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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十月 2007年第01期-第32部分

小说: 十月 2007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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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瑞仁跟龙上英说:“这里还有电话,摩的司机看到就会给报社打电话的,运娃怎么疯的,很快就清楚了。运娃能为自己洗清白了。”龙上英眼里有了一份期待。她找出另一份报纸,问张同这上面有没有,再给念念。 
  另一家报纸也登出了读者来电:“有一位大学老师打来电话,她说,那天很多人围观倒躺在地上、行为古怪的郭运,他一个大小伙子,哭哭啼啼,一定有什么异常。我看到后先问了他一句:你有什么事情吗?他马上翻身起来给我磕了个头,接着说:我今天上午刚下火车,有人追杀我,他们有三个人,一直在跟踪追杀我,我火车票还在身上。随后,郭运拿出自己的钱包掏出一张火车票。我当时没细看,就问跟踪你的人在哪里?当时,倒躺着的郭运指了指脑后方的一个人说:就是他! 
  “我望了一下他手指的方向站着一个男人,但好像没有什么表情。那男人三十多岁,平头,不到一米七,穿着灰色上装和长裤,手上也没有拿任何东西。 
  “我想再问郭运时,旁边突然有个手拿对讲机的男子用对讲机天线敲了敲我,这个人只对我说了三个字:你走吧!这个男人光着膀子,穿黑色长裤。我当时很害怕,就赶紧离开了,然后打电话报了警。我肯定他不是精神病,各方面都很正常,就是牙齿上都是血迹……” 
  龙上英听到这里大声哭了起来:“可怜的娃啊!叫你莫离开家,你一个人好可怜啊!是哪个没天良的要害你哟!你又没做对不起人家的事!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啊!” 
  郭瑞仁自言自语着:“要是有个人在身边就好了!娃的命真苦!一个人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哭闹,没有一个肯帮他,这世道是怎么啦?!”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心里的疼都扭结到了眉尖上。 
  出资的这家报社,记者也到棠下了解情况:农贸市场附近一档口老板称,事发当天郭运乘坐一辆摩的,在档口附近的治安岗亭对面下车,当时手里还提着一个条纹的编织袋,他下车后,把编织袋往地下一放,就直奔治安岗亭。他脸色苍白,神色慌张。 
  他到岗亭门口后,和治安员说有人要杀他,要他们赶忙报警。郭运刚说完,几个治安员就纷纷起身往外走,没有人问郭运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在治安岗亭待了一分钟左右也出来了。 
  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搞的,在治安岗亭门前站了一会儿后,突然用头去连撞了两次治安岗亭的墙。旁边那个治安员想拦都没拦住。撞得自己飞起。然后,他跑到马路中间,先是把手放在嘴里吹口哨,接着躺在地上大喊:我是贵州人,有人陷害我!要杀我!各位大哥大姐快帮我报警救救我!他在马路上大喊了一个小时后,仰卧在地,以四肢支撑蠕动。 
  张同不想再念给他们听了,两位老人早已痛哭失声。 
  他自己往下接着看。报纸还登出了中山大学心理咨询中心教授的分析文章,教授说:从郭运一系列行为来看,他有可能是因为受到过度的刺激而产生幻觉,心理学上称为“被害妄想”。那么郭运行凶时为什么会选择小湘女为对象?教授说,患有“被害妄想”的人往往会有一种发泄、逃避和躲避的行为,而且这个时候他想侵害的对象,会是一个相对于他来说较弱小的人。教授据自己的经验分析,郭运当时的举动也许是因为他长期受到的压抑要发泄,而这种发泄他已经难以控制;同时,他能说出“大姐,对不起了!”这句话,说明他当时的意识里还有一点正常人的意识。 
  报社记者去了火车站,找到9月2日到达广州的1320次列车,车上工作人员说,由于是大学新生报到时间,这趟列车上人并不少。有站着的。列车没有空调,是低档的“绿皮车”。由于列车上出现精神病症状的现象并不罕见,特别是在农民工回家、返穗高峰期,发病主要原因是身上携带现金精神过于紧张,或是人太多太挤导致精神崩溃,又或是在车上被骗子骗去钱财过分伤心等,都可能引发精神病。但1320次乘警长说,那天列车的秩序正常,没有发现有乘客出现精神异常现象。 
   
  十三 
   
  郭家人去了天河刑警大队,他们不相信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们渴望知道真相。自己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杀人犯?刑警正在对郭运死前的遭遇进行调查,警方还派了人到纳雍郭运的老家调查情况。郭运、小湘女都做了尸检。对于案情,警察没有半点透露。龙上英晚上不时在梦中惊醒,常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郭瑞仁犯了胸口痛的病,一晚只睡一小会儿。他想到郭运走过的地方去看看。张同怕他伤心过度,身子受不了,一个劲劝说着。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报社接到又一个来电,报纸隐去他的姓氏,登出了他的电话录音—— 
  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方便,我愿意带你们重新走一趟。 
  9月2日早晨5点多,郭运——我后来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叫郭运——走出火车站站口,提着一个编织袋、一个行李包、一个红桶,提着很重的样子。他在地铁D3出口停留了一两分钟。有两个拉客仔跟他搭话,郭运没理。往旁边省汽车站的天桥走。他在上桥时遇到一个男的,男的胸前戴着“省汽车站乘导员”(省汽车站证实该站无此称号岗位和工作人员,编者注)的牌子,还盖有公章,郭运可能认为他是客运站工作人员。我知道他们是一伙的,都是河南人。在火车站一带拉客起码有五六年。他把郭运拉上了269路公交车。前面的那两个拉客仔也跟着上了车。三个人跟住了郭运。 
  早上6点10分左右,我拉了一个刚下火车的旅客到车陂路口乘去深圳的大巴,我恰好与郭运坐同一路车,座位与郭运一前一后紧挨着。我闻到郭运行李里有股香味,就问他是什么。郭运说是从老家带的土特产。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自己是贵州人。他说他从没遇到过什么坏人,他也不怕坏人。我感到他是个很正常也很老练的人,多少见过世面。那三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大约6点半,郭运到车陂路口下了车,其他人也都下来了。车陂路口那里停了很多野鸡车,特别是清晨时分,跑珠三角各个城市的车很多。但那天路边行人很少,还有一辆摩托车。郭运被那三个人拉上了一辆黄色野鸡车,是开往东莞虎门方向的,车上已有两名旅客。 
  按照行规,我把拉到的客人交给司机,司机给我三十元提成。郭运上车后,我听到争吵声。后来知道是那三个拉客仔换了郭运的钱,将郭运身上的钱换成了假币。郭运是很警惕的人,马上发现了,要对方换回来。郭运大声喊着要报警。拉客仔凶恶起来:“敢报警就砍死你!”三人一齐动手,拳打脚踢。郭运反抗,有人抽出了刀,郭运拼命往外跑,三个男的在后面追打。郭运只带了那个编织袋。其他行李都放在野鸡车的行李厢里,没法拿。他背着编织袋跑,一个拉客仔追上他,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一阵猛踢后,拿刀子的拉客仔上来了,郭运爬起来拼命往前跑……拦了一辆摩托车往棠下方向去了。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张同看了这篇报道,犹豫着要不要念给他们两位老人听。他很痛苦,知道他们盼着知道这一切,但这些凶恶刺激的东西,充满血腥,两位老人又如何受得住!他看了心都颤动得厉害,痛得难以说话。他就把报纸藏了起来,等有机会再说。 
  这一天郭瑞仁就问他报纸有运娃的情况没有?那个摩托司机打电话了吗?龙上英又问那个带伞的男人查清楚是什么人了吗?张同摇摇头,说报纸上还没有消息。郭瑞仁就说他要杨福利带他去棠下看看。杨福利是他的二女婿,在广东开平打工。一大早从开平动身赶来广州。郭运死后,是他第一个来认的尸,到派出所做的笔录。 
  杨福利是11点钟到的。他们四个人到一家茶餐店吃午饭。龙上英不想吃,就打了包。回房间,她就躺下了。这些天的奔波、伤痛,令她几近虚脱。郭瑞仁没上楼,要杨福利带自己去棠下。 
  224路公交车干净,又有空调,中午人不多,坐起来很舒适。东风路两旁都是高楼。郭瑞仁坐在靠窗的位置。大玻璃的车窗,可以把路边的楼望到顶。那些钢筋混凝土的大楼一座座拔地而起,三十层、四十层,一栋挨一栋,有的是玻璃的,有的贴了深红的大理石,有的像钢板一样平滑、闪光,却雪白雪白的,郭瑞仁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做的。看久了他有些头晕。 
  还有正在建的楼,被一张巨大的绿色网给罩住了,里面施工的人一个也看不见,他也听不到声音。郭瑞仁知道许多农村来的人就躲在里面干活。黄包包村就有人在广东的基建工地打工。这些楼房都是农村人给建的呢! 
  郭瑞仁于是又想到了郭运建房的事。全家人一年到头忙个不停,连一层楼的平房都做不起,为什么一到城市,这楼房就像自己要长出来一样,见缝插针,密密麻麻,一栋比一栋高,一栋比一栋高级,好像不用花钱就起来了。它也嫌贫爱富呢! 
  公交车走上中山一立交,这城里的路走到了楼顶上,这得花多少钱啦!黄包包村的路,就是大伙拿锄拿锹把黄土往上拢一拢就成了,不花一分钱。这些年,黄包包村的青壮年劳力全出来了,路烂了,连找几个劳力来修修也找不见 
一个了。老人孩子只能走这条坑坑洼洼出村的路去赶集、上学,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而这些年,年也舍不得回来过的黄包包村人,也不见哪一个有钱了。他不知道,正是靠了农村的廉价劳动力,城市生产的低成本产品才占领了国际市场,老板赢利了,农民兄弟可苦了。 
  娃儿进城打工,开始时兴奋得很,想到城里来寻求发展,两三个月打个电话,也不忘谈自己未来的打算,娃儿想在城里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娃儿努力学技术,努力到各地去找工作,想着发展了,可以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也来享享这城里的清福。可娃儿这是做梦啊,城里人啊心肠硬,在大马路上爬着哭着都没个人理,要在黄包包村,哪个心肠有这么硬哟! 
  公交车从中山一立交又转到环市路立交,从楼上走到了地下,走到了天河路。郭瑞仁转晕了方向,城市这么大,他有些恐慌,人在这城里算个啥!他突然想回家。他理解了娃儿为什么不想出来,黄包包村虽穷,可那是自己的家,乡里乡亲大小有个事都能互相关照,这城里上哪找人去?心慌着呢。两天来,郭瑞仁跟着记者,话都不敢说,脚都不敢乱走。这城市就像个汪洋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淹没了。 
  车在天河城停了下来,下去很多人,又上来很多人。车外广场上到处是人,蚂蚁一样的人在动来动去,忙忙碌碌。他看到水喷向天空,周围的人却没谁理睬。 
  郭瑞仁想起第一个晚上就经过这里,要是农村,天黑了这些楼房是看不清的。就像山峰,静静地立在村外,留个影子,有时天黑尽了,连个影子也看不到。这才叫晚上,叫天黑嘛。可这广州城晚上跟白天一样,楼内到处是灯,还有红的绿的灯,像画画一样动,天上也像雾一样都是光的粉尘,墙也给灯照着。还有探照灯,不照别的,专照天上的云。黄包包村也有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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