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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第69部分

小说: 红处方 作者:毕淑敏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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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那真是她的福分。 
  汉语真好,它在发音上,对人称的性别没有任何标志,听起来完全不辨男女。要不然,依景教授的脾气,她一定问,她?那个女人是谁? 
  我说,我想知道国际上最新的进展,对这样的病人,有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 
  景教授说,有的。可以根治,永不复发。 
  我一阵狂喜,哆嗦着嘴唇说,真的?那太好了! 
  景教授敏感地看着我说,你好像高兴得有些过分。当医生的,要学会平衡自己的感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太不冷静了。 
  我收敛了一些,说,是 
  景教授又说,只是那个办法很残忍。 
  我立刻说,我不怕残忍。 
  景教授说,你当然不怕。但病人会怕。 
  我急切地说,是……病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疗法? 
  景教授说,是一种手术。在颅脑里的手术。 
  我说,那我也不怕。 
  景教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总是提你?我们要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突然发起脾气说,教授,您不要总是咬文嚼字好不好?我当然是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有什么办法,你就快说吧! 
  这是我追随景教授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更是最后的一次,向景教授发脾气。大约是太出乎意外,景教授居然隐忍下来,说,根治“七”的治疗方法是一一手术切断蓝斑。 
  蓝斑是人大脑内痛觉和快乐感觉的中枢。 
  那会怎么样?我愣愣地问,一时无法明了它全部的严重含义。 
  因为“七”的毒性非常强烈,现在还没有研制成任何一种成功对抗它的治疗方案。只有采取这种破坏性的手术,使毒品今后在人的大脑内,永远不起作用。这就好比快乐和痛苦是一对孪生姐妹,蓝斑是一把椅子,在正常人体,快乐和痛苦交替坐在这把椅子上,有的人是快乐的时候多,有的人是痛苦的时候多。椅子不会是空的,椅子也不可能同时坐两个人。毒品是一个冒充快乐的杀手,它排挤了正常的双生姐妹,一屁股赖在蓝斑上。 
  所以吸毒的人,丧失了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只是为了虚妄的伪装的快乐而生活。这个魔鬼很快就露出毒牙,连赝品的快乐也不再支付给人类了,它霸占住蓝斑,直到这把椅子和整个机体一道灭亡。 
  “七”就是这样的毒中之王。 
  如果说我们对以往的种种毒品,还研制出了对抗它们的战略。那么对于“七”,我们现在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玉石俱焚,切断蓝斑,就是彻底地毁灭了椅子。毒品再也没有施展拳脚的舞台了…… 
  也许因为我的态度反常恶劣,景教授居然格外耐心。 
  我说,明白了,切断蓝斑,将使病人永远丧失对快乐和痛苦的感受力。 
  景教授说,是的。但这个人其它的方面你看不出来变化,比如智慧、体力,对方向、食物、味觉包括性的生理感受……和常人一样。只是他的心灵不再有快乐也不再有悲伤。 
  我冷冷地坐着,困难地思索着这一席话。许久,我说,谢谢您,教授,您是我永远的导师。 
  景教授关怀地说,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很不好。要多注意休息。 
  我必须要赶快回到我的办公室。因为外出,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呼吸到那里面的空气了。它们是毒鸠滋养品。 
  回到办公室。在短暂的休息之后,我看到了关于我送检的“白色和谐”的标本报告。 
  “毒品‘七’,极强阳性,浓度超出检测能力最大限值。” 
  我笑了,镇定自若。一切都在我的判断之中。一般医生在给自己看病的时候,常常失误,但我不是。我的确是一个优秀的戒毒医生。 
  沈若鱼无法读下去了。在这种惊人的冷静面前,她感到极大的慌乱。力量就像沙漠里的泉水,积蓄它需要漫长的时间,但在烈日下,眨眼就烤干了。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有勇气读完朋友的绝笔。 
  那一刻,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不在她的身边?!沈若鱼愤怒地撕扯自己的头发。 
  那时也许她正在和庄羽进行最后的对话。 
  ……庄羽急切地说,我偶尔也很为自己的举止后悔。我尽我的能力帮助简方宁。 
  真的。你在电话里冷笑,你不相信我。我用高价从孟妈那里,买到了简方宁的 BB机号,一次又一次地向她示警。第一次,我让她防着孟妈。依我对社会的了解,收红包,拉皮条,加上里通外国,还是小打小闹。 
  这种人,太多了!都不算什么。可那是在医院外面,孟妈是在白墙里面,她在人最软弱的时候下刀子,赚这些要死人的钱,她太坏了!我恨她!就把孟妈的阴谋告诉简院长。她太善良单纯,她对药的了解远远大于对人的了解…后来我又告诫她,不要在办公室待得太晚,因为那里面充满了“七”的毒雾。 
  我刚通过长途台把这句话发过去,就后悔地直扇自己嘴巴。我说庄羽啊庄羽,你不就是想让简方宁同你一样吗,她就要同你一样了,你怎么又往岸上推她?讯号已经发出,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过后的几天,我不断地往简院长家打电话。还好,她一直没回家。我知道,她已经成瘾了,她离不开她的办公室了。我成功了…… 
  沈若鱼一直在屏气听着,脊背上像有数十条蟒蛇,婉蜒蹿动。她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倾听这来自黑暗中的声音。 
  大姐,你在听我说话吗?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久久的沉默之后,庄羽说。 
  我一直在听着你说话。但你别称我大姐。沈若鱼说。 
  你生气了,是吗?庄羽轻轻地说。 
  不是生气。是仇恨。你害了一个多么好的女人!沈若鱼说。 
  我知道。我罪恶深重。但是我没有办法,对于那些人的本性中的特点,连上帝都饶恕。你回去后,请转告她,我向她认罪。但是我不后悔我的成功。支远已经离开我了,他已经戒了毒。我不想连累他,是我把他打走的。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足够吸到死的钱。所以我不必卖淫卖血,也可以体面地一直吸毒,直到我吸不进气的时候。~ 
  我现在等着简院长救我。她既然自己也染上了这种病,就会想尽办法为自己治疗。这是我们的福音。你让她快点研究出来,不然我就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我要是早点死了也好。我想,要是支远留给我的钱,用不完我就死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我就在遗嘱里写上,把这些钱,捐给戒毒医院。成立一个庄羽戒毒基金。就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庄羽的女孩,不幸误入歧途。虽然她自己最终没有挣扎出苦海,可是她希望千千万万的人,不要重蹈覆辙。她愿把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贡献给人类的戒毒事业…… 
  沈若鱼清楚地记得,她听到这里,啪地把电话挂断了。她无法承受这种黑白混乱的思维,更重要的是,她要抓紧一切时间,拯救简方宁。 
  就在那一刻,来电了。光明显得那样辉煌,黑暗终于过去了。 
  但是一切都晚了。 
第四十一节 
读朋友的遗书,犹如火炭。 
  沈若鱼想把一些事搞明白。最先找到孟妈,因为沈若鱼此刻最恨她。 
  地方很不好找,在新建居民小区的楼群里。这个“庄”那个“园”的,名字叫得中西合壁,在方位感的知识上完全无用。幸好孟妈仔细,在每一个重要的路口,都标明了到孟氏诊所的前进路线。 
  一套三居室的民房,不很大还算干净。孟氏名医多少代传人的招牌,用血红的油漆写着,鲜艳得让人路过时退避三舍,总怕油漆未干蹭在身上。。 
  孟妈正闲着,看到沈若鱼进来,笑容盛开,说,真难为你,找到这里来了。我给以前的重病人都打了招呼,若是再要治,就到我这里来,包好。你是轻病人,我想大概已经断根了。没想到你也找来了,可见我是民心所向啊。范青稞,你看我还记得你的名字。 
  沈若鱼说,我不叫那个名字了。我叫沈若鱼,是简方宁的朋友… 
  孟妈变色道,呵,沈女士。是这样。简院长不在了,我们都很难过。 
  沈若鱼道,她在遗书里提到你离开医院一事。我想知道详情。 
  孟妈说,你是以什么身份呢?光是朋友不行吧?你看人家外国侦破影片里,冲出来一个人,先要亮出证件,说,我是警察。 
  沈若鱼说,我不是警察。可我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我认为有必要,可以叫来警察。 
  孟妈说,我和简院长的死,可没啥关系。我早就离开医院了。 
  沈若鱼说,我知道。那你还紧张什么? 
  孟妈说,好吧,我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把最后的情形告诉你。 
  张大光膀子死了。毒品他是无法吸了,进行了一半的治疗又停止了。他的体质极差,死亡已是意料中事。张大光膀子的小老婆,没有胆量到公安局去闹,天天披头散发地在医院门口吵闹,鸡犬不宁。她是从高纬度地区来的,这点寒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闹得累了,就到附近的小酒馆里喝酒吃饭,酒足饭饱之后,继续奋战。围观的人群问这是怎么了?她就说是医院把人给治死了。他的大老婆不说话,只是哭,一把鼻涕一把泪,惨得不行。看热闹的老百姓围了一大圈。 
  是我收的病人,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金子我没收,反正你们也没证据,不能诬陷人。医院我呆不下去了,幸好我早就给自己絮好了窝,就到这里来了,重打鼓另开张,你看到了,买卖还不错。 
  沈若鱼悦,那个药方呢? 
  孟妈装傻说,什么药方? 
  沈若鱼说,就是你领着毕瑞德找秦炳的那个药方啊! 
  孟妈一拍大腿说,那洋毛子真不是好东西,你说我给他帮那么大的忙,简直就等于把李时珍引见给他了,才给我那么一点钱,买身衣服就不剩俩子了。还不顶我私下治几个大烟鬼挣得多,秦炳也是,自己用方子换了房子,就饮水忘了挖井人…… 不过,我这人,不靠外援,自力更生也行。你感觉到没有?现在是方兴未艾形势大好啊。 
  沈若鱼说,什么未艾? 
  孟妈说,吸毒的人越来越多啊。我的货源以后就越来越充足了。 
  沈若鱼尖刻地说,若是我记得不错,戒毒药品必得是正规医院专卖,您这样的江湖郎中,纵是医术高强,没有药,也是无米之炊啊。 
  孟妈并不恼,说范青稞,看来你在戒毒医院真是不白住,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不用你操心,我有用之不完取之不竭的药源。 
  沈若鱼大惊道,莫非你有秘密药库? 
  孟妈朗笑起来说,我还没有那么大的神通,继续努力吧,借你的吉言,我也盼着有那么一天呢。 
  沈若鱼逼问道,可你还没有回答我,戒毒药到底是从哪儿搞来? 
  孟妈傲慢地说,我早看出你居心不良。谁让我这人心眼软呢?告诉你,谅你也伤我不着。我的药都是从戒毒病人手里买出来的,他们从正规医院出来以后,还得不断吃药,每人都是药篓子。我就用高价从他们手里买进,一倒手,再卖给私下里想戒毒的人。说得难听点,和捣药的二道贩子,互通有无。就这么简单,可银钱就滚滚地来了,挡都挡不住,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天要人发,你不得不发啊。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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