己来梅县把车开回去。 
  他一直在咆哮,我真受不了。 
  当然,我必须承认,他会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还没告诉过你,两个月前我出了一个小车祸。我倒车的时候擦撞了一辆路旁停着的车,我们赔了几千块钱。他因此就对我很不放心。我本来就很受不了他坐在我旁边看我开车,两个眼睛盯着我每一个动作,没有一个动作他是满意的。现在可好了,我简直一无是处。 
  可是我是小心的。我不解的是,奇怪,难道他没经过这个阶段吗?难道他一生下来就会开车上路吗?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还翻过车——车子冲出公路,整个翻过来。他没有年轻过吗? 
  我的整个晚上都泡汤了,心情坏到极点。我觉得,成年人不记得年轻是怎么回事,他们太自以为是了。 
  秘书塞过来第二张纸条:再不出发要彻底迟到了,“后果不堪设想。”你匆忙地键入“回复”: 
  原谅他,凡是出于爱的急切都是可以原谅的。我要赶去议会,晚上谈。 
  议会里,一片硝烟戾气。言词被当作武器耍用,但都是狼牙棒、重锤铁链之类的钝器,极少深藏不露但杀人不见血、不吐皮的剑术或柔道。你在抽屉里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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