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经-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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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将惧诛而保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岁余,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君行一韩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者不再却。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时也。愿公详计,而无与俗同。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
秦之势成则楚国之形危。且齐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之必决于聊,公无再计。彼燕王大乱,上下迷惑。栗腹以百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笑。国弊祸多,人无所归。今又以弊聊之人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饮盅,无反外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见于天下矣!
故为公计者,不如罢兵、休士、全车,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也。意者,对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守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此亦一计也。二盅,显名厚实,愿公察之,熟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成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世主不臣。使管仲终穷幽抑而不出,不免为辱人贱行,然而管子弃三行之过,据齐国之逐,一匡天下,九合诸侯,名高天下,光照邻国。
曹沫为鲁君将,三战而丧地千里。使曹子计不顾后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擒。将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名传后世。若此二公,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职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
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弊也。公其图之!”燕将得书曰:“敬闻命矣。”
遂自刎。
【译文】
张仪为秦国组织连横阵线,游说齐王,说:“天下强国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朝廷大臣、宗室贵族,势众而富有,也没有哪一国能超过齐国。可是,给大王出谋划策的人,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顾及万世的长远利益。主张合纵策略的人游说大王,他们一定会说:‘齐国西有强赵,南有韩、魏,是一个靠海的国家,地广人众,兵强士勇,即使有一百个秦国,对我们也没有办法。’大王只欣赏他们的一番游说之辞,而不去考察实际效果。
“我听说,齐国与鲁国三次交战,鲁国虽三次取胜,可是鲁国却处境危险,而亡国之祸接踵而来,虽然名义上胜利了,实际上却有亡国之祸,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齐国大而鲁国小。现在,赵国跟秦国就相当于鲁国跟齐国。
现在,秦国嫁女,楚国娶妇,两国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出宜阳,魏国献出河外,赵国在渑池朝秦,献出河间,向秦国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国表示友好,秦国就会迫使韩、魏南面进攻齐国,赵国就动员大军渡过清河、漳水,直指博关,而临淄、即墨就不会为大王所有了。齐国一旦遭到进攻,那时想要向秦国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虑啊!”齐王同意了张仪的主张。
[燕国进攻齐国,夺得七十多座城,只有莒和即墨还未攻下。齐将田单就以即墨的残兵打败了燕国,杀了燕将骑劫。
燕将害怕被杀,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国。田单进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鲁仲连于是给燕将写了一封信,把信绑在箭杆上,射进城中。信上说:
“我听说,聪明的人不去做违背时势、有损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毁掉荣誉的事;尽忠的臣子不先顾自己而后顾国君。现在,你为了一时的激愤,不顾燕王失掉一位大臣,这不是忠诚;牺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没有在齐国表现出自己的声威,这不是勇敢;战功被废弃,名誉被毁灭,后世不称颂,这不是聪明。所以,聪明的人不优柔寡断,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现在,生死、荣辱、尊卑、贵贱,得失取舍全在于你了。希望你仔细考虑,切不可听取庸俗之见。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齐国已无心南顾,认为失掉南阳的害处不如收回聊城的好处大,所以决计要收回聊城。现在秦国派兵援助齐国,魏国不敢东攻齐国的平陆,这样,齐、秦连横之势已成,楚国形势就危急。再说,齐国放弃南阳、平陆,坚决要收回聊城,他们必定要尽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一计划。现在,楚、魏两国都已退兵,燕国救兵不到,诸侯中没有一国要图谋齐国的,齐、燕在聊诚已相持一年,双方都已疲惫,我认为你是无法抵御齐国的。齐国必然要在聊城决一胜负,你千万不要犹豫不决。现在燕国大乱,君臣失策,上下糊涂。燕将粟腹率百万之众,却屡战屡败,万乘的燕国,被赵国围困,国土削减,君主困窘,被别国诸侯耻笑,你可曾知道?国家疲惫,祸患日多,民心散乱,无所归向,你又以残破的聊城与齐国大军对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围,这只是和墨子一样地善于防守;现在战争已十分艰苦,士兵以人为食,以骨为柴,但士卒坚守,决无二心,这乃是孙膑,吴起训练的士卒。这一切已经为诸侯所共见。
所以为你考虑,不如停战休兵,保全战车、甲胄,去回报燕王,燕王必定欢喜。士兵看见你将如同见到父母,朋友会兴奋地众口一辞夸奖你,你的功业可以显扬。或者,你就抛弃燕国,不顾议论,到齐国来!我可以请求分给你封地,并确保爵位,富有可以与陶朱公范蠡、子贡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诸侯那样的威名,与齐国共存亡,这也是一种打算。这两者,都可以显扬名声,得到实惠,希望你仔细考虑,慎重地选择一下。
而且我听说,专门注意细微末节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耻辱的人,是建立不起荣誉和美名的。从前,管仲箭射齐桓公,射中了他的带钩,这是篡逆;他不顾及公子纠的死而不殉难,这是怯懦,以后又带上脚镣手铐,这是受辱。‘篡逆’、‘怯懦’、‘受辱’这三件事,平头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与他交往,诸侯也不愿意要他为臣。如果管仲终身穷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门,惭愧而不见人,那么,他这一辈子做过的只是一些丢人现眼、卑贱低下的事罢了。可是管仲虽兼有这样三件错事,但仍然掌握了齐国的政权,匡正天下,纠合诸侯,并帮助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美名传扬于天下,光辉照耀于邻国。曹沫是鲁国的将军,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如果曹沫当时不离开战场,不去考虑以后,出战只知拼死,不知求生,则只能做一个战败被擒的将领罢了。
而曹沫却只凭一口宝剑,便挟持桓公于葵丘的会盟坛上,面不改色,义正辞严。三战三败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恢复,天下震动,名声传于后世。
象管仲、曹沫这两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他们认为与世长辞,功名不立,这不是聪明之举。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终身之名;不顾些微之耻,建立了千载功业。因此,其功业与三王争高下,名声与天地共存亡。希望你加以考虑!”燕将得到书信以后,说:“谨遵先生的命令。”
说罢,就自刎而死。'
【按语】
张仪游说各国,所用的方法各不相同。田成子篡齐以来,齐王对大臣们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不信任感。张仪极力阐述齐国大臣目光短浅,实际上是暗示齐王:你的大臣都在为自己着想。所以,与其说张仪的言辞打动了齐王,不如说是张仪的话印证了齐王的猜疑心理。张仪游说艺术的一个根本特点是能实事求是。他以齐鲁来比秦齐,是非常符合当时客观实际的。战争,不仅是战略、战术、战备的较量,更主要的还是国家经济实力的较量。事实胜于雄辩。只有用这种客观的分析才能使齐国国君低头。一人游说六国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一下,其实并不神秘。最难的是开始,以后随着连横阵营的扩大,每增加一个国家,对游说下一个国家来说,困难便减轻一分。因为,张仪不仅是多了一份可以说服人的有力证据,更重要的是他营造了一种越来越厚重的无形政治压力。
【经文】
张仪说赵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效愚于大王。大王收天下以宾秦,秦兵不敢出函谷关。是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以大王之力,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愿渡河,据悉吾,会战邯郸之下。以甲子合战,以正殷之事。故使臣先以闻于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为纵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覆齐国,而自令车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混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乎?今秦发三军:其一军塞乎道,告齐使兴师,渡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于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而击赵。赵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失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约。请按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肃侯许之。
'武安君破赵长平军,降其卒四十余万,皆坑之。进围邯郸,而军粮不属,乃遣卫先生言于秦昭王曰:“赵国右倍常山之险,而左带河漳之阻,有代马车骑之利。民人气勇,好习兵战,常会诸侯而一约为之纵长,明秦不弱则六国必灭。秦所以来得志于天下者,赵为之患也。今赖大王之灵,赵军破于长平,其信臣锐卒莫不毕死。邯郸空虚,百郡震怖,士兵咸怨其主。诚以此时遣转输给、足军粮,灭赵必矣!灭赵以威诸侯,天下可定,而王业成矣!”
秦王欲许之,应侯妒其功,不欲使成,言于秦王曰:“秦虽破赵军,士卒死伤亦众,百姓疲于远输,国内空虚。楚、魏乘虚为变,将无以自守,宜且罢兵。”王从之。
后三年复欲将白起伐赵,起不肯。王乃使应侯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拨鄢郢,焚其郊庙,楚人震恐,东徒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不能半,而破之伊阙,流血漂橹,韩、魏已服,至今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是以寡君愿使君将,必欲灭之。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少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疏斥,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