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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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马路泥泞坎坷,载重五十吨的平板车行不多远就陷住了,无论怎样想办法都拖不出来,吴贵发打电话来问怎么办?
锅炉安装队已经进厂,垫资修厂房的工程队开始砌基础了,现在还问怎么办?他心里一急“:我问你怎么办?”
“听人说,只有那种叫‘泰特纳’的进口载重卡车才牵引得动;那车十个轮子都是驱动轮”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找?”
“租借费很高”
火烧眉毛了,还去抠算盘?!他打断吴贵发的话“:不就几个钱吗?他们想要月亮,你也从天上摘下来!”
那边一愣,反应过来“:好,我这就去办!”
两天后,长长的平板车进了厂。吴贵发并没有到天上摘月亮,也没花费一千两千;离开邮局不远,一部德国“泰特纳”满载钢材迎面而来,他拦住了“泰特纳”,用一条“金芙蓉”香烟解决了问题。
十四
孙猴子去“大富豪”找一位朋友,朋友没找着,却碰上了史无量。
“哎呀,好久不见,孙老板发财了!”
史无量热情地把他拉进空调包厢,开了暖气,打个响指,要服务小姐拿过菜单。
“我无功不受禄,史老板怎么这样客气?”孙猴子起身欲离座。
史无量按住他的肩膀道“:蒙老弟帮忙,发了点小财,我还没谢过哩,坐下,坐下!”
根据合同,厂里按百分之十的优惠价给了史无量三十吨红纸,作价三十六万元,还清了超压机的借款。史无量一转手,赚了六万元;他觉得这生意做得,眼睛又盯上了红纸。
史无量掏出一包“金芙蓉”,熟练地弹出一排香烟,递到孙猴子面前“:生意场上,多个熟人多条路,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蒙史老板看重,我受宠若惊了。”孙猴子接过烟,史老板揿燃打火机替他点上。
酒菜很快上了桌,史无量站起身,往高脚玻璃杯里斟满琥珀色的液体,端起酒杯“:来,喝酒,咱俩干个痛快!”
觥筹交错间,史无量关切地问这问那,孙猴子一一作答。闲谈了一会,史无量话题一转“:孙老板,能帮我搞几十吨红纸吗?”
“哎呀,史老板,这有何难?想要多少去厂里开票就是了!”
“我是说优惠价。”
“优惠价,你还想要优惠价?”孙猴子放下酒杯“:这个忙我可帮不上了。”
“你姐夫不是副厂长吗,这个面子不会不给吧?而且“”
“就是袁老板的面子也不行,市场经济不讲人情,谁出的价高就给谁。”
“按市场价我还做什么生意?”史无量舔舔嘴唇“: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我知道。”孙猴子直摇头“:只是这条路走不通!”
史无量叹口气,道“:其实,我也晓得你为难。现在红纸这么看俏,花炮厂又指名要西林纸厂的产品,盘子里的肥肉看得见却到不了嘴上,我解不了馋啊!”
孙猴子劝道“:胃口不要太大了,钱是赚不完的。”
“我也只要混碗酸菜饭吃就行了。”史无量放低了声音:
“那些小花炮厂只看商标,你帮我搞几十吨红纸的西林商标吧!”
孙猴子明白过来,问“:你到哪里去弄红纸?”史无量高深莫测地笑笑:“这就不必孙老板过虑了,许多乡镇企业的红纸正愁销不出去哩。”
“质量太差自然销不动。”
“也不是质量不行,是没有知名度。西林红纸用过的人都说好,这就名声在外了。”
“你想用假货蒙骗用户?”
“哪会呢,造假商标还不容易?!”史无量说“:违法的事我不做,才跟你合作嘛。”
见孙猴子不作声,史无量又进一步道:“按销售总额的百分之六提成,你看怎样?”
孙猴子被说动了,心想:这不算贪污受贿,又没损害厂里的利益,这事可以考虑。他仍不放心地问:“质量有保证吗?”
“我会严格把关的,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孙猴子去印刷厂仓库提取了四十吨红纸的商标,说是厂里等着用。纸厂与印刷厂是关系户,仓库保管员又是他的哥们儿,便任由他拿了一迭。
事情办得很顺利,史无量很高兴,当即预付了部分提成款。他拿着商标找到一家小纸厂,以八千元一吨的成本价购进他们的红纸,照西林厂样式重新打包,贴上西林厂的商标,又以一万三千元的价格卖了出去。他前些时候卖过西林厂的红纸,用户便相信卖的是真货,且比市场价“优惠”,皆大欢喜。等到拆仓使用时,方知上了大当。
史无量却振振有词,说红纸确是西林产品,如果质量不好也是厂家的事,与他无关,说罢脚板涂油—溜了。
花炮生产,家庭作坊式的是大多数,用户们联合起来,开着卡车来到西林,要求退货。
袁仁杰热情接待用户,经质检室检验,这批红纸不是西林厂的,史无量最近也没来进货,便向大家解释。
商标却是真的,用户仍有怀疑。孙猴子从外面回来,见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才知被史无量作弄了,后悔不矣,只得老实向用户说明情况,求大家原谅。
王顺平气得全身发抖,狠命抽了妹夫一耳光,大骂畜牲,砸了厂里牌子,坚持要开除他。
王顺平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孙猴子捂住红了半边的脸做不得声。袁仁杰劝住暴怒的王顺平,说孙猴子也是上当受骗,第一次犯错误,就记大过处分吧!
孙猴子把提成款全退出来,另外罚款五千;厂里也拿出五千,补偿给用户,这才将他们打发走了。
十五
阳春三月,新锅炉投入运行,它耗煤少,热效率高,供应全厂的生产用汽还有余,一台相当于过去的两台。此时,红纸的价格开始回落,徘徊在一万三千元至一万三千五百元之间。股东会上,袁仁杰提出:要大力提倡艰苦奋斗、勤俭办厂的作风,节约每一度电、每一滴水、每一丝汽、每一点浆,坚决杜绝“跑冒滴漏”;狠抓质量,提高正品率;通过加强企业管理,控掘内部潜力出效益。
吴贵发已担任五车间主任,属下有锅炉、泵房、电工、机修等工段。他坐不惯主任室那把藤椅,有事没事往车间跑;听过袁仁杰的讲话后,他跑得更勤了,这一跑就发现了问题。
那年,厂里易地改造了蒸煮工段,新上了两个容积为25立方米的蒸球;技改刚完成,带病运转的老蒸球就“寿终正寝”了;只有那根从锅炉房七拐八弯延伸的主汽管仍从老蒸煮房穿过,进入新蒸煮房后再伸向抄纸工段。如今,新蒸球也不新了,老汽管还在用着。老蒸煮房离地六米高的墙壁上,汽管联接处喷出一股蒸汽,把水泥砂浆墙皮冲脱,露出砖头的本色。
吴贵发听到老蒸煮房发出“嘶嘶”声,一股股白雾似的蒸汽从墙上面的窗户里往外冒,走进去一看,是主汽管漏汽,断定是石棉红纸板老化破损了。
吴贵发上的是长白班,下午两点半来上班时,纸机都已停了,正在换毛布;这也是厂里的新规定:毛布定期换洗时,尽量减少停机时间,争分抢秒生产红纸。
吴贵发见锅炉房的总汽阀门已关,就对值班的锅炉工方大勇说:老蒸煮房的主汽管漏汽,乘机会他就去换红纸板。他要方大勇在炉顶总汽阀上挂上“正在检修”的牌子,等他修好了汽管再通知开汽。方大勇漫不经心地道:“没事,你去吧!”
吴贵发满世界找来长梯子,背着工具袋进入老蒸煮房。
汽管上的联接螺丝一般不会生锈,但高空作业不好使力,等他用梅花板手把八个大螺丝拧下来,已满头大汗了。
正如他所料,红纸板已被蒸汽冲烂了一角,大部分纸板却还紧紧地粘附在法兰盘端面上。他用起子戳不下来,只好用三角刮刀一点一点地刮这样折腾了不知多久,最后用抹布擦净法兰盘端面,准备换上新纸板时,他听见了一种似乎是万马奔腾的声音。他手拿红纸板还来不及多想,汽管一抖,一股强大的蒸汽流喷涌而出,几百度的高温高压蒸汽将他迎面击倒;他甚至发不出一声惨叫,就从高空掉落,脑袋碰在废三角铁上,顿时鲜血迸溅。
蒸煮房顷刻间腾起滚滚蒸汽。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透过窗玻璃朝外看,翻卷的蒸汽像一团团白云,源源不断地往上升。忽有人醒悟过来,叫道“:汽管炸了,快去关总汽阀门!”
此时,袁仁杰与王顺平正在锅炉房发脾气。
纸机在白班已换好了毛布,开机冲洗运行;中班的工人来接班了,还没供汽。袁仁杰和王顺平刚在办公室接待了税务局领导,走过来一听此事,心急火燎跑进锅炉房,袁仁杰张口就问“:为什么还不开汽?!”
也许是他的声音严厉,带有责备的意思,才接班的锅炉工低下头,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
王顺平翻看交接班本,上面潦草写着四个字—“一切正常”;总汽阀门也没挂牌子,就问“:方大勇临走前没跟你说什么?”
“他正与女朋友‘拍拖’,哪顾得上与我说话,老远见我就踩响了摩托,箭一样出了厂门。”
袁仁杰道“:还磨蹭什么,开汽呀!”
王顺平推推他“:快上去开汽。”
锅炉工愣头愣脑爬上炉顶,打开总汽阀门。
袁仁杰看了看汽压表,对王顺平说“:各车间的衔接、配合问题要引起重视,一条龙生产,一个环节没跟上,就影响了全厂”
中班的生产调度气喘吁吁跑过来,老远就喊“:快关汽!
快关汽!”
袁仁杰、王顺平齐声问“:出了什么事?”
“老蒸煮房的汽管炸了!”
走出屋外,果然就望见一团团、一股股向上升腾的白色的蒸汽。
“见鬼!”袁仁杰心头不快,又命令锅炉工“:快关汽!”
锅炉工嘟展着又爬上炉顶,不情愿地关紧了总汽阀。
“叫吴贵发到老蒸煮房来!”袁仁杰边走边吩咐生产调度。
老蒸煮房蒸汽仍然翻卷,只不过气势越来越弱;过了十几分钟,屋内才看得清东西。这时,大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吴贵发满脸是血的惨状令人不忍目睹,被蒸汽烫伤的皮肤已开始泛现糜红。
袁仁杰不顾脏污的鲜血,双臂抱起吴贵发。
“送医院,快送医院!”人们帮着抬出来,纷纷道。
王顺平探了探吴贵发的鼻孔,没有一丝气息,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他心情沉重地摇摇头,替吴贵发揩净满脸血迹。
吴贵发的妻子秋兰很快就得到消息,跌跌撞撞赶来,扑倒在丈夫尸体上,仅说了句“:才伸展了几天,你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捂上脸,一滴泪水,从她指缝里滴落下来,随即又是一滴,又是一滴
十六
都说老蒸煮房地下曾埋着三个人,当年搞基建时挖出三具已经腐朽的棺材,骷髅不知扔到哪里去了,鬼们没有安身处,便来找替身。
第一个替身是个五岁的孩子。那天切料机吼叫着,皮带输送机把切成细片的竹麻送到楼上蒸球入料口。小孩子到蒸煮间找当班的父亲,父亲去“方便”去了,他又爬上楼去找。在蒸球一米见方的喂料口边,他用竹竿去戳传送皮带;皮带照样转,反弹的竹竿打在小家伙腿上,他一下子站不稳,头朝下栽进蒸球里,很快被细竹片堆没。
他父亲根本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