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屋-第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夜屋在哪里?”
“在厨房隔壁。”
“我们要去那里吗?你别说了,我们要去。我们要去那里,清除掉那里的罪恶,将它们清洗掉。”她给了他一个最温柔的笑容。“因为这正是你在做的事,你这老作家。你要清除他的罪行,而且是通过我。”
“看起来是吧。”蒂姆说。他已经害怕得哭不出来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个?”
“你呀你,”她说,言下之意是他问了一个答案非常明显的问题。她把手搁在他的胸口,用一种与他完全无关的惊讶之情看着他。“那些蜂鸟翅膀,拍打得越来越快,也正变得越来越大……这是一种令人惊奇的感觉,就像我要飘到空中一样。”
“我想这用不了多久。”
“不会。我就是莉莉·卡林德,你的莉莉·卡林德。”
这正是她在小说结尾时应该意识到的。她这句话刚一出口,窗户下那根疯狂的电线立刻喷发出耀眼的省字号和逗号。蒂姆·安德西觉得已经绷得紧紧的现实这块织物在他们周围起皱。
一个过于遥远或者轻得无法辨认的声音闯了进来,停留在空中。这是低音提琴手用手指拨动琴弦后发出的一个音――
然后是一千只蝉发出的金属般的鸣叫声,贪婪,不请自来――
/* 122 */
夜屋 第三十四章(2)
头顶上有一扇门被轻轻打开,又被轻轻关上。楼梯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蒂姆·安德西的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动。一个张着和威莉一模一样的男孩走了进来,冲着他亲切地一笑,然后走到威莉跟前,威莉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立刻进入了他给他们分配的角色。他无法跟他们一起去,他再也无法注视他们。威莉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而且是为了他而去的。
嘈杂、快速移动的精灵打着旋,盘旋而上,穿过夜晚的空气,甚至在米尔港。
他独自一人在那房间里,只剩下那根曾经给他带来亮光的电线。他的莉莉已经去了他的马克所去的地方,如果他运气好的话,将来某一天他会偷看他们一眼,就像他从车窗偷看这个世界里的那美艳惊人但又多灾多难的莉莉·卡林德。已经偷看到的那几眼将使他继续生活下去;将来还能再偷看这种希望将使得他继续完成他剩下的事业。
在刚才那几分钟里,他沉浸在一种悲剧家的情怀之中。当一块块小石膏碎片、破裂的木头渣子、木炭般灰色的尘埃和卫生纸般的旧蜘蛛网开始在房间的不同部分瑟瑟作响、开始打旋时,他再次感到了恐惧。一切就像那根电线一样紧张不安和不稳定,边冒着火花边扭曲着,在地板上敲打着它的线头。房间里的那些脏东西又旋转着一样样、一件件、一根根聚集到了一起,高达六英尺以上。
蒂姆的体内再次形成了那根晃动的水银柱,他的膝盖也开始颤抖,就连他的心脏似乎也在发抖。利用他还剩下的那点理智,他想:我最讨厌感到这样害怕,我最讨厌感到恐惧,这太丢人,我再也不想有这种感觉……
黑暗人开始从他那堆肮脏的东西中出现,首先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脑袋,铅灰色的眼睛,然后是公牛般结实的胸膛,穿着黑色衣服的胳膊,那件污秽不堪的长大衣,粗壮的大腿拉长后变成了牢牢站在地上的黑色厚皮靴。戴着黑手套的一只手握着他那黑色宽边礼帽,以表示他的愤怒。卡林德要蒂莫西·安德西看着他的眼睛。失去了理智的怒火正从他身上喷出来,就如同刚才那股恶臭穿过大门一样。蒂姆在他的命令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了受到重创后杀气腾腾的怒火。
“我犯了个错误,”他说,没有让声音发颤。“我以为她死了,不知道你让她活了下去。”
那股怒火向他扑来,丝毫没有减弱。
“你爱过她,现在仍然爱她。她很值得你去爱,”蒂姆说。“我犯过许多错误,现在仍然在犯错误。我几乎根本无法写出那真正的书,那完美的书。”
威莉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在蒂姆的脑袋里说了话,不是用言语,而是用一种汹涌而来的扭曲的感情。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还活着,而且几乎没有人知道曾经有过她这么一个人。”
又是一轮怒火向他袭来。
“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除外。我本来应该给儿童之家打个电话,可我写的是本小说!在我的小说里,你的女儿死了。如果她还活着,她就会毁了我的小说――她只是个幻想,只是我给我侄儿的奖赏。”他说完这番话后也怒视着卡林德,眼神比刚才强硬。
下一轮感情波差一点把他打昏,像蝙蝠一样在他的脑袋和身体内折腾,然后才消失。蒂姆挥舞着双手,又是吃惊又是厌恶。“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他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攻击,但卡林德用双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里久久地怒视着他,蒂姆又开始浑身打颤。卡林德用双手抓住自己的脸,用力去扯那不是皮肤的皮肤。卡林德高大魁梧的身躯发生了变化,个子矮了一些,身子瘦了一些,衣着光鲜了一些。首先出来的是一件漂亮的燕尾服、浆洗过的白色正装衬衣、黑色蝴蝶领结,然后成形的是他的头发和五官。不过,蒂姆早就知道了在他面前成形的这个人的名字。这是米歇尔·费伯第二次从约瑟夫·卡林德那堆原材料中演化而来。
蒂姆距离费伯要比第一次近得多,所以能够看出自己是多么错误地描写了他笔下的恶棍,看出自己多么低估了这家伙的能力,也低估了威莉的能力。米歇尔·费伯是所有这些幽灵中最吓人、最可怕的一个。费伯从他自己最野蛮的冲动中创造出了自己,其结果是他比作者所能理解的还要更疯狂、更凶残。至少,蒂姆没有允许这个油头粉面的掠夺者去和威莉·帕特里克结婚。这个人会非常愿意用自己的牙齿把敌人撕碎。他在冲洗掉身上的血迹后,又会换上燕尾服,继续去迷惑他那些狂热的手下的妻子和寡妇。
/* 123 */
夜屋 第三十四章(3)
“你这讨厌的家伙,就算我告诉你该做什么也无济于事,”费伯咧嘴一笑,这笑容无疑曾经让威莉觉得非常迷人。“你必须自己想出来该做什么。我这么说吧:这应该非常明显,即使是对你也很明显。”
“我很害怕,无法思考,”蒂姆说。
“你必须去补救。你有什么可以奉献的,你这白痴?你该如何做出补救?你最初是怎么冤枉我的?”
“哦,”蒂姆意识到了他想要什么,意识到那正是威莉建议他做的事。“我不能。”
费伯逼近了一英寸。他的牙齿在发光,眼白也在泛着光。他的胡子修剪得完美无缺。“可那不正是你所做的吗?你必须意识到,如果你拒绝,我们的朋友科尔先生会让你在剩下的岁月里天天生活在恐惧中。这是肯定的。我们惟一的要求是你干件漂亮的活,竭尽全力去写本杰作。”
“我无法恢复你的名声,”蒂姆说。
“你当然无法恢复。我拥有我所获得的名声。我要你的做的是――如果你希望你和你在格兰德街上那些狐朋狗友继续享受生活的话――公正地对待我。”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锃亮的皮鞋踩着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石膏块。“我们谈完了。滚出去。告诉外面那鬼东西,要他别来惹我。我和他一样棒。”
摘自蒂莫西·安德西的日记:
米歇尔·费伯/约瑟夫·卡林德带着一丝不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站在那肮脏的屋子里。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但我马上就会明白克雷瑞赛特是什么,而且会明白它像画家和侦探一样,身份与它所干的事紧密联系在一起。
看到我走出那屋子后,WCHWHLLDN离开了斜靠着的树,站直了身子。等我走下台阶时,他已经顺着走道大步走了过来。他的黑色墨镜反射着银色的月光,黑色紧身体恤衫下的肌肉鼓鼓囊囊,像解剖课上的标本。我离他越来越近,感觉到了他对我的鄙视。我想:他恨我,因为我不纯洁!我不敢肯定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那是对的。我们相遇时,我向左边移了半步,以为他也会这样做。相反,他故意朝相同的方向移了半步,他的右肩在那一瞬间撞到了我的左肩上。我感到自己仿佛被卡车撞了。
这一下把我撞得了飞了起来,落到了六英尺外卡林德家草坪上正在枯死的草地上。落到地上时,我的一侧砰的响了一下。从肩膀到肘部火燎般的疼痛来看,我觉得手臂断了。我用好的那只胳膊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注视着那杀气腾腾的天使走上台阶。他走到门廊上后转过身来――因为我在注视着他。他张开嘴,我再次感觉到了我刚才打开客厅的门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惧。我完全可以肯定,这位天使的声音会毁掉我的听觉,会把我变得比我当初在奥斯汀·里格斯心理治疗中心时还要疯狂。那时的我还只是精神濒于崩溃,还不是个不知死活、脑子变成一锅粥的疯子。他决定不开口,他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转身穿过大门,甚至都懒得去开门,就连他的靴后跟看上去也像是厌烦了。他刚一进去,突如其来的亮光就把所有的窗户照得雪亮,他那巨大的翅膀已经展开,穿过墙壁时毫发无损。WCHWHLLDN眼睛发亮,沉着脸,穿过屋顶,飞进在屋子里转圈的光柱。他的两只手分别握着什么滑溜溜、黑漆漆的无形的东西,上面附着一件围裙般的长袍。我觉得我看到了一千只闪亮的小眼睛,看到了一千张尖叫的嘴巴。
我想我知道他握着的是什么――不是这个屋子里曾经犯下的那些罪恶,而是卡林德的受害者们的痛苦和悲伤。正是这些东西使这屋子变得如此丑陋,如此诡秘,如此让人敬而远之:卡林德真正的战利品――不是受害者的尸体,而是他出现时他们的感受。WCHWHLLDN看样子是专门上夜班的,他清除这地方,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这巨大的天使越飞越高,升到了天空中,拖在他身后的那块布不停地从屋里往外解开。当最后一点也消失在天空中后,天使重新从天空飞下来,重复刚才所做的一切,不断把剩下的臭气、黑暗搬走,直到屋子被清除干净,他的神圣使命得以完成。房子正面被烧过的痕迹也消失了。
我认为WCHWHLLDN会让菲利普非常高兴,因为这位天使用自己的方式不折不扣地实现了菲利普的愿望:他烧毁了那座房子,在那里挖了一个六英尺深的坑,往坑里倒满汽油,然后将它点燃。他的任务,他永恒的任务就是净化,他被安排了这个任务。他治愈了感染,消除了污染。在他的眼中,我以及所有人类都象征着无用。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污染物,而且我们远没有完美到长生不老的地步。我们在抵达“扎马尼”之前都没有机会去理解发生了什么。(想想看,这正是菲利普以前的感觉,也就是在他被契娜·比奇拯救之前的感觉。)
/* 124 */
夜屋 第三十四章(4)
谁也无法看到的亮光离开了卡林德家,也离开了屋子上方的星星王国。谁也没有看到的工作已经完成。我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回到车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疼痛难当,而且几乎麻木到了没有知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