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荷马-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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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洒过奠酒,分头回返自己的营棚,
上床就寝,接受酣睡的祝愿。
第十卷
这时,海船边,其他阿开亚首领都已
熟睡整夜,吞吐着睡眠的舒甜,
但阿特桑斯之子阿伽门农,兵士的牧者,
却心事重重,难以进入香甜的梦境。
恰如美发女神赫拉的夫婿挥手甩出闪电,
降下挟着暴风的骤雨,或铺天盖地的冰雹,
或遮天蔽日的风雪,纷纷扬扬地飘洒在田野,
或在人间的某个地方,战争的利齿张开,
阿伽门农此时心绪纷乱,胸中翻腾着
奔涌的苦浪,撞击着思绪的礁岸。
当他把目光扫向特洛伊平原,遍地的火堆
使他惊诧,燃烧在特洛伊城前,伴随着
阿洛斯和苏里克斯的尖啸和兵勇们低沉的吼声。
随后,他又移目阿开亚人的海船和军队,
伸手撕绞着头发的根梢,仰望着
高高在上的宙斯,傲莽的心胸经受着悲痛的煎熬。
然而,他马上想到眼下刻不容缓的事情:
前往寻会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
看看这位长者,是否能和他一起,想出个把高招,
使达奈人摆脱眼前的险境。
他站起身子,穿上衫衣,遮住胸背,
系紧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披上一领硕大的狮皮,毛色黄褐,
油光滑亮,垂悬在脚跟后头,伸手抓起一杆枪矛。
其时,同样的焦虑也揪住了墨奈劳斯的心灵,
香熟的睡眠亦没有合拢他的眼睛,担心
军队可能遭受损失,为了他,阿耳吉维人远渡重洋,
来到特洛伊地面,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首先,他在宽厚的肩背上铺了一领
带斑点的豹皮,然后拎起一个圆顶的铜盔,
戴在头上,伸出大手,抓起枪矛,
迈开大步,前往唤醒兄长,统治着整个
阿耳戈斯的王者,受到人们像对神明一般的崇敬。
墨奈劳斯找到兄长,在阿伽门农的船尾边,
后者正把璀璨的铠甲套上胸背。眼见兄弟的到来,
阿伽门农心里喜欢。但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首先发话,说道:
〃为何现时披挂,我的兄长?是否打算激励某位勇士,
前往侦探特洛伊人的军情?但是,我却
由衷的担心,怀疑谁会愿意执行这项使命,
逼近敌方的勇士,侦探他们的军情,在这
神赐的夜晚,孤身一人。此人必得有超乎寻常的胆量。〃
听罢这番话,强有力的阿伽门农答道:
〃眼下,高贵的墨奈劳斯,你我需要找到
一种可行的方案,以便保卫和拯救
我们的军队和海船,因为宙斯已经改变主意,
赫克托耳的祀祭比我们的更能使他心欢。
我从来不曾见过,也不曾从任何人那里听过,
一个人,在一天之内,可以像宙斯钟爱的赫克托耳重创
阿开亚人的儿子们那样,带来如此严重的损害——
赫克托耳,独自一人,既不是神,也不是女神心爱的儿子。
他所做下的事情,他给阿开亚人造成的损失,
我想,将会伴着悲痛,长期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去吧,沿着海船快跑,把埃阿斯
和伊多墨纽斯找来;与此同时,我要去
寻会卓越的奈斯托耳,唤他起来,看他是否愿意会见
我们的哨队——支精悍的队伍——并对哨兵发号施令。
他们定会服从他的命令;他的儿子是哨兵的
统领,由伊多墨纽斯的助手
墨里俄奈斯辅佐,警戒的任务主要由他们执行。〃
听罢这番话,啸吼战场的墨奈劳斯答道:
〃执行你的命令,我将如何行事?
待我及时传达了你的指令,你要我在此等待,和
他们一起,等着你的回归,还是跑去找你?〃
听罢这番话,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说道:
〃还是在此等我吧,以防在来回奔跑中失去
碰头的机会;军营里小路纵横交错。
不管到了哪里,你要放声喊叫,把他们唤醒。
呼唤时,要用体现父名的称谓,
要尊重他们,不要盛气凌人;此事由
你我自己张罗。从我们出生的那天起,
宙斯已把这填满痛苦的包袱压在我们的腰背。〃
就这样,阿伽门农以内容明确的命令送走兄弟,
自己亦前往寻会奈斯托耳,兵士的牧者。
他在老人的营棚和黑船边找到他。后者正
躺在一张松软的床上,床边放着一套挣亮的甲械,
一面盾牌、两枝枪矛和一顶闪光的帽盔。
他的腰带,闪着熠熠的晶光,躺在他的身边——
临阵披挂时,老人用它束护腰围,领着兵丁,厮杀在
人死人亡的战场;奈斯托耳没有屈服于痛苦的晚年。
他撑出一条臂肘,支起上身,昂着头,
对着阿特柔斯之子发问,说道:
〃你是谁,独自走过海船和军营,
在这漆黑的夜晚,其他凡人还在熟睡?
你在寻找一头丢失的骡子,或是一位失踪的伙伴?
说!不要蹑手蹑脚地靠近——你想干什么?〃
黑暗中,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答道:
〃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阿开亚人的光荣和骄傲,
你没有认出我是阿伽门农吗?宙斯让我
承受的磨难比给谁的都多,只要
命息还驻留在我的胸腔,只要我的双腿还能站挺直立。
我夜出巡视,实因睡眠的舒适难以合拢
我的双眼;我担心战争,阿开亚人的痛苦使我心烦。
我怕,发自内心地害怕,达奈人将会有什么样的前程?!
我头脑混乱,思绪紊杂,心脏怦怦
乱跳,粗壮的双腿在身下颤抖哆嗦。但是,
如果你想有所行动——睡眠同样不会光临你的床位——
让我们一起前往哨线,察视我们的哨兵,
是否因为极度的疲劳而倒地酣睡,
把警戒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
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扎营,我们何以知道,
他们不会设想趁着夜色,运兵进击?〃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贵的王者,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
我想,多谋善断的宙斯不会让赫克托耳实现
他的全部设想和现在的企望;相反,我以为,
他将遇到更多的险阻,如果阿基琉斯
一旦改变心境,平息耗损心力的暴怒。
我将随你同去,不带半点含糊。让我们同行前往,
叫醒图丢斯之子,著名的枪手,以及俄底修斯。
快腿的埃阿斯和夫琉斯刚勇的儿子。
但愿有人愿意前往,召唤另一些首领:
高大魁伟的埃阿斯,神一样的战勇,以及王者伊多墨纽斯,
他俩的海船停驻在船队的尽头,距此路程遥远。
说到这里,我要责备墨奈劳斯——不错,他受到人们的
尊爱——哪怕这会激起你的愤怒。我有看法,不想隐瞒。
此人居然还在睡觉,让你一人彻夜操劳。
现在,他应该担起这份累人的工作,前往所有首领的住处,
恳求他们起床。情势危急,已到了不能等让的地步。〃
听罢这番话,全军的统帅阿伽门农说道:
〃换个时间,老人家,我甚至还会促请你来骂他;
他经常缩在后面,不愿出力苦干,
不是因为寻想躲避、偷懒或心不在焉,
而是想要依赖于我,等我挑头先干。
但是,这一次他却干在我的前头,跑来叫我。
我已嘱他前去唤醒你想要找的首领。
所以,我们走吧。我们将在墙门前遇到
他们,和哨兵在一起,在我指定的聚会地点。〃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这还差不多。现在,当他督促部队,发布命令时,
阿耳吉维人中谁也不会违抗和抱怨。〃
言罢,他穿上遮身的杉衣,
系牢舒适的条鞋,在闪亮的脚面,
别上一领宽大的披篷,颜色深红,
双层,长垂若泻,镶缀着深卷的羊毛。
他操起一杆粗重的枪矛,顶着锋快的铜尖,
迈开大步,沿着身披铜甲的阿开亚人的海船。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首先来到
俄底修斯的住处,叫醒了这位和宙斯一样精擅谋略的首领,
用宏大的嗓门,喊出震耳的声音。俄底修斯
闻迅走出营棚,高声嚷道:
〃为何独自蹑行,漫游在海船和
军营之间,在这神赐的夜晚?告诉我,又有什么大事和麻烦?〃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答道:
〃莱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后裔,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
不要发怒——巨大的悲痛已降临在阿开亚人的头顶!
和我们一起走吧,前往唤醒另一位朋友,
一位有资格谋划是撤兵还是继续战斗的首领。〃
听罢这番话,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返回营棚,
将做工精致的盾牌背上肩膀,和他们一起前行。
他们来到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的驻地,发现
后者正睡在营棚外面,周围躺着他的伴友,
人人头枕盾牌,身傍坚指的枪杆,尾端扎入
泥地,铜尖耀射出远近可见的光彩,
像父亲宙斯扔出的闪电。勇士沉睡不醒,
身下垫着一领粗厚的皮张,取自漫步草场的壮牛,
头底枕着一条色泽鲜艳的毛毯。
奈斯托耳,格瑞尼亚的车战者,行至他的身边,催他
离开梦乡,用脚跟拨弄着他的身躯,开口呵责,当着他的脸面:
〃快起来,图丢斯之子!瞧你睡得——迷迷糊糊,酣睡
整夜?还不知道吗?特洛伊人已逼近海船,
在平滩的高处坐等明天;敌我之间仅隔着一片狭窄的地带。〃
奈斯托耳一番呵斥,狄俄墨得斯蓦地惊醒过来,
开口答道,用长了翅膀的话语:
〃为何如此严酷,老人家?你还有没有罢息的时候?
阿开亚人年轻的儿子们哪里去了?
他们可以各处奔走,叫醒各位王贵。
你呀,老人家,对我们可是太过苛严!〃
听罢这番话,格瑞尼亚的车战者奈斯托耳说道:
〃你说得很对,我的朋友。
我有英武的儿子,也有大队的
兵丁,他们中任何一位都可担当召聚王者的使命。
但是,阿开亚人眼下面临的险情非同一般,
我们的命运正横卧在剃刀的锋口——
阿开亚人的前景,是险路逢生,还是接受死的凄寒。
去吧,快去叫醒迅捷的埃阿斯,连同夫琼斯
之子;你远比我年轻。去吧,帮帮我这可怜的老头子。〃
听罢这番话,狄俄墨得斯拿起一领硕大的狮皮,搭上
肩膀,油光滑亮,垂悬在脚跟后头,伸手抓起一杆枪矛。
勇士大步走去,唤醒其他首领,引着他们疾行。
当他们和哨兵汇聚,发现
哨队的头目中无人打吨昏睡,
全都睁着警惕的双眼,带着兵器,席地而坐。
像看守羊群的牧狗,在栏边警觉地竖起耳朵,
它们听到野兽的走动,呼呼隆隆,从山林里
冲扑下来,周围响起一片纷杂的喧声,
人的喊叫,狗的吠闹,赶走了他们的睡意。
就像这样,哨兵们警惕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