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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十月 2007年第02期-第68部分

小说: 十月 2007年第0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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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睥睨世界。冷峻和狂热互动,理性与感性并存。这个独一无二的民族,倒是值得好好研究。我有一个熟人的孩子在慕尼黑留学,我曾拿了这个问题向他讨教。他答说:“德意志的理性精神催生出强盛的国力,强盛的国力繁殖出傲慢自大,傲慢自大发展到极端,便导致失去理智的疯狂。……”真是这样的“物极必反”吗?不,那就太简单,也太绝对了。我认为,德意志的“物极”欠缺一种包容万物的“厚德”。这才走向反面,导致不可收拾的灾难(如今已开始反省了)。吾国的古训说得好,唯“厚德”能“载物”嘛。 
  森林离周围的村落其实很近,看上去,却仿佛是原始林,黑、莽、乱、怪,密密匝匝,郁郁森森。这是植物的世界,也是生物、动物,以及阳光、雨露、空气和风的世界,真正的天人合一,万类霜天竞自由。我无壮怀激烈,也学岳武穆仰天长啸,身后惊起一群飞鸟,扑拉着翅膀在林梢盘旋,发现我并无恶意,须臾复归原枝。我注意到,这期间,没有一只鸟儿飞离林区,飞离它们世代相传的伊甸园。 
  头顶传来怪模怪样的鸟啼,仰面搜寻,哈,原来是一只顽皮的小松鼠。它后爪抱着树枝,前爪立起,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空中摇来晃去,似乎在向我问候。啊,我有多长时间没有亲近小松鼠了?感觉上,至少有几个世纪。瞧,它的胸毛很白很白,不掺一星杂色,脊背呈灰褐,和树枝近似,而憨痴的样子像兔,而神气的胡须像猫。一双溜圆的大眼,骨碌碌地盯定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后悔身边没有带任何食物,哪怕一粒糖果也好。小家伙看出了我的窘迫,它纵身落在我面前的餐桌,变魔术一般,前爪捧出一粒松果——我明白了,在松鼠的意识中,我俩都是同类,而且,在这一带林区,它是当然的主人——“谢谢!”我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叩桌面,表示领情。这好客的小松鼠让我好生享受——关于沟通、和谐、平等与关爱。松鼠显然听懂了我的感谢,它留下礼物,嗖的一声又蹿上树梢。 
  “再见!再见!”我冲着它的背影,说,“我会永远记得你,我要把这粒松果带回东方。” 
  半空飘下一片橡叶,款款落在桌角,叶柄的断面还很新鲜,似是刚刚离枝。我顺手把它捡起,从它的脉络遥感莱茵河、大西洋、印度洋以及太平洋,从它的浓翠联想太阳、月亮和星星,从它的轻盈体态感悟虫吟、鸟鸣与风语,正把玩间,手机响了,屏幕显示一则短信:“老魏拟去蒙特卡罗一游,你去不去?”“不!”我断然拒绝。蒙特卡罗并非不值一游,只是这消息来得不是时候——它破坏了我此刻无欲无垢、无牵无挂的心境。饱含轻蔑,我狠狠关掉手机,想,人生最大的赌局,不在拉斯维加斯,不在蒙特卡罗,而在整天价为蜗名蝇利浪抛生命,那寸金难买寸光阴的生命,稍纵即逝、一去永不复返的生命。 
  有一股力量催促我扭过头,我能感觉出,是背后的黑森林。“您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我从长凳站起,拨开身前繁茂的灌木,向林丛探出三五步。啊,谁说草木无言,那如沸如鼓、万籁齐鸣的林涛——不正是它自由而神秘的抒发。我侧耳谛听,说来你也许不信,在盈耳的复调中,有一束柔婉的清音破空而至:“欢迎!欢迎你还乡!”嗨!我的老家没有森林,平生也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原始林,这种“还乡的”说法从何而起?难道我的前身。真的是一株橡树?适才“破土发芽,舒叶展枝”的幻觉,不过是既往经历的再现?也许在上帝的设计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树,区别仅仅在于松柏、榆杨或桃李?(难怪从《圣经》、《诗经》起,我们总喜欢拿树木比喻人)橡树可是德意志的国树啊,从前马克的硬币上,就印有它的青枝绿叶。我的祖辈与德国毫无关联,怎么会……嘿,想哪儿去了?上帝的事情还是交还给上帝,我们只管自己,管“人”这一辈的事。人是上帝园中的树也好,是思想家眼底的芦苇也罢,反正是植物,是植物就必须扎根大地,与大地同呼共吸,与自然息息相关。如果我们把蓝天、白云、绿地、碧波从生活中抹去,如果我们把诗意的劳作、栖居、思想及性灵从生命中放逐,那么,我们就势必不幸如荷尔德林所言:“还乡者到达后,却尚未抵达故乡。” 
  故乡在我心上。故乡在诗意的旅途。老夫聊作少年狂,我退出林莽,拔脚沿它的边缘一溜小跑,放怀舒啸,尽情呼吸。前方,冷不丁出现一根倒木。怎么没人把它搬开?我想。是冷杉吧?我又想。我对冷杉并无知识,全凭瞬间的直觉。它横陈路边,叶片与球果早已脱光,只剩下覆满苔藓的躯干。喔,老人家亦已完成生长的使命,该是在月夜里为精为怪为魑为魅了。难为的是,它鞠躬尽瘁,死而不已,自腐朽的根部又抽发一茎新绿,亭亭玉立,神气活现。这便是宇宙的大法:新陈代谢,是自然界之所以生生不息,万古常新。 
  未远,路边又碰到一尊铜雕:一位赤膊挽弓的汉子,手搭凉篷,向前方眺望。在欧洲大地游逛,随处可见各式雕像,纪念那些在历史或传说中留下影响的人物。以青铜和大理石的凝重与不朽,提升生命的境界。审视这尊铜雕的基座。早先刻下的文字漫漶不可辨认。是森林之神的化身吧?在画家布格罗的笔下,裸体的仙女就是围着这样一位壮汉舞蹈。抑或是谁家的先祖?听说,日耳曼民族从森林里走出来,整个历史才不过一千多年。想当初,他们决定搬出丛林之际,必定也像这般手搭凉棚朝前方凝望——彼时彼刻,他不仅在用自己的眼睛,而且在用他整个民族整个先祖的眼睛——我顺着雕像的视线骋目,前方是阡陌纵横、了无遮拦的平畴,每一粒土壤都在释放生长的磁力,每一条溪流都在流淌生命的欢乐,而含笑俯视这一切的,是夏日清晨八点钟的太阳。 
  终于来到森林的尽头,那里是山溪汇成的一泓清池。池对岸的柳荫下,蹲着一位垂钓的老人。好雅兴!也只有在这隅凝静如太初的乡野,在这湾清澈而诱人的水域,才有这等诗化的守望。检点生平,我亦有过一次得意的垂钓,是在我居住的城市,在临湖的阳台,当时自命为旷达、潇洒,如今想来,要多矫情有多矫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啊,我多想停下来,陪这位钓者,静静地消磨一个上午,让泠泠的池水为我濯缨,为我洗尘……然而。唉!我得回去了,昨晚已答应朋友——也是我的临时房东——午前去邻村看赛马,具体说,是看这位朋友赛马,他是马术运动健将,我理当捧场。正当我不无遗憾地准备掉头,老者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狩猎,他把鱼从钓钩取下,放进水桶,然后,摘下浅蓝色的遮阳帽,和我打了一声响亮的招呼。四目相对的刹那,我蓦地愣住,觉着这位蓄着一副兜腮连鬓英雄胡须的老者十分面善,似乎在哪儿见过?在哪儿?他是谁?——“我们从未走向思,思走向我们。”脑子一嗡,海德格尔的高论无端在耳畔响起——喂,海德格尔先生,请你不要打岔,我在思,在思,不,我在想,在想……哪,哪,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位独钓一泓清波的老先生,怎么看都有点儿像马克思。 
   
  责任编辑 宗永平 

邹静之 
  母亲活着时我写过一首诗。 
   
  金钹 
  听见母亲在那间屋中祷告 
  嗡嗡的声音她说着什么 
  像金钹的每一声颤动 
  所有的话语是为了我们 
  那声音扩大了另一重天 
  那声音要把胸前的衣扣撑开 
  我感觉到心的磨房旋转 
  天下的角落都分配到了爱 
   
  母亲善良,一生不会恨人,甚至不会恨那些该恨的人。 
  记得一件不大的事。“文革”时,在设计院九栋住的“黑高知”“黑高干”家,几乎每天夜里都有人来搜查。有一次父亲机关原来常来求教的一位下属,跟着工宣队来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那天像是接受了一件最为荣光的任务,变得不认识了。他手里拿了根长竹竿,在我家所有能伸进竹竿的地方扎来扫去,表现得分外卖力。他抱着一定能找出什么来的决心,就那么无来由地扎着扫着,母亲一直平静而尊严地配合着。时间久了,旁边的工宣队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说走吧。那人还要去阳台上再查一遍。我和妹妹站在深夜的屋子里愤怒地看着,母亲再次打开阳台门让他进去了,母亲的表情像在“文革”前接待他来我家做客时一样。 
  事后,三个哥哥回家来,听我和妹妹说了这事,要去揍那人,被母亲拦住了。母亲说,他那样做也许有他那样做的道理,知道就行了。 
  20世纪,九十年代中,家里出了件事。二哥、三哥多年积下的一笔钱,加起来总在一百多万,被平时最为信任的一个朋友骗光了。这么多的钱,总要想办法要回来,结果告也告了,判也判了,就是执行不下来。那人天涯海角地躲着,自己的家也不像家了。母亲知道了这事后,想了一天,把两个哥哥找了去,说“他也有母亲,也有老婆,算了吧……钱终归不是命”。母亲说这话是不愿看到那人家破人亡。母亲说了“钱不是命”这话。两个哥哥从此就再不提那钱的事了。 
  母亲说这话不是轻易说的。在此之前我听到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人家”。话很朴素,是菩萨心。 
  母亲没怎么读过书,心胸很大。母亲比父亲大两岁,结婚后才几天,就放父亲出远门去外边读书。当时族中人让父亲结婚原是不想让他再出门的,现在婚结了人反而留不住,就都站出来反对“少奶奶,你放少爷出门读书,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母亲不听这些话,默默地为父亲准备行装。我家祖上当时算是江西的名门望族,父亲又是独子,不求学也可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母亲不以此来羁绊父亲,母亲说她看到的败家子太多了,母亲不会看得那么短浅。父亲后来一路求学读书,直至成为专家,与母亲当年的支持和见识是分不开的。 
  前年我回老家,听族中的老人们讲起母亲当年办的一些事,听着生动。 
  父亲在外读书时,我的太祖母和大祖母(我有两个祖母)几天中相继去世了。大祖母在世时,因出身诗书人家,虽孤儿寡母(我爷爷在我父亲四岁时就去世了),族中人也不太敢欺负。 
  现在太祖母、大祖母相继去世,父亲又不在家,母亲那时只生了大姐还抱在怀里(没有长孙),族中就有人要来觊觎祖上的家业。母亲在此之前又从来没有管过家,一时真是内外交困。家乡人回想说母亲从容不迫地把这堂白事办得风风光光,一应礼数都做得十分周全。母亲先是带着家人挨家挨户地报丧,每家送去一丈白布三块大洋,气魄很大。在当事的过程中,母亲怕族人挑出礼来,先是请来辈分最高的族人坐镇,自己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到了关键的出灵的日子,很多子侄辈的都想来争着抱灵牌,母亲怀抱着大姐.让大姐抱定了灵牌,就没有给那些人一点的机会。这事儿,现在听老人们讲起来还是绘声绘色的。 
  日本鬼子就要打来的时候。父亲还在西南联大,一时赶不回来。母亲毅然带着年幼的大姐和奶奶弃家逃亡。听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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