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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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仿佛很不平的说。
“喔……”家栋颓丧的垂着头,很为自己委屈。
“你回去吧!我从这边走了。”
“刘叔叔,你明天可要来。”
“一定。可是你先别说,我到时候闯了去大家才觉得好玩,先说了就没意思了,
是不是?”
“是的,我一句也不会说。不过你要来啊!”
“一定,一定。你回去吧!”
家栋骑上车走了,刘慰祖对他的背影呆望了一会,便调身从蛇路回到城里。一
路上他感到气愤得胸口要爆炸了。
家栋说他的生日茶会下午四点开始,刘慰祖算准了时间,是四点过一刻到的。
家栋去开的门,门一打开就惊喜的大声道:“啊!刘叔叔,真有你的!这是送我的
生日礼物吗?哈哈,真有你的!”
“当然是送你的礼物,十五岁的大孩子了,该有这样一件礼物。”
随着声音,刘慰祖和家栋一前一后的进来。家栋推着一辆崭新的中型摩托车,
兴奋得好像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笑。嘴里连连的说:“这个礼物太好了,这个礼
物太好了,刘叔叔,你真了不起,我好喜欢这辆车啊!”
跟着刘慰祖和那辆摩托车的出现,正在谈话的人们立刻安静了。
“谭先生、谭太太,我这不速之客是专来给家栋贺生日的。不请自来,不要紧
吧?”刘慰祖满不在乎的说。说完便跟在座的人一一招呼,和王宏俊、郭新治握了
手又拍肩膀。“好久没见啦!过得更得意了吧!”招呼到庄静,他把她的手重重的
捏了一下。“谭太太,家栋过生日,你怎么请别人不请我?是忘了吗?”他说着笑
了,笑得小胡子直颤。
“……”庄静明白刘慰祖是来跟她捣蛋的。看他那胸有成竹来意不善的架势,
她想像不出他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他会当着众人羞辱她吗?会恶作剧的道出他们往
昔的关系吗?“我……是忘了。”她终于言不由衷的说。说的时候,心里可就在想:
“早知如此,还不如请他来呢!”
“忘了?嘻嘻……”刘慰祖坐在沙发上。
“小孩子过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好意思惊动刘先生?刘先生送这么重
的礼,可就更不敢当。”谭允良干笑着,一边忙着给刘慰祖倒酒。
“这个礼太重了,再说我们还没允许家栋骑摩托车。”庄静已恢复镇静,她客
气的对刘慰祖说,跟着又转对家栋:“家栋,你不能接受这个礼物,要把摩托车还
给刘叔叔——”
“为什么要还?我才不呢!你们一天到晚就管我,这不许那不许。我都十五岁
了,还不可以骑摩托车?人家亚力山大十四岁就开始骑了,我不要还。这是刘叔叔
送我的,又不是送你的。”家栋听说要他还摩托车,情急得也不顾有那么多客人在
座,便对他母亲顶撞起来,两只手也绝不肯松开那辆宝蓝色的摩托车,摸了把手又
摸电灯,看了轮子又看油箱,一副爱不释手浑然入迷的神态。
“家栋,不可以顶撞妈妈,妈妈的话是对的,你要听话。”谭允良和善的劝着
家栋说。
家栋不做声,只一味的摆弄那辆摩托车。
“把朋友送的生日礼退还?我想不太好吧!退给我我可不接受。这辆车是我昨
晚上眼人家说了整整一个钟头的好话,店老板才开车带我到他铺子里取来的。还是
因为认识,不然怕给他磕头他都不会肯。店铺关门之后做买卖是法律禁止的呀!我
冒着犯法的危险给置办了礼物来,谭太太居然想不接受,那怎么可以。”刘慰祖说
了一长串,一会摸胡子,一会皱皱眉毛,表情丰富。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可是不敢接受。主要是家栋还不能骑——”
“我当然能骑,我已经骑过好几次亚力山大的车了。”家栋忽然从摩托车上抬
起头,打断他母亲说了一半的话。
“是啊!家栋是能骑的,他已经是个年轻人了,他可以有他的兴趣和生活,大
人怎么可以总把他当婴儿?”刘慰祖给家栋帮腔。
“慰祖,每家父母有他们自己教育儿女的方式,外人不该去影响。”伊丽莎白
忍不住插嘴。
“啊!可爱的伊丽莎白,你说得真有道理,我保证不在你们米契和卡蒂亚十五
岁生日的时候送摩托车就是了。”刘慰祖已把大半杯威士忌喝完,示意谭允良再给
他倒第二杯。
“你的装潢工作做得怎么样了?”郭新治有意转换话题。
“你是说刷墙的工作!快了,快了,已经弄完一大半了。”
“做完之后有什么打算?”徐聪慧问。
“刘慰祖注意到庄静和谭允良都很用心的等着听答案,便哼了两声,加重语气
道:
“哦——什么打算吗?我想——海德堡这地方风景好。纳卡江多美呀!叫人怎
么舍得走,这里又有你们这些好朋友。”他用手绕了个半圆形,方向触及所有在座
的人。“所以,我怕我真要在这里落户了。”他直觉的感到庄静和谭允良在尽量控
制着,不让失望从脸上表现出来,一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意,便立刻在他的心中滋
生。“这个地方是值得落户的。”
“你说真的还是胡扯的?”王宏俊像似很关心的问。
“你可把我问住了,我自己也不太知道是真的还是胡扯的。”刘慰祖暗中扫了
庄静一眼,发现她忧虑的脸上隐隐的浮现了一抹希望的光彩,便摸摸下巴,又道:
“百分之九十五是真的。我是只飞倦了的鸟,想找个枝儿栖一栖。”说完跟着一阵
哈哈大笑,除了庄静,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但是尴尬的空气却被这一笑转为和
谐了。这以后也没有谁再提起那辆摩托车的事。
从谭允良家吃过饭出来,天已黑透。郭新治说孩子得快快上床睡觉,一家人立
刻驾车走了。伊丽莎白也口口声声说时间已太晚,米契和卡蒂亚非得回去休息不可
了。王宏俊安慰她说明天是圣灵降临节,学校放假,稍晚一点没关系。然后对刘慰
祖道:“上车来,我先送他们回去再送你。”
“不必送我,我有脚,可以走。”刘慰祖双手往裤袋里一插,说着就要开步。
“什么不必送,来,来,上车上车。”王宏俊把刘慰祖拉回来推在车里。
王宏俊把伊丽莎白和两个孩子送到家,再继续往刘慰祖的住处开,车子刚一开
动他就问:
“喂!你今天是怎么啦?是成心去搅局的吗?你是不是和谭先生夫妇处得不好?
我看你好像故意在跟他们作对?人家父母不同意孩子骑摩托车,你为什么偏要送摩
托车呢?再说这个礼对你对他们都太重了。你一共收入两万马克,一辆摩托车要四
五千,你叫他们怎么想?”
“我哪里管得了他们怎么想?我要的是家栋快乐。”其实刘慰祖有意作对的心
思已在语气中流露无遗了。
“你说你没跟他们处得不好?那他们为什么不请你?”王宏俊借着黑暗遮脸,
直截了当的问。
“你问他们自己去吧!特别是那位太太,她心里有鬼。”
“真的?我看不会。依我看他们夫妇人都很忠厚。”
“忠厚什么?不过是戴着假面具。”刘慰祖嗤之以鼻。
“唉!你这不是偏激得毫无道理吗?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合你的标准呀?你为
什么对两个老实人也不能容忍呢?”
“我瞧不上这些人的乡愿、虚伪,要戳破他们的假面具。”刘慰祖一点也不惭
愧的说。
王宏俊不做声,默默的开了好一阵子车,才悠悠的道:
“你在做什么呢?你在跟全世界作对?这又何必。”
“我恨虚伪,我也再不肯受愚弄,我要说真的,做真的。”刘慰祖顽固到底。
王宏俊叹息一声,又沉默了。到了刘慰祖的住处,他把车子熄了火,慢慢的说
道:
“你口口声声骂这个世界虚伪,崇拜真实。这是好,是对的,哪个有良知的人
不崇拜真实呢?可是,老弟,你有没有想到,做假固然不好,太真了也未见得就好。
说真的,我每天看到的都是最真的,女人生产,一个新生命,不带一丝修饰,没一
点掩饰,就那么赤裸裸血淋淋的由母体里出来,那样子够真了吧!那是再真也没有
了。可是那美吗?我告诉你,老弟,那可真不美。那小东西就像水泡过的标本,皱
皱的皮,还有点浮肿,而且看着脏兮兮。他真好看的时候,是洗干净穿上衣服包起
来以后。你看,没有修饰,百分之百的真实还是不行。”
“哦?”刘慰祖对这说法感到新奇。
“人总说女人善于造作。可是到她们躺到产床上生孩子的时候,就造作不起来
了。她又哼又叫,挺着光溜溜的大肚子,那样子再真也没有了,可是那样子也真丑。
无论什么胃口的男人,也不会因为一个产妇的表情太真实而爱上她。你崇拜真实,
难道你会爱上一个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是在产床上躺着生产的女人吗?”
“我?”刘慰祖听得出神,没料到王宏俊会这么问上一句,颇有点狼狈。“不
管她是不是躺在产床上,我都不会动心。我连自己都不爱,哪里还会爱上什么别的
人?”他慢吞吞的,有点伤感的说。
王宏俊隐约的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道:
“你真的对人生这么绝望吗?我不相信。你呀!还是心情太年轻,缺乏磨练。
我告诉你,人跟人的关系并不见得像你想的那么绝望。一个人怎么会谁都不爱呢?
就算真的不爱自己,也不见得就不会爱别人,譬如说我,我爱卡蒂亚和米契就比爱
我自己还爱得凶。如果你是父亲的话,你也会和我一样。”
“绝不可能。就算我有孩子,我也不重视这个关系。我既不会像一般当父母的
那样,为子女牺牲,也不会欺骗子女,叫他们爱我孝顺我。总之,这些你们认为又
好又重要的人伦关系,在我心里什么也不是。也许你听不惯这些话,那也没别的办
法,至少我说的是真话,是我心里想的。”刘慰祖边说边下了车,站在车门口继续
说。“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没人性,是吗?那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人性是什么?
有什么好?我根本不想有。”他把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朝王宏俊摆摆手,就要往
院子里去。王宏俊忙把车窗转下来,伸出头叫住他。
“喂!没人性的人,明天到处关门,你一个人怎么过呀?”
“不知道怎么过,今天想明天的事,太早了吧?”刘慰祖停住脚步,瘦高的身
材在幽暗的夜色中像个黑影。
“明天我们全体去江边烤肉,你也来嘛!”
“老王!”刘慰祖嘿嘿的直笑。“我的仁慈、富同情心、一心一意想做真君子
的老王,你对你这个冷血的朋友做的已经很够了,就是你现在不认我是你的朋友,
我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何必呢?明知道我去了会使大家不高兴,包括你自己——”
“慰祖——”
“喏,喏,喏,别认真,就算我瞎说的。我明天不去,我要好好的睡一场门头
大觉。”
“唉,随你吧!”王宏俊关上车窗,摆摆手,慢慢的开着车走了。
刘慰祖站在街沿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听不到一点声息,天空是黑黝黝的,没
有一点星光月色,整个天地像似沉在海底了,阴沉得悸人。风在夜里就强劲起来,
从他松垮垮的破甲克领子往里钻。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