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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第7部分

小说: 巴济里奥表兄 [葡]埃萨.德.克罗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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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扎特先生,我不想写。我不想让坟墓上有赞誉之词。如果我的朋友们,我的尊贵的朋友们认为我作了一些事情,那么他们可以用其他的方法纪念;有报纸,有公告,讣告,还有诗嘛!就本人的愿望而言,只想在平滑的墓碑上用黑字刻上我的名字──连同我的顾问称号──以及生卒年月。”
  接着,又缓慢地、若有所思地说:
  “但是,我并不反对在下面用小字写上:‘为他祈祷吧’。”
  一阵动情的沉默。这时候,门口一个尖嗓子说:
  “可以进去吗?”
  “啊,小埃尔内斯托!”若热喊道。
  小埃尔内斯托迈着飞快的碎步过去抱住若热的腰:
  “我听说你要走,”若热表兄……露依莎表嫂呢,她好吗?”
  他是若热的表弟,身材短小,弱不禁风,四肢纤细,几乎还是嫩枝,这使他显得像个瘦弱的小学生;唇上细细的绒毛靠着发蜡才勉强像两个尖尖的针一样翘向嘴角,两只眼睛眯缝着,无精打采,仿佛余睡未醒。他脚穿宽带皮靴,白色坎肩外的表练上挂着个很大的金黄色徽章,上面有釉子浮绘的花卉和水果。现在他和杂戏团一个无名的女演员一起生活,并且写话剧剧本。他进行翻译,为一场戏写过两稿,还写过以文字游戏打浑的喜剧。最近正在杂剧场排演一部了不起的作品,五幕话剧《荣誉与激情》。这是他头一次正经排戏。从此,人们见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口袋里鼓鼓地装满手稿,跟报纸地方新闻记者交谈,与演员会面,在咖啡和香槟酒上挥金如土,歪戴着帽子,脸色苍白,逢人便说:“这种生活非把人累死不可!”然而,他写作完全是为出于对艺术根深蒂固的激情──因为他是海关职员,薪俸很高,名下还有5百米尔瑞斯的存款。他说,艺术本身迫使他解囊:为了《荣誉与激情》中跳舞的那一幕,他自己出钱为男主角订做了皮靴,还给扮演父亲的演员订做了皮靴。他的姓是莱德兹马。
  人们给他腾出个地方。露依莎放下手中的活计,马上注意到他情绪沮丧。果然,他开始抱怨太累:排演拖得他精疲力尽,跟老板发生争执;头一天,他被迫重新改写一幕的整个结尾,整个结尾呀!
  “这一切,”他心情激愤,“都因为那家伙胸无点墨而又装腔作势,真是愚不可及,非要把那一幕改在客厅里发生不可,而原来是在深渊上!”
  “在什么上?”费里西达德太太惊讶地问道。
  顾问彬彬有礼地解释说:
  “费里西达德太太,在深渊上,就是在陡壁上,也可以用更恰当一些的词,说在‘悬崖’上。纵身跳进雾霭蒙蒙的悬崖……”
  “在深渊上?”大家齐声问,“为什么?”
  顾问想知道剧情。
  小埃尔内斯托精神焕发,大致勾画出该剧的内容:一个已婚女人在辛特拉遇到了致命的男人圆山伯爵。她的丈夫已经破产,欠下一百康托的赌债,脸面丢尽,行将被捕。女人急疯了,跑到伯爵居住的古堡遗址,扯下面纱,向他倾诉所遭受的飞来横祸。伯爵脱下长袍往肩上一搭,立刻前去营救,到了那里,正好收钱的官吏们来抓她的丈夫──“这一幕非常动人。”他说。那是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伯爵挺身而出,把一包黄金扔到来收钱的官吏们的脚下,大声喝道:“该满足了吧,你们这群秃鹫!
  “好漂亮的结尾!”顾问嘟囔了一句。
  ,”埃尔内斯托补充说,“这里剧情出现波折:圆山伯爵和那女人相爱,被丈夫发现了。丈夫把那袋黄金扔到伯爵脚下,杀死了妻子。”
  “怎么?”大家齐声问道。
  “把她扔下了深渊。这是第五幕。伯爵看到了,也跑过去纵身跳进了深渊。丈夫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发出一阵阴森的狂笑。我是这样想象的。”
  他停住口,喘着粗气,一面用手绢扇着,一面用死鱼般无神的眼睛环顾四周。
  “堪称千古不朽之作!伟大的激情冲突!”顾问用双手摸着秃顶,“我祝贺你,莱德兹马先生!”
  “那么,老板要你怎么办?”正在一旁站着听的朱里昂迷惑不解,“他要你怎么办?难道要你把深渊搬到摆着法国式家具的一层楼上?”
  埃尔内斯托转过身,非常亲切地说:
  “不,祖扎特先生。”他的语调近乎温柔,“他要结尾在一间客厅里发生。既然如此,”他打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只好屈从,只好另写结尾。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喝了三杯咖啡……”
  顾问摊开手:
  “要小心,莱德兹马先生,小心!对那些容易激动的人要谨慎,谨慎为好!”
  “对我来说倒算不了什么,顾问先生。”他笑着说,“我3个小时就写出来了。我给你看看,带来了,在这儿……”
  “念吧,埃尔内斯托先生,念念吧!”费里西达德太太马上大声说。
  念念!念念吧!为什么不念呢?
  一大摞纸!……还是草稿!……嗯,既然你们要我念……他兴奋异常,默默打开一张很大的蓝横格纸。
  “请诸位原谅,这仅仅是初稿,一些地方还有待修改。”这时,他改为舞台道白的口气,“亚加萨……就是那个女人,这是跟丈夫对话的情景,丈夫已经知道了一切……”
  亚加萨(跪倒在儒利奥脚下)但是,你杀死我吧!出于怜悯,杀死我吧,与其受到这等蔑视而肝肠寸断,不如一死了之!
  儒利奥  你不是也让我肝肠寸断了吗?难道你有怜悯之心吗?没有,你毁了我的心。我的上帝,我原以为她纯贞无比,不料想他们干出这种淫荡……
  门帘打开了,听到轻轻的杯子叮当声,是儒莉安娜穿着白围裙送茶来了。
  “太可惜了!”露依莎汉道,“喝完茶再念,喝完茶再念。”
  “用不着再念了,露依莎表嫂。”
  “那怎么行,太美了!”费里西达德太太说。
  儒莉安娜把盛面包片的盘子、奥埃拉斯饼干和科科蛋糕摆在桌子上。
  “这是你的淡茶,顾问。”露依莎说,“朱里昂,吃吧。把烤面包片递给朱里昂。再加点糖吗?谁要加糖?吃块烤面包片吗,顾问?”
  “照顾得很周到了,我尊敬的太太。”他把身子一躬,回答说。
  接着,转过脸对小埃尔内斯托说,他认为对白极为精采。
  “可是,”大家问道,“老板还要怎么改?已经在客厅了……”
  埃尔内斯托站起身,手指尖夹着一块蛋糕,激动地解释说:
  “老板要我写成丈夫原谅了她……”
  人人都大吃一惊:
  “岂有此理!太奇怪了!为什么?”
  “就是这样。”埃尔内斯托耸耸肩膀,大声说,“他说公众不喜欢,说我们国家的事情不是这样。”
  “从实而论,”顾问说,“从实而论,莱德兹马先生,我们的公众一般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
  “可是,没有血淋淋的呀,顾问先生。”埃尔内斯托踞起脚,表示不满,“可是,没有血淋淋的呀,只是朝脊背开了一枪,顾问先生。”
  露依莎轻轻朝费里西达德太太嘘了一声,笑着插嘴说:
  “这里还有蛋糕呢,新鲜得很!”
  她以悲叹的口气回答说:
  “哎,亲爱的,不吃了!”
  说完,怨恨地指了指胃部。
  然而,顾问还在劝小埃尔内斯托要宽恕:慈父般地把手搭在他肩上,充满规劝的口吻:
  “让戏更欢乐一点嘛,莱德兹马先生。让观众更轻松一些,让观众离开剧院的时候更轻松一些嘛。”
  “再吃一块蛋糕吗,顾问?”
  “我已经饱了,我尊敬的太太。”
  这时候,他请若热发表意见。你不认为善良的埃尔内斯托应当宽恕吗?
  “我?顾问。绝对不会。我主张死。完全主张死!我要求杀死她,埃尔内斯托。”
  费里西达德太太慈眉善目地说:
  “让他随便说吧,莱德兹马先生,他在开玩笑呢。他可是个天使心肠的人!”
  “费里西达德太太,你错了。”若热站在她面前说,“我是正正经经说的,我是一头猛兽。既然欺骗了丈夫,我就主张杀死她。在深渊,在客厅,在街上,随便哪里都行,总之要杀死她。在这种情况下,我绝不能同意,我的表弟、我的家庭成员或者有血缘关系的人像个软骨头一样原谅她!不能原谅!要杀死她!这是家庭的原则。尽早杀死!”
  “这儿有支铅笔,莱德兹马先生。”朱里昂大声说着,把铅笔递过去。
  顾问发言了,语气庄重:
  “不会,我不相信我们的若热是正正经经说的。他学问高深,想法不会如此……”
  他犹豫了一下,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儒莉安娜把蛋糕盘子放在他面前,盘子里有个牙签撑着的阳伞,阳伞下蹲着个煞是滑稽的银制小猴。顾问拿起一块,点点头,终于找到了:
  “不会如此有违文明。”
  “顾问,你想错了,我的思想确实如此。”若热口气坚定,“我就是这样想。如果我们不是在讨论一幕戏的结尾,而是现实生活中的事,如果埃尔内斯托来对我说:‘我发现我妻子……’”
  “喂,若热!”大家不让他再说下去。
  “好,假设他来告诉我,我会给他同样的回答。我发誓,一定回答说:‘杀死她!’。”
  一片反对声。大家说他是“猛虎”、“奥赛罗”、“蓝胡子国王”。他笑了,若无其事地往烟斗里装上烟丝。
  露依莎不声不响地绣着花:灯罩透出的灯光照得她的金发微微泛红,照得她雪白的前额宛若精心打磨的象牙。
  “你说呢?”费里西达德太太问她。
  她抬起头,笑眯眯地耸了耸肩膀。
  顾问马上说:
  “露依莎太太会像真正的女主人那样自豪地说:
  世上的污浊与我无缘,
  绝对沾不到我的衣边。”
  “喂,诸位晚安!”门口响起苍劲的声音。
  大家转过脸去。
  “噢,塞巴斯蒂昂,塞巴斯蒂昂先生,噢,塞巴斯蒂昂。”
  他就是塞巴斯蒂昂,伟大的塞巴斯蒂昂,了不起的塞巴斯蒂昂,巨树树干般的塞巴斯蒂昂──从在修士课堂上不学拉丁文开始到成为耶稣会会员,他一直是若热志同道合、牢不可分的知心朋友。
  他身材短粗,穿一身黑衣服,手上拿着无檐软帽。细细的褐色头发前边已经脱落了一些。在非常白的皮肤衬托下,短短的胡须显得黄里泛红。
  他坐到露依莎旁边。
  “从哪儿来的?从哪儿?”
  从普利塞剧场来,小丑们的演出让他笑得前仰后合,还有杂技“耍酒桶”。
  在灯光下,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诚挚、质朴和开朗的表情;眼睛很小,呈浅蓝色,既严肃又可亲,微微一笑的时候显得更加和蔼;嘴唇呈红色,没有任何干裂之处,牙齿雪亮,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活顺心,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他说起话来声音很低,慢条斯理,仿佛唯恐显示出自己或者打扰他人。儒莉安娜送上茶,他用小勺轻轻搅着杯子里的糖,眼睛还在笑,笑得那么善良:
  “耍酒桶非常有趣,有趣极了!”
  他吮了一口茶,停了一会儿才开口:
  “喂,你这个坏家伙,明天就走?你呢,露依莎,我亲爱的朋友,一点儿也不想跟他出去走走?”
  露依莎笑了。她当然愿意,但愿如此。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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