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1期-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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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过去,她早忘光了他的事情,她之前压根儿就没打算注意这个人的。要是她知道他这个人的境况这么困窘,打死她今晚也不会来见他。但是现在,真是很奇怪,她打心眼里排斥自己去计较他的困窘,反而感动地想:这是个多么实在的男人,他不讲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但他偏要讲出来。这男人难道不是太淳朴了吗?他的淳朴使他身上做一个男人所有的不足都变得无所谓。李筱清突然说出一句在这之前完全有悖于她的择偶观的话。其实,你说的这些不重要的,有些女的,是不注重这些的。你容易找的,容易的,真的,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女人。
她简直是在向他暗示:请他不要自卑,眼前这个他觉得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他都是能配得上的,还有什么女人他配不上呢?他咬着嘴唇,眼里闪着光,直望着她,却并没有接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李筱清感觉到桌底下一阵响动,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一团温热的东西裹住了。他还是用那种令李筱清感动的目光凝望着她。底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抚着。过了会儿,他小声而清晰地说,我喜欢你,刚才在娱乐城门口猛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李筱清越过他的头,眺望门外马路上的车子,感觉所有的车子都停住了,时光回复到很多很多年以前。她有点不自在,嘴角不易觉察地轻颤了一下。多少年了,她不就是在追寻这样的夜晚吗?温暖、自足,自己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女人,一切围绕在她周围,她是生活的重点。她想,也许她可以在这个男人身边停下来,女人总要停下来的,这个条件并不好的男人,她可以考虑。
3
孙辉抢着买的单,吃过饭后他们来到马路上,胡乱走着。李筱清恢复了一切必要的矜持。他们走得很慢,孙辉不停去拉她的手。她恢复了她日常生活待人接物的正常状态,不回避,也不刻意迎合。他们就这样在路边漫无目的地散步。他跟她说了很多话,由此李筱清知道他老家是湖南衡阳的;不在衡阳市里,在下面的一个山村;年初,他受一个朋友的鼓动到深圳来打工;他结婚早,儿子已经四岁了,是个十分乖巧的小子。在他不断说着的期间,李筱清接到了下午那个叫唐洛西的男人的短信。他用简洁的话问她为什么变卦。他的简洁让李筱清觉得,她的失约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假思索的,李筱清就关了手机。但这个短信使她感慨起来,她想起了自己在已经过去的这个下午的冲动:有时候,她竟然会那么不知所措,进而做事有失分寸。可作为一个孤身的女人,要她时刻保持理智,她还真是做不到。
一种对生活的隐忧在夜色中回到了李筱清身上,使她对身边这个令她愉悦的男人恋恋不舍。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出来后已经是十一点了。孙辉什么也不说,拉着她向三十一区方向走。李筱清已经从孙辉口中得知,他那个鼓动他来深圳的朋友在三十一区开了个饭店,孙辉来这里就是在那饭店帮工,他朋友在这个城中村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加上饭店里两个伙计,四人合住着。毫无疑问,孙辉是想带李筱清去他们的出租屋。她去还是不去呢?一路上她虽然一直顺从地跟着他,但另一方面却在绞尽脑汁,盘算去或不去的利弊和对错。去的话,是不是显得也太随便了,他们毕竟今晚才认识。越来越接近三十一区了,她突然就横下心来,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去了。她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她这么大年纪的女人了,对性这种事上并不保守。既然他们相互有感觉,她就不应该败兴。更何况,就算他们以后不会有发展,她跟他去,也只赚不亏,瞧这男人两条粗壮的长腿,看起来真的不错,堪称性感。
在孙辉狭窄的单人床上,李筱清感受到了这个叫三十一区的城中村无所不在的喧闹和杂乱。孙辉到底是结过婚的,在那种事上称得上老到。他轻柔而谨慎,用粗糙的手掌和糯湿的唇舌,爱抚她身体的每一个细部,真是太周到细致了。李筱清直到今天才发觉,自己原来也可以成为一件珍贵的器皿。而这种自我肯定全部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对他动情了。她听着屋外杂乱无章的市声,以及来自身体里的快乐鸣叫,暗想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淳朴男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急于进入她,却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让我多抱你一会儿,我想这样一直抱着你。真好!一个热衷于抱她的男人,那么,他是真的迷恋她了,甚至一见钟情。是这样吗?李筱清真的动情了,至少,在这个夜晚,她的真情已经在这个局促的房间里摇曳。她打开孙辉床头的台灯,在突如其来的强烈灯光下深深打量这个男人。他身体里一贯的抑郁此刻变成一种深沉的男性之美。他说过他二十七岁,看起来却足有三十岁的样子。可在李筱清的眼里,他还远远没有到男人的地步,算得上一个十足的男孩。他这么年轻,却给她带去足够的自足和自满。李筱清忽然感觉鼻塞。她欠起身,将头枕上他饱满紧绷的大腿上,一声哽咽被她咽了下去。
你爱我吗?
深夜时分李筱清推醒睡梦中的男人,脱口向他问出这句话。这是这个城中村一天之中少有的寂静时分,她借着窗外射进来的一点亮光,逼视被她问得一脸愕然的孙辉。她自己也快被这句无厘头的问话惊住了。她显然明白,就他们目前的相识程度而言,这个提问该有多么不着边际,但她还是任由自己说出了这句话。她始终都是关心这个问题的:什么人爱着她,又有什么人是将她忽略不计的。在她生活的很多瞬间,她心里时常会涌出这样一个失常的想法:抓住她面前走过的一个男人,或者女人,问一问对方是否在意着她,这个人也许是她的熟人,也许不是。在她心里,这个夸张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失控。这样一个温情弥漫的夜晚,李筱清问出这句废话,似是无意,又是有意。而这个刚刚跟她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男人,却显然被她的问题怔住了。夜的寂静使寂寞深入人心,孙辉长长地吁了口气,盯着李筱清,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你不觉得,你现在问这个问题,太过轻率了吗?
李筱清如释重负地抱住他,开心地大笑起来。她真满意他的回答,或者说,这个男人的回答太符合她的需要了。她想她真的可以用心和他交往下去。
你很漂亮!
在她的笑声中,她再次听到这个男人对她的赞美。她很久没有享受过今晚这种彻底的愉悦了。
4
那饭店开在三十一区主街道的中间部位。起床时孙辉用目光征求过李筱清的意见。他知道这么一大早要求一个刚刚认识一晚的女人陪他去饭店上班,这是不礼貌的。他的小心翼翼却使李筱清觉得,如果她不陪他去,就有点对不起他了。李筱清虽然困得很,但仍然装着很高兴的样子对他说,没关系的,我陪你去上班。让我一个人睡你屋里,我也不敢。再说,这么早也不见得有回虎门的车。虎门就是李筱清居住的那个镇子。和这个南方城市飞速发展的所有镇子一样,一条国道横穿整个镇子。被这条国道串起来的所有镇子的规模都堪比内地的一个小城市。
这是个小饭店,但装修还考究,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特色餐馆。由这个饭店的规模可以判断,在这里负责给老板打下手的孙辉月收入不会太高。经验明确地告诉李筱清,孙辉只能算是个很普通的打工仔。不过这是李筱清预料中的。他们到饭店的时候,是早晨五点来钟,天完全暗着。客人始终很少。孙辉说,这个饭店刚刚开张,白天生意一直比较冷清,但到了晚上,吃夜宵的人比较多,才会忙碌起来,通常白天都是比较清闲的。后来天渐渐亮了,马路开始恢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个城中村像每一个白天一样繁复和杂乱起来。从早晨到上午,有那么三四个小时,李筱清始终就在饭店里闲呆着,但李筱清坚持让自己在这里陪孙辉,她想既然她愿意与他交往下去,就应该做一个谦和温顺的女人,更何况,她这个上午回虎门的话,也不见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如果她真的是个忙碌女人的话,昨天下午她就不至于那么不知所措了。然而,在那漫长的几个小时里,李筱清终究还是郁闷了。这个孙辉还是让李筱清疑惑起来:他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而还会欲言又止;尽管他始终对她殷勤有加,但仍然无法掩饰他的魂不守舍。
李筱清坐在饭店门口的桌子边,或者有时候站到门口,回过身来打量坐在吧台里的孙辉,止不住就想,这个男人身上的郁悒之气是那么根深蒂固,尽管他有时会努力压制这种气质,但再怎么压制,也只是暂时,他这辈子都改不了他是个抑郁的男人。而且,当李筱清长久面对这个男人的阴郁,她冷不丁就会发现,这个男人其实是一个谜团。她倒吸一口冷气,暗想,孙辉真的是一个可以给她多年挑三拣四的择偶生涯作一次稳妥的总结吗?
九点半的时候,无所事事的感觉使李筱清再也不能在饭店待下一刻,但她还愿意给孙辉机会,她走到吧台边,告诉孙辉说她出去转一转,过一会儿再过来找他。孙辉没有阻拦,但用了一种称得上依依不舍的目光凝望她。李筱清走出饭店,穿过嘈杂的马路向这个城中村的外围走。走过六七十米远,她下意识地回了回头,看到那饭店挤在一排五颜六色的店铺之间,可以被任何视线忽略的样子,渺小极了,似乎随时随地可以消失。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店铺里,竟然坐着一个她试图交往下去的男人,那男人貌不惊人,没一处地方可以不被人群淹没,他们才认识十几个小时。李筱清被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拽住了,骤然间心就冷了下去。她惶惑地向前走了几步,再抬起头她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马路、的士、耳里塞着MP3嘴里啃着冰淇淋的小姑娘、手机店门口拼命往行人手里塞广告的瘦小男孩、水果摊上五色缤纷的新鲜水果,生活立刻变得经脉分明。李筱清加快步走了起来,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她越过雄风娱乐城外面那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向前面的一个超市走去。这中间的距离约摸有三百米。在这段路程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已经作出决定,在中午抵达之前,她要离开这里,回到她的虎门;她的生活不要大幅度的变化,她宁可像从前那样焦虑但平静下去。她走到超市门口,正在往里进的时候,戏剧性地收到了昨天那个男人唐洛西的短信。这一次唐洛西发给她的字不再简洁,他用一种显然经过一夜深思的语气分析李筱清失约的原因,着重向她表达了他因为她的失约而产生的失落。李筱清耐心地翻看这个短信,迅速决定逗一逗这个男人。她想她绝对不会再去见任何一个男人了。至少在今天是这样。这个昨天被她否定的男人当然再不可能出现在她未来的生活里,对于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让她认为并不存在的男人,她犯不着对他客气。李筱清飞快地给唐洛西回了一个短信:我怕遇到骗子。她调皮又恶毒地跟他回答了她失约的原因。回完这个短信,她心里刚才偶然到来的那些沉重感很奇怪地就被她排空了。她面容恬静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