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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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她的额头实在是烫得不行,我就知道她是在说胡话。所以我只好强逼着她吃药,可是她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吃,说那药是瘸子预备着要送她上西天的。我好说歹说喂了几遍她都死活不吃,还把我的手也扭伤了,最后我一赌气撇下她就走了。走的时候我的心里还在骂她,哪想到这就是我最后一回跟活着的她见面了。”
翡翠轻轻仰起头,脸上稍稍露出痛苦的神情。接着她缓缓沉下脑袋,两手撑着太阳穴。眼睛定定地看着四周嬉笑打闹往来倏忽的人群。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出声。他们俩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如同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两座冰山一样孤立无援。天空一开始是蓝色,接着是黑色,到最后就变得什么颜色都没有了。
空气有些异动,像是要起风的感觉。
老孙喉结上下伸缩了一回,开口道:“明天你去把我银行里的那笔钱取出来吧。”
翡翠眼睛看着脚下,沉默不语。
老孙说:“算上路费伙食费,到香港那里做一趟手术的话这点钱应该够了。我就不陪你去了。你自己选个好点的时间出发吧。”
翡翠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手的怀抱里。临近午夜的风把她长长的黑发吹得飞腾飘摇无所归依。
夜露已经开始沉降。起风了。可惜这寒意一丝一毫也吹不进热情高涨的人群。
钟声如梦呓般“叮呤桄榔”响个不停。一记、两记、三记……十一记钟声回荡在夜空里。准备好欢呼的人们已经全神以待预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岁末最后一天,所有的娱乐场所全都生意爆满,电影院里也是人头挤挤。由于节日档期的缘故,这个时候上映的几乎清一色全是轻松搞笑的片子。金金和Mark并排坐在电影院里居中的位置。荧幕上的笑星极尽搞怪整人之能事,一个半小时下来,金金笑得快要岔了气。Mark也很快就被影片欢快的情节感染,忘乎所以地跟着笑了起来。
电影散场的时候,走出大门的观众把电影里的情绪一并带到了外面,和寒冷的空气相碰撞的一瞬间,激出爽朗的笑声,有些人还在意犹未尽地高声谈论着。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下电影院出口的台阶。
金金忽然转身,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小阿福最近还好吧?”
Mark愣住,赶上前两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小阿福的?”
金金把腮帮子一鼓,脸上的表情像是牙齿不小心咬到了舌头,说道:“就当我没问过吧。”
走着走着就汇入了狂欢的队伍。行人中间不时地窜来窜去卖玫瑰花的小姑娘。
“买一朵花吧。”小姑娘把腼腆的花朵直接送到陌生人的面前,眼睛里放出坚定的光亮。
卖花的女孩有一种近乎无畏的坚韧,一旦铆上了一个人,便是死心塌地地纠缠,任你怎么闪躲,她总有办法用游移的步伐和仰视的目光让你踟躇难行。
“买一朵花吧。”她的表情中不会流露出丝毫感情,不是哀求,也不是怨尤,不需要你去可怜,也不在乎你的鄙夷和厌恶。这样的眼神只是告诉你,买走这朵花吧,除了钱你不欠任何东西。
当然她们也是有选择地出击,只有双双对对的情侣才是她们首选的“攻击”目标。像金金和Mark这样两个男孩并肩走过她们身边,她们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可是金金却主动拦下了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钱,换来了一朵玫瑰花,送到Mark手里。
卖花的小姑娘和Mark同时感到诧异,眼睛盯着金金一时反应不过来。
金金哈哈一笑,侧身在Mark的耳边说道:“这花你拿在手里,等一会儿过完年第一时间你把它送给我。你和我认识到现在还没送给过我什么东西呢。送一朵花不过分吧?还是我掏钱买的。”
Mark听到金金这样说,不由地脸上一阵尴尬,想要辩解两句,又不知从哪里辩起,便索性不答。低头看到卖花的小姑娘仍站在原地眨巴着眼睛,于是轻拍她的脑袋说:“没事,你走吧,他说他很喜欢我。”
卖花姑娘犹豫了片刻,不知该怎么反应。今天她遇到的人全都奇奇怪怪的,先是有一个女人自己买了一朵花送给自己,接着又遇见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卖花姑娘想,说不定大城市里的疯子本来就比其他地方多,满大街都是人,碰到一两个也不稀奇。于是她一眨眼又奔向其他情侣,几个折转就消失不见了。
十一点半的一记钟声趁着人们不注意赶紧悄悄溜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期待的笑容。
人烟罕至的角落也有岁末的故事。昔日的舞榭歌台这一晚却静得有些哀伤。
段哥正坐在“天籁”酒吧的吧台前,听着低沉的音乐。
“天籁”酒吧预备新年新开张,元旦第一天便要正式营业了。这是很长时间之后的最后一个孤独之夜。整个酒吧的灯光被全部打开,孤寂荒凉地晃动着。光线扫过段哥面孔的时候,有股难言的惆怅从脸上泛起。
小可坐在吧台另一边和段哥面对着面,他手拿一个青绿色的打火机说:“帮我个忙好吗?”
段哥清了清嗓子:“什么事,讲吧。”
小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递到段哥面前。
段哥不甚明了地看着小可的眼睛。
小可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仿佛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只是淡定地说了一句:“想看看你抽烟的样子。”说着递上手中玩弄的打火机。
段哥接过打火机和香烟,点燃。灯光仍在不停地周转不息。
小可右手斜撑着脸颊,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哥夹住香烟的手指。他顺手摸了一把项后的头发,那一绺习惯性的辫子已经不在后边。
烟灰落在吧台上,好似重重地砸出了一声叹息。
灯影错落之间,听见门外有人跑动的声音。
段哥抬眼望去,问道:“谁?”
还未听正作,就传来一声闷响。打破沉寂,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段哥和小可立刻跑出来,大门口的那块影壁玻璃已经被人用石块砸了个粉碎。
段哥追出去只有巷口的一片漆黑,一个瘦小的身影跑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段哥回身。影壁流水的管子仍在往外滋水,顺着基座流淌下来。
一整块平板大玻璃落在地上,碎得惊心动魄。
段哥和小可同时沉默,看着这一大摊玻璃最终的结局。
“五……四……三……二…………一!!”
所有的人一齐对着天空的某个方向撕心裂肺地喊叫。新年到了。万象更新的一年。
每个人在激动欢呼的同时不忘许下来年的心愿。整个城市在一瞬间疯了,滚滚声浪透彻云霄。
“天籁”酒吧的灯光黯然褪去,小可从段哥手上取回燃着的香烟,放到自己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夜色沉得像空旷的海底。只有这烟头的喘息仍在不谙世事地闪动着,竭尽全力想要留住一点微弱的光亮。
Mark和金金朝着人群散开的方向走去。这时的距离更远了些。金金手里紧紧攥着那支火红的玫瑰。大街上人未散尽,已感到阵阵寂寥涌上心头。
翡翠远远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忽然皱着眉头笑了起来。老孙和他并排坐着,两个人隔着三个人的距离。翡翠伸出白皙的左手,慢慢地移过去,轻轻地拉起老孙的右手,用力在掌心握了一下,然后五指死死地缠着他。长长的指甲在老孙粗糙的手心里刻画出一道道深深的纹路。
沈赫闭上眼睛,喉咙感到一阵被烟熏过的难受。窗外的热闹终归有规复平静的时候。他无喜无悲地远观着整个城市安静地喧哗着,然后晨光转动,热闹繁华便渐次睡去,就像是每一个曾经过往的夜晚一样。
宋婷婷也许不该在这天夜里出门。回家的路上,沿途的风景像是被钦动了快速播放的按钮,迎面飞快地从耳边划过。
她走过一个垃圾筒的时候顺手把一朵被拔光了叶瓣的玫瑰花扔在里面。
转过身,隔着街道看见对面路灯下正站着一高一低两个男人。矮的那个发端正好够到高个男人的耳际。宋婷婷定定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那两个男人正搂在一起忘情地吻着对方,眼睛全都紧紧地闭着,灯光垂照下,仿佛笼着一层纱,又像是一处缓慢转动的舞台场景。
宋婷婷看清了其中的一个居然是自己的弟弟宋晓君。他正和一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当街拥吻。
宋婷婷一动不动,定定地站着。
岁末的狂欢催醒新年的晨曦。所有的故事随着夜色的消退飘散在风里。
第十五章
(十五)
圣诞过后是元旦;元旦喊完倒计时过不了个把月又是农历新年;春节紧接着下来是西方的情人节;情人节的第二天是元宵节。像是顺势劈竹竿一样,一节连着一节。
可是二零零二年冬末的这些节日却没有往年的气氛,人和事全都淡淡的,仿佛是揣测不出来意的云朵,一个接一个飘过头顶,什么也没留下,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金金整天坐在家里闷声不响。日子都像是在挂历上度过似的。
情人节的时候天空下着大雨,家里闷闷的,金金想要出门散心,于是打电话邀约宋晓君。结果一整个晚上宋晓君手机都没人接听,打到家里的时候是宋晓君姐姐听的电话。
他姐姐盘问得很详细,你是什么人?是宋晓君的同学还是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找他有什么事情?你们认识多久了?以前有没有到家里来玩过?
直到最后才说道:“哦。是这样子,宋晓君不在家。还没吃晚饭的时候就出门了,你要不晚点再打过来吧。”
金金悻悻地挂上电话,左手握着手机,愣愣地看着屏幕,一条一条地逐个搜寻里面的姓名。手机的显示屏表面有一道张牙舞爪的裂痕,向四周扩散成蛛网的形状。
金金的耳膜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又听见摔砸手机那一下怒不可遏的声响。
这时的心情就像是散落了一地的拼图。要是现在Mark站在面前,他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金金脑中的联想跟着一起跳动起来,像是午夜凌晨在户外梦游,脚步漂移,眼神呆滞,猛然惊醒,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上排牙齿同下排牙齿磨刀霍霍,尖声大叫起来,天空落着细碎的雨,气若游丝的样子。
金金费力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想像不出那样的场景。好在这时Mark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跟前。他们两人“冷战”了半个多月,彼此赌气不出来见面,互相之间连一通电话也没打过。金金冷笑一声,好似嘴角都夹带着风。
一整个冬天,Mark总是神思不定,和金金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还掖着其他人的事情。金金心里看得清楚,嘴上却含糊着不愿说破。
隔三岔五地Mark便要失踪一回,金金使遍了所有神通也找不着他的踪影。接着等个几天之后,他又自动出现。金金问他去了什么地方,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金金心里明白,他是看望那些人民广场的老朋友去了。
金金“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嘴。这天他从网吧出来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网吧附近的弄堂口,新疆人扯着嗓子叫卖的吆喝声携带着羊肉的香气飘散了整整半条马路。
金金站在网吧门口打了个电话,问Mark人在什么地方。Mark说在医院看一个朋友。金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