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2005年第02期 >

第14部分

2005年第02期-第14部分

小说: 2005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收是收了,我算过,还没收回来。”
  “等老二大学毕业办喜事,再收也不晚呀。”
  “那得等到啥时候?再说啦,他回不回来办,还得两说着呢。”
  杜造枕头底下有一个小学生的作业本,香捧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些年他家的人情往来账,最后一天记了一百多人,礼金从五十到一百元不等。
  “你都不认识,不是我的同学,就是邻居,剩下的就是整个街里干我这行的,嘿嘿,手机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都他妈让我掏搜着了,没来的钱也捎来了,有人还说忙,他妈的人忙钱还忙……”杜造洋洋得意。
  心里头疙疙瘩瘩的,却没再说什么,怕破坏了心情。
  晚上急着要做那件事,路上都想象好几回了。名正言顺、合理合法了,杜造却不那么当回事了,坐在那儿没完没了地抽烟看电视,招呼两三遍才上炕来,不像贵山那样不知饥饱。杜造的体形,就像涛涛小时候画的小人儿,上身是个正方形,下身两条短杠。原来得出他魁实的印象,是没看见他腿。瘸,是因为一条腿变形,而两腿都细,可能是他的职业造成的吧。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他腿的存在,光是上身忙乎。一会儿就得提醒他一句:“把胳膊支起来。”等杜造沉沉睡去,香捧扯过毛巾被给他盖上,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杜造很陌生。
  平常日子,杜造来看看自建房,香捧也到他店里转转。哄着劝着,涛涛能过来吃顿饭,却坚决不肯住下。虽说简单的饭菜涛涛也能做了,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放心不下,香捧只好两下跑。奔波中,忙碌着,偶尔地,她的脑际会闪现出往日和贵山一起上街修鞋的情景,那时候扬脸说话,抬手扔钱,形和神,都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度,如今却当起掌鞋匠的老婆了,心头掠过一丝酸涩。
  傍晚,吃过饭,去看涛涛。图近,过河时,没走石桥,拎着鞋膛水。
  不下大雨的日子,河水是一条细流。走到中流,水面上翻翻滚滚,飘来一些菜——茄子辣椒蒜薹什么的。正疑惑着,上游传来一个人的叫喊:
  “捞,快捞呀,别让冲跑了!”
  香捧听出来,叫喊的人是老朱婆子,连忙弯腰捞菜。
  正好拎着个用包装带编的筐子。捞上来的茄子辣椒什么的,装了整整一筐子,拎起来给老朱婆子送过来。板车歪在水边,看样子是推到水中,翻了。老朱婆子浑身是水,正光着膀子拧衣服,露出的身子黑黝黝的,颜色略浅一些的乳房干瘪瘪的,下身沾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体形裤。见了香捧,老朱婆子拍着胸脯哈哈大笑,说:“这鸡巴车推的,快过去了快过去了翻了……”
  暮色中,两个人推着车,重新上了大路,走过石桥,回自建房。挨得近时,香捧闻到,老朱婆子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汗把头发打成了绺,露出了通红的头皮。拧了拧的衣服穿在身上,扣子也不系,乳罩是早就不戴了,让晚风吹着光溜溜的身子,凉爽,不在乎有没有人看。“他妈的,图近点呢,反倒远了,这鸡巴河……”老朱婆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香捧还没搬来自建房的时候,老朱婆子就守寡了。听说,老朱婆子的男人掉进了一个什么大眼里。那天下午,门口忽然来了辆小车,说她男的碰着了,也没啥大事,在医院呢,接她去看看。她—听就又哭又骂起来。她知道,一来接她,人肯定是不中用了。工村里的女人们,就怕不明不白地来这种车接人。贵山出事那天,香捧也是让这种车接走的。
  “咋这么晚才回来?”香捧不愿往下想,没话找话。
  “早一会儿,晚一会儿,还不都一样,回去也投事,不像你呀,忙——哎,怎么样,你跟那老头,过得还行不?”老朱婆子捶着已经伸不直了的腰。
  香捧急头白脸,说你说啥呢,谁那老头呀。老朱婆子哈哈笑着说,你那点事,瞒不了人的,你也不用怕,没有人给你往外捅,你就放心大胆搂着他睡吧。
  到了家,香捧帮老朱婆子把车弄进院,被老朱婆子叫进屋。硬走也能走,却没走。关了一天(午饭在菜摊上吃)的门窗一打开,一股浊热扑面,一种怪味扑鼻。一只猫叫着跳上老朱婆子肩膀。老朱婆子亲亲热热地和猫说着话,伸手弄亮了一个昏黄的小灯泡,屋里东西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很满、很乱,无处下脚,无处落座。做了这么多年邻居,香捧还是头一回到老朱婆子家来。她为什么没来?说来说去,还是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可告人的,看不起眼前的这个老女人。
  “听说姓杜,婚结了?”昏暗中老朱婆子问。
  “姓杜,结了。”看样子老朱婆子是知道了,香捧便不再瞒她。
  “说是个掌鞋的,手续办了?”老朱婆子口气很重。
  “办了,是个掌鞋的……”香捧这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男人是个掌鞋的,心头像有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划过,有点疼。
  蓝蓝的火苗儿上,一个黑漆燎光的铁锅吱吱啦啦响起来,在热着什么莱,飘出的气味表明莱已经馊了。老朱婆子将这变了质的菜倒进一个盘子里,端到桌子上。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个油纸包来打开,里面是些散碎的熟食。随手拧开一个小塑料桶盖,倒了两小碗,自己喝了一口,碰了一下,让香捧也喝。香捧知道是酒,连连摆手,说不会喝。老朱婆子伸手捏了些熟食填嘴里,用下颏指着让香捧也吃,香捧忙说吃过了。老朱婆子便不再让,一个人吃喝起来,不时捏些熟食给猫。香捧提醒说那盘子菜馊了,老朱婆子咂咂嘴唇,说吃不出来,还连吃了两口。她是真吃不出来了,还是舍不得倒掉?
  “他老婆呢?”
  “死了。”
  “死了好,省得麻烦。”老朱婆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下了地,伸手在一个昏暗的地方掏,不知怎么掏的,“稀里哗啦”,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地酒瓶子。也不管它,再掏,终于掏出一个报纸包,扔过来,让香捧看,自己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大吃大喝。“我叫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这个,你就别管人家是不是个掌鞋的,能遇上这样个人,就算不赖了,你就一条心跟他过吧……”
  香捧打开报纸包一看,里边是两个相册,大部分是她的照片。
  “咋样?想当年,姐也不算难看吧?往哪儿一走,身后全是眼睛……”
  不知怎么老朱婆子开口称“姐”了。光线昏暗,照片看不真切,不过漂亮那是真的,进过不少男人的美梦。但丈夫工亡后,老朱婆子再也没有找过人。
  “我看你这么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多省心呀。”香捧有意套她说话。
  “挺好的,可不挺好的,你看我这不挺好的吗?你也想试试?那可没人拦挡着,你就好好试试吧,不光省心,还省事哪,唉唉……”老朱婆子捏了些熟食放嘴里,喝了一大口酒,脸颊发红,两眼迷离。
  老朱婆子为什么一个人过,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矿里矿外的热门话题。有说她不是不找男人是找不着的,有说她有病的,有说她偷着找谁也不知道的。
  “那你当初,咋没也找个人一起过呢,朱姐?”香捧的语气有意无意的。
  “找个人,还找什么人?我就是嘎巴一声死了,这辈子我都对不起我们老杨,我还找什么人……”老朱婆子一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老朱婆子称她丈夫老杨了。她丈夫死时,还不是老头,年龄跟贵山没时相仿佛,那时老朱婆子还叫他名字,听说是叫长发吧。她是什么时候改过口来的?关于她说的她对不起他们老杨的事,香捧不太清楚,只听说当年她一看见杨长发的遗体,就“咣咣咣”直磕头,呼天抢地的,不停地说“我对不起你呀”。
  “我们老杨在那边等着我呢,我们说好了,我这边事一了,就过去找他……”老朱婆子边喝着酒,边自言自语,看不出脸上是一种什么表情。她怎么能和老杨说好了呢,老杨从大眼拉出来时就已经不行了。
  “半夜里醒了睡不着觉咋办?难道你也吃了刘素改说的那种药吗?”香捧真想问问老朱婆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刘素改常说,世上就是没有吃上就不想男人的药,要有,吃上一包就好了。
  “我和他过了十多年,从没红过脸,他说啥是啥。倒也不是我没工作,得靠他养活,是我们俩从小一块长大,合心情,对脾气……我跟你说,我俩感情上没说儿,那叫恋乎,别看过了十多年,我敢说—删、年轻的也比不了,他摸我一把,我看他一眼,得,不管什么时候,就来上……还就是那天,我没答应他……”
  老朱婆子的两眼有些发直,话却多了,又倒了一小碗,一口干了:
  “有些事就是怪,那天的事,如今想起来,还觉着怪。那天他上三班,两点多钟,我就给他收拾饭。他磨磨悠悠,围着我转,有用的没用的,一个劲儿和你嘞嘞,还帮你撮煤,帮你择菜,黏黏糊糊的,往常他可不那样。我说你上屋坐那儿等着去,熟了还不给你吃,围着锅台转,跟个老娘儿们似的。也不知是咋的,那天我就是心烦,脸子肯定不好看。吃了饭,他点上根烟抽着,我收拾碗,冷不防,他在身后把我抱住了。我知道他想要那个,以前那事白天也常有——他三班倒,赶上夜班,可不能干靠着。我看看点,都快到他该走的时候了,就说这急三火四的,等你下班回来吧……那天我真昏了头了我,生就没觉出他跟往日不一样……”
  突然老朱婆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是那种掩着嘴,怕满嘴的饭菜喷出来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那天他走出家门,就没再回来……”
  香捧紧眨眨眼睛,泪水还是流了出来,连忙低头去看照片。
  老朱婆子干瞎瞎的两眼没有泪,有些鼻涕流了下来。她擦一把抹一把的,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听语气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在跟他们老杨说话:
  “要是那天……半个钟头……大眼……回来……”
  如果那天听老杨的话,办了那事再走,赶过去半个小时,老杨肯定就不会掉大眼去了,就能回来……香捧听得出来,老朱婆子是在深深地追悔和自责。
  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老朱婆子再没有忘记,还在追悔和自责,她一直在这么深深地追悔和自责吗?
  相册里有一些她两个儿子的照片。老杨没时,她的两个儿子和涛涛丽丽大小差不多,不知她花了多少心血、气力,供他们哥儿俩—个上了中专,一个读完了大学,如今都工作生活在外地,却谁也没有子承父业。有人说这是老朱婆子的安排,也有人说是孩子们自作主张,反正他们谁也没报考煤炭院校,都远离了煤矿。老朱婆子到儿子家去过,两个儿子的家都去过,又回来了。
  “扔下老杨一个人在这边,他太孤单了……”老朱婆子回来后常常这样说。
  但也有人说,她那两个儿子的家,根本就没有她栖身的地方。
  老朱婆子领着遗属生活费,她的儿子们也常寄钱给她。这么说来,她的生活应该是有保障的,可为啥她还天天出去卖菜呢?
  耳边响起了鼾声。香捧抬头一看,老朱婆子四仰八叉躺在桌旁,已经睡着了,她的那只猫也依偎在她身边睡着了。
  
  杜造说起了抚恤金的问题。
  刚张口时说的是楼房:
  “你看,咱们还住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