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2期-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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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
“你学法律?”
“怪从何来?”吴曼曼问。
“没什么。”柳斯忙收住笑说,“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学法律的人。而且专业也和咱们的工作不对口。”
“只要你想对口,法律和哪个行业都能对上口。”吴曼曼说,“你学的是什么?”
“哲学。”
“你的专业……也是可以处处对口的。”
柳斯“嘭”地笑了。吴曼曼的眼睛像孩子一样坦白。他久违了这样的坦白。
“我知道李强昨天给你讲什么了。”
“什么?”
“左不过是过日子和串门的事。”吴曼曼说着笑起来,“我那招儿使得好不好?”
“好。”
“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擤出什么鼻涕。把他吓走了,捏得我鼻子倒疼了半天。”
“你有鼻涕。”柳斯说。
吴曼曼看着柳斯。
“那个可怜的男生,就是鼻涕。”
吴曼曼大笑起来。震得楼道嗡嗡作响。有同事路过,诧异地看着他们。柳斯说:“我走了。”吴曼曼说:“好。”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一袭淡淡的清香清晰而短暂地拂过了柳斯的身体,柳斯便走得很慢很慢。
八
没多久,局里开始派队下县抽查各县局上报的五保户情况,需要的人多,就从各处抽了一些人组成了临时工作组。工作组又分成了四个小组。每组包四个县,一个县至少得跑两天。每到一处都安排有宾馆,想住的就住,不想住的就跟局里的车跑百把公里回家。柳斯和吴曼曼都被抽了出来,又被分在了一个小组。因为多是年轻的男同志,在一起玩得很融洽,柳斯常不回家,只是在一起混住。
后来他发现,吴曼曼也常不回家,一次吃晚饭的时候,柳斯忍不住对吴曼曼笑道:“都说女孩子想家,你倒不是。”吴曼曼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抬头说:“我不想呆在家里受闲气。妈妈老觉得把我养大了就有权利管我这,管我那。整日吆三喝四的。以前是没办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也是自食其力的人了,熬出来了。能不看的脸色就不会看。”
“多年媳妇熬成婆。”
“对。”吴曼曼说,又笑,“我现在连媳妇都混丢了。”又开始说,自打她离婚之后,爸爸对她也不像以前了。以前总爱和她聊天交流,现在却有点儿回避似的。柳斯便劝道:“当爸爸的都是这样,女儿大了。他心里疼你,外头却不好带出来的。”吴曼曼撩了撩两鬓散乱的碎发,抬头笑道:“留着这话,将来你女儿恨你了,我倒可以仔仔细细地讲给她听。”说完忍不住先笑了,脸却红了起来。柳斯也笑了笑,起身走开。心想即使我将来有了女儿,又怎么轮得着你去说这么贴心的话?除非你是她的……想到这儿,猛然悟出了吴曼曼脸红的意思来,又盛了一碗饭,却再也没有坐过来。
待柳斯的女儿拍过百日照,已经又到了夏天,局里开始调查核实县里的助残资金使用情况。这项工作比较复杂,因此局里计划是每组每县各三天。一周五天,再紧紧巴巴加天班,刚好能蹲两个县。吴曼曼与柳斯还在一个组里。经过不到一年的厮混,彼此已经熟识得很了。吴曼曼依旧很少回去,常跟着大队人马从这个县串到那个县。白天的调查工作告一段落,晚上照例是男人哄哄唱唱打牌戏酒,女人清清洗洗逛街聊天。柳斯不是很能喝酒,又不大喜欢打牌,所以玩到半截倒常与吴曼曼她们一起出去走走。
一天下午,工作破天荒的提前结束了一次,剩下大半下午的时间,组长让大家自由活动。一下车就有人拉吴曼曼上街,吴曼曼不肯去。霎时间,大堂里只留下了吴曼曼和柳斯。两个人相对傻笑了一下,柳斯说:“你怎么不去?不是说女人的衣柜总是少一件衣服吗?还不赶快去把你那件找回来?”吴曼曼说:“我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我是总觉得衣服多。连身上穿的,都觉得是累赘。”柳斯看着她脸皮厚厚的样子,不由得又想笑。温声道:“话可别乱说。会让有些人吃豆腐的。”吴曼曼明白了过来,脸红了一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我们散散步?”柳斯说。
道路两边都安着喇叭,正播着本地新闻:“随着北方冷空气的一次次南下,强劲的西北风不断吹来,大风过处,我们的大街小巷便到处落满了落叶。虽然落叶使清洁工人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但换—种角度,它们也使我们的小城增添了一大景观,昨天下午,记者在环城西路,友谊路,为民路等处看到落叶落在马路上、庭院里、草丛中、公园里、城河中……”
柳斯和吴曼曼—起笑起来。
“这新闻写的。”柳斯说,“有趣。”
“小城无故事,连这都当新闻。”
“或许,落叶是最旧的新闻。不过它也是最新的新闻。它把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都包括了。”柳斯说,“我们就去看落叶吧。”
小城的落叶还真是别致,怪不得新闻的口气颇引以为豪。县城的建筑物很少很低,树却又高又大、到这深秋,自然就是落叶的天下了。在暖暖的秋阳中,秋风也成了绵绵的。红的赤透,黄的金透,绿的碧透,映着蓝天,呈现出一种纯净的灿烂。红,黄,绿,一层层拥着,如同一列编磬,敲击着色彩的乐曲。一切都仿佛上了釉。
落叶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他们越来越靠近小城的边线。在一个小池塘边,他们坐下来。柳斯打量着自己随手拈来的几片落叶,发现虽然都是落叶,落叶与落叶之间,却也不尽相同。柳树的落叶小小的,绻着,有些楚楚可怜,像未经世事的少女。白杨的落叶圆润光滑,平和从容。常常是翠面儿镶着一道褐边儿,比柳叶显然要大气沧桑一些。樱桃树的落叶也是别有一番风韵。全是黄透了,甚至是黄成了黑褐色才会落下来。是最耐心的一种落叶。法国梧桐的民众最盛,体魄最阔,年龄也最大,嗅一嗅,却又有一种很浓的青气。叶面上的棕点很多,有些像老年斑。最奇怪的是,它的落叶也分男女:一种落叶的叶边是弯弯曲曲的,很是妖娆妩媚。另一种落叶的叶边却是简洁粗犷,一气呵成。
“不跟着你,还真不知道落叶都有这么多。”吴曼曼说。她举起落叶,迎着夕阳,一片一片地看着。
“很多落叶上都有孔。”她说,“为什么?”
“有孔才能吃上风。吃上风才好掉下来。”柳斯说。
“真的?”
柳斯开怀大笑。
夜色渐渐有了。落叶一点一点湿润起来。他们看见,不远处的池塘里,柳树细柔的枝条伸入水中,轻轻摇曳,仿佛是月亮垂下的长发。而另外一些原本就很高大的树,显得更为高大。它们把枝桠悄悄地送向银灰色的夜空。静静地倾听着,耳朵仿佛就可以触摸到枝桠里的汁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地静人闲月自妍’,就是这样吧?”柳斯想。
两人坐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去。站起来的时候,柳斯拉了一下吴曼曼的手,又松开了。
九
到最后一个县蹲点的时候,夜晚散步的人里,又多出了一个男人,是这个县局的办公室主任。28岁的大小伙儿,高不成低不就地挑了四五年,至今还没结婚,见个有些姿色的姑娘就像甜糕饼似的黏糊着。吴曼曼每次下乡到这儿,他都尾巴似地跟着班儿,弄得吴曼曼想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
这天晚上月光很好,几个人又在一起散步,吴曼曼穿着高跟鞋走累了,便提议坐在路边的石椅上休息休息。几个人挨着肩坐下,柳斯坐在吴曼曼的左边,那位办公室主任坐在吴曼曼的右边。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突然“啪”的一声,有人拍了一下吴曼曼的胳膊,吴曼曼吓了一跳,愠怒道:“怎么了?”
主任笑道:“有蚊子咬。”
吴曼曼说:“我不是残疾人,蚊子咬自己可以动手打的。你还是照顾你自己吧。”
主任道:“蚊子是不咬我的,你的肉香蚊子才会馋嘴。”
柳斯听着他的说话,忍不住笑了。吴曼曼便转回头问:“柳斯你笑什么?”
柳斯道:“我笑蚊子也势利,也知道肉香肉臭的,看碟下菜。”
话没说完,脖颈上已挨了吴曼曼火辣辣的一掌,只听吴曼曼叫道:“好大的蚊子!原来你的肉够香了!”却又把蚊子血使劲儿往柳斯身上拧,一边恶狠狠地说:“让你喝个够!让你喝个够!”另外两个人听他们说得热闹,便凑过来问月光下怎么会看见蚊子?吴曼曼笑道:“你们不知道,天下自有心明眼净的人呢!”
一时回去,吴曼曼说鞋子上扎了个图钉,让柳斯亮开打火机为她照明,取了一会儿也没取下,两人便落在了后面。柳斯说:“你刚才打得真下力。”吴曼曼轻轻地摸过去,问:“疼吗?”
柳斯道:“又不是打在石头上,怎么不疼?”吴曼曼便用手轻抚着,十分温柔。抚了几下,柳斯说:“行了。”吴曼曼仍用手轻抚着,手到之处,如温泉一般。柳斯觉得自己的血都热起来了。终于又说:“行了。”吴曼曼放下手,却面对柳斯站住,泪水像小溪般地流出来。柳斯的心咚咚地快跳起来。定了定神,问:“你怎么了?”吴曼曼哽咽了一会儿,方道;“我真是打在石头上了,你不知道我是在心疼你吗?”说完转身离去。柳斯紧赶两步追上,一团话堵在心上,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等到一直走进宾馆,眼睁睁看着吴曼曼如风摆杨柳似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方才停下来,叹了口气,一夜无眠。
第二天中午,又是喝酒。办公室主任一直跟吴曼曼较劲儿,非要吴曼曼饮下三杯。吴曼曼不言不语也不喝。主任就带着醉意说:“看在昨天晚上我帮你打蚊子的份上,你也该喝。”吴曼曼望了柳斯一眼,说:“既这么说,再倒三杯,昨天晚上我也帮柳斯打了蚊子,柳斯喝了我就喝。”立马就有人倒了酒来。柳斯默默地将眼前齐盏盏的三杯酒盯了一会儿,终于抬头笑道:“喝就喝了,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翻天覆地的事儿。”一仰脖连喝了三杯。众人正齐声喝彩吴曼曼也将酒灌到了肚内。两人酒量都不大,顿时脸上都像上了胭脂似的,尤其是吴曼曼的脸更是红艳粉润,好看非常。
吃了大半,吴曼曼先支撑不住了,连说头晕要去休息,临走前又被人灌了一杯,起身时竟有点儿踉踉跄跄,扶得门椅乱晃。主任起身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送送她。”随后走了出去,柳斯看他出了门,心里就像装进了一面小鼓,敲敲打打地再也落不下个实在。再加上酒在肚里也闷烧得慌,便借口解手,也走了出去,站在一排杨树底下,愣愣地看着主任把吴曼曼送进屋,又掩上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直到听见吴曼曼的叫骂声,才飞也似的跑了过去,一脚踹开门,只见主任尴尬地站在一边笑道:“她真喝醉了。”吴曼曼在枕上扭过头道:“你才醉呢。醉得不知自己长了几只胳膊几双爪!”柳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拍了拍主任的肩说;“走吧,走吧。”主任道:“你看这多不好,让人知道了就误会了。”柳斯道:“只要你不心虚,误会还不是常有的事儿。”两人走出去,柳斯在后边为吴曼曼带上门。带门的时候他从门缝里碰见了吴曼曼的眼睛,正火焰般灼灼地望着他。
第二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