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2004年第04期 >

第31部分

2004年第04期-第31部分

小说: 2004年第0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师,”曹老师站在苍颓的大树下,默无声息。春雾靠近老师,“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小时候。”
  “老师,你为什么总爱想我小时候的事?今天见到老师我突然觉得我是一个大人了,我还觉得老师……年轻了。”春雾更紧地依偎着老师,隐约的星光映现着老师耳根至腮帮间稀疏而粗硬的胡茬,映现着老师宽阔而有棱角的嘴唇,春雾从来也没有这样切近而亲切地注视过老师,她好像第一次发觉老师脸上有胡茬,与此同时,一阵从没有过的恋人一般的甜蜜风啸一样盈荡在心田。
  “你第一次来学校报名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曹老师把手放在春雾肩上,“老师从你眼边的黑痣上认出你的那一会儿,冲动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冲动,我脑际里立即浮现一个画面,那是在家乡的山道上为父亲出丧的情景,飘洒的纸钱,猩红的棺材,血红的夕阳,还有那‘可怜的儿呀,没爹没娘的儿呀’的哭喊……其实,父亲的丧事我根本就记不得了,我不知道我脑际里哪来那个画面的,但就在那一会儿,我和你合二为一了。当时若不是当着那么多学生和学生家长的面,我真会流出眼泪。现在,在你离家前夜,我又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冲动里,我想着你的童年,也想着我的童年。只不过那一次是重逢,这一次是离别。”
  “老师……”春雾一把抱着老师的腰,把头深埋在老师胸前,声音堵塞而颤抖,“我离不开老师呀!”
  曹老师紧紧地搂着春雾抽搐着的双肩,哽咽着。
  “春雾,你可从来都是沉静的。”过了好久曹老师才平稳下来,他轻轻推开泪水涟涟的春雾,“老师还希望你能坚强!”
  春雾仰起头,望着老师,感受着老师平静而温暖的鼻息。她觉得老师就像她家门前的那株水青枫,多汁而硬挺。而她自己此时却像小草一样柔弱,需要依傍。
  “春雾,你听老师说,”曹老师凝视着夜色苍茫的江心,脸上有一种令春雾陌生的威严的神情,“人是深不可测的,人的感情是深不可测的,和春雾认识之后,我总觉得除了那些已有了名称的关系之外,人与人之间还有更深的情感,更深的联系,似乎还很神秘,说不清。”说完,曹老师感到局促不安。
  “老师,你可从来没跟春雾说这么深的话。”春雾迷惑地望着曹老师,她觉得这些话不像是老师说的。
  “老师从来也未像今晚这样深想过,”曹老师重新面对着春雾,温和地说,“老师太激动啦,所以就瞎说开了。”
  “老师没有瞎说。老师说得太好了。真的,老师。春雾有一天也会像老师那样,说很深很深的话吗?春雾太笨了呀!”
  “春雾以后感受的一定比老师更多,更深。”顿了一下,曹老师说,“直到今晚我才发现,春雾,从你第一次来学校报名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把你当作我的学生。”
  “真的吗,老师?”春雾甜蜜地重又依偎着老师。
  “春雾,直到现在,你大概还没理解老师的意思。”  春雾不吭声了。  秋夜的霜雾和江上的水汽丝丝缕缕地交融着,空气异常潮湿,曹老师和春雾的头发上粘满了细小的水珠。呜呜的风还是有一阵无一阵地从江面刮来,带着侵人肌肤的寒凉。
  “你冷了吧,春雾?”
  “我不冷。老师手冰凉,老师冷吧?”
  “我也不冷。”
  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汽鸣,一片粗厉锐亮的灯光闯进了茫茫夜色,久违的大轮船正缓缓地从西江沿驶过。曹老师和春雾被灯光照得煞白,他们互相依偎着,手拉着手,心情激动而又心照不宣地注视着那片金色世界。
  大轮船驶远了,灯光也消逝了,西江沿上还回旋着一种低微的钟磬般的萦绕之声,四周显得更静,更黑,也更幽玄。
  “没了,大轮船。”春雾终于打破了沉默。
  “还有声音,大轮船的余音总是好久还不消失。”
  春雾今天像主妇似的替老师洗缝了被子,打扫了房间,给老师的床铺了干爽的稻草,收叠整齐之后,又找来了破棉絮给老师缝制了一个大枕头。尽管忙碌了一天,但春雾现在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她只想紧一点更紧一点地伏在老师胸前,任无端的泪水流个够……
  春雾走的这天早晨,全洲人几乎都来送行,人们从马拐队走来,从北江沿走来,从曹姑洲的角角落落走来。深秋的曹姑洲的田野、树木、埂堤都披着一层褐色的外衣。刚离开江面的太阳穿过朝雾把光芒温情地洒在送行的人们欢笑的脸庞上,洒在一条条温湿的,深长的小路上,小路两旁是含着秋霜的各种蒿子,和在枯黄中更显鲜灿的是轻轻晃着脑袋的马兰头……
  曹老师背着被子,一只手爱抚地搭在春雾瘦削的肩膀上。春雾姨娘挎着一个大布包。老队长燃着了一串长鞭,噼里啪啦,欢喜得像新年里的孩子。
  到了渡口,笑语喧嚣之中掩不住瞎女人凄凉的叫卖:“老鼠药哎——卖婡,老鼠药哎——卖唻
  船渐渐远去了。
  
  七
  
  依旧是风声虫鸣,夜色茫茫,而春雾却不再来上课了,桌上放着春雾的来信,曹老师坐在窗前,感到孤寂,也感到踏实。
  曹老师没答应春雾姨父姨娘把春雾接给他做女儿的请求,当时他确实别扭,而现在他心里充满着父性的温情,爱意和思念……
  “我们学校坐落在县城南边的扁担河旁。老师,本来我以为城里的学校都盖着高楼大厦,夜晚高楼上的灯光就像小时候我站在江边看的那大轮船上的灯光一样,其实只是几间旧瓦房,房檐很低,四周全是稻田,傍晚,稻由上飞着密密麻麻的蝗虫,轰轰嘤嘤,黑压压一片。学校左边是一片灌木林,往前走就是学校的试验田,试验田上插着很多白色标杆,四周是石灰打的各种记号。放学时,我就和我的新同学穿过灌木林,沿着试验田,来到悠悠流淌的扁担河边,一边看书,一边散步……
  “老师,我的这些新同学可好了,都快快乐乐的,穿得漂漂亮亮的,每次洗完脸都往脸上擦雪花膏。他们大多比我大,是从城市下放来的知识青年,也有回乡青年,有一个名叫张春霞的大姐姐对我特别好,我们睡在上下铺,她特别爱听我唱我们曹姑洲的那支歌谣,那支歌颂和留恋驴蒿、马兰头的歌谣,我白天唱,晚上唱,有时睡到夜里我也唱给她听。今天早晨我在扁担河边采了一枝马兰头给她,她说她不要这里的马兰头,她要我回家时一定要采一枝曹姑洲的马兰头给她,让她夹在书里永远珍藏,老师,你看她怪不怪!
  “她是上海人,她给我讲了好多城市人的风俗习性,衣食住行,也讲她插队的小山村。她每次回家都乘大轮,原来大轮不像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神秘,那么好。大轮分等级舱,一等舱最好,五等舱
                             最差,她每次乘的都是五等舱,五等舱里大多数是乞丐、流浪汉、民工、农村人,还有贫困潦倒的知青,都七倒八歪地睡在甲板上,连一条板凳也没有。我问她那大轮船路过我们曹姑洲吗?她说路过。啊,老师,当她乘的大轮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路过黑森森的曹姑洲,她能想到有一个小姑娘站在冷风嗖嗖的江堤上注视着那大轮吗?
  “夜阑人静的时候,假如我们都睡不着,我就和她合并在一个床上睡,我一遍又一遍地讲着你,讲着曹姑洲,有一次还讲到你弟弟,曹老师,我不是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唯一的亲弟弟至今下落不明吗?我们的脑子里多次出现过这样的想象:从渡船上走下来一位外乡人,背着一个大包,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肤色黧黑,颧骨较高,脸上布满刚毅而受苦的皱纹,粗布绑腿说明他走了很长路程,一路上他怯生生地打听着学校的方位,打听着曹老师……啊,老师,不用说你也知道这个是谁了,我完全是按着你来想象你弟弟的,你看我调皮不调皮?
  “有一天,张春霞大姐说,‘我当初要是在你们曹姑洲插队就好了。’我心里一惊,她要是在曹姑洲插队,那她就不会在这里上学了,她就永远留在我们的北滩圩了,和那十二名大哥哥大姐姐在一起……”
    这一天晚上,曹老师上学生家给一位因哥哥结婚而耽误了几天课的学生补完课往回走的时候,他身不由己地来到西江沿。
  “大轮船早过去了,可刚才我还好像听到了大轮船的叫声,呜呜呜地,也许是风声……噢,老师,你听,这呜呜的声音……”
  “大概是风声,你看树被风摇得直晃动。风在江面上吹,总是呜呜呜的。”
  “老师,每天晚上我都好像能听到这声音,呜呜呜的。天暗下来,我打完猪草往回走的时候,这声音就出现了,声音一出现天上就有了星星,我记得老二公死的那个晚上,这呜呜呜的声音特别响,天上的星星也特别高,特别多……”
  江风从闪烁着星星点点渔火的江上吹来,曹老师轻轻打了一个寒噤。渺茫寥远的天宇上有无数小星星在眨动,上弦月同小星星,给大地撒下无涯的蔚蓝色的光。大江入睡了,江堤上异常岑寂,只有呜鸣的风声,呜呜的风声……
  噢,春雾再也不是那个站在江边看大轮船的可怜的小姑娘了,她正在县城农业技术学校学习:,她已长大成人了。  这样一想,曹老师舒畅了。  天气冷了,她的那件旧夹袄太单薄了,该换一件新的了,寄的二十块钱她收到了吗?学校食堂伙食好吗?她舍得中午和晚上买一碟肉吃吗?春雾会长得胖一点吗2
  西江沿上的风更大了,夜色好像被风刮得疏朗了,月光越来越明亮。曹老师面对寒风久久伫立在曾和春雾经常呆的大树下,不忍回去,像在聆听又似眺望。一只夜鸟划破风啸中的寂静,在草丛里发出断续的、苦煞煞的叫声,呕,啊,呕,啊……
  
  八
  
   寒假到了。
  这对春雾来说是一个无比欢乐温馨的寒假。春雾用老师寄给她买棉袄的钱给老师买了一个围巾,一双皮鞋,另外从自己伙食费上节俭下来的钱给老师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这是曹姑洲有史以来的第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洲上轰动开了。马拐队有一家祖传吹响器,往年冬闲的时候,洲上人喜欢去马拐听马猴子脸红脖子胀地吹着用杉木自制的唢呐,不但婚丧嫁娶吹,平常一有空他往哪儿一蹲就吹,现在洲上人撇下马猴子,纷纷拥进曹老师屋里,听收音机也看收音机、摸收音机。寒碜破敝的小屋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气洋洋,笑声飞扬。春雾跟老师讲城里的事情,讲学校里的所见所闻,讲学校食堂里那位像死去的大肚子爷爷一样肥胖的大师傅,他给学生打饭时像和尚念经打醮一样端坐着,要学生把饭碗递到他手上。春雾说,有一次挨到她打饭,她把饭碗放在窗台上,忘了递在他手上,这位大师傅……你猜他怎么着,他把饭勺一撂,笼着臂,竟打起了盹,后面的同学怎么嚷嚷他也不把眼睁一下,直到把碗递上他手,他才睁开眯缝眼,继续打饭。春雾讲完,愣了一会儿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那大师傅打饭时的样子又浮现眼前。曹老师也跟春雾讲洲上的事情,讲曹姑洲学校的事情。过去几年他们加在一起说的话也没有这个寒假说得多。曹老师明显感到春雾变得活泼快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