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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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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一样。

  谢尔皮林自己是在十分顺利的环境下接受集团军的。先前已有了斯大林格勒会战的经验,况且大胜之后士气正旺,人们都觉得,他们今后简直能够排山倒海。

  有了这样的开端,使人感到前途将会一帆风顺,然而结果却并不这样,自己的第一次战役却是在最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的。集团军被紧急地调到重新被德军占领的哈尔科夫城郊,必须再度经受已经不再习惯的一切。起先是堵住一条三十公里长的缺口,然后是边战边追,在没有防御装备的阵线上阻挡德军。这一切都刻不容缓,战士们刚下了军用列车,踏上遍地是雪和水的三月的泥泞道路,立刻就投入战斗……

  当时的情况是原先的计划中没有估计到的,一会儿缺这,一会儿缺那。后勤部队下车较迟,没来得及安排工作,马上就开始撤退了。

  应付不了紧急局势的方面军司令被撤职了,任命了新的。最高统帅部的代表来到了前线。德国人在斯大林格勒遭到惨败以后。还在三月的哈尔科夫城郊张牙舞爪。必须拼死挡住他们。在阻击过程中,最高统帅部的代表到他这里来过三次。最后一次和他的谈话甚至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禁使他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撤销集团军司令的职务。虽然他已经竭尽全力,但假如把他撤了下来,他也不能怨天尤人,因为他退却了,没有能完成挡住德国人的使命。在最后一次的谈话中还听到了他最不爱听的话:他的集团军不象是参加过斯大林格勒会战的,他本人也不象个司令,而是……他默不作声。因为他无言可答。

  后来终于在一处地方稳住了阵脚,在第二处,第三处……接着又抵挡不住,后退了数公里,然后又有一个师稳住了阵脚,接着是第二个师……稳住了,坚持下来了。假如在四二年,这显然是抵挡不住的,但现在他终于把德国人挡住了。所以能够挡住,那是因为他和他的战士们毕竟经受过斯大林格勒会战的考验,已经今非昔比了。

  在新调防以后,开始了战争中的第三个夏天——在库尔斯克弧形地带出现了令人难堪的长时间的间歇,难堪得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德国人在哈尔科夫城郊重新耀武扬威,促使我们对未来的战斗准备得更加努力,甚至超过命令规定的范围。德国人在夏天将用他们所能集中的全部力量来打击我们,这一点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感觉得到。这样纵深的防御工事过去从来没有建筑过。我们废寝忘食地训练部队,似乎每一天的训练都决定着生死存亡的问题。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还在德国人发动进攻以前,就把两个自行火炮团,一个[喀秋莎]旅和九个炮兵团配属给集团军。应当学会的已经不是怎样堵住漏洞——这是过去的事——而是怎样控制全局。

  最后的检验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尽管作了这一切准备,尽管有守住的信心,最初的三天在德国人的打击下终究还是后退了——有的地方退三公里,有的地方退五公里,有的地方甚至退八公里。直到第三天夜里,才终于能够报告,集团军前方的德国人已被全部挡住。

  第五天的战斗和以前一样激烈。在旁观者看来,也许会觉得这不过是周而复始。然而并非如此。德国人虽然继续在遵照命令行动,但已经开始意识到这命令是不可能完成的。

  到第六天早晨,谢尔皮林已感觉到,任何力量都不能使他的集团军后退一步了。

  他等待着,希望德国人重新向他进攻,并且在这种徒劳无益的进攻中耗尽自己的力量。

  早晨德国人通常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刻过去了,然而他们没有开始进攻,过了一小时,又是一小时,他们始终没有开始。他并不象过去处在这种情况下那样感到松一口气,而是感到失望,这实际上就是感到自己对敌人已占优势。

  之后,我们转入了进攻。不论是北边的奥廖尔,南边的别尔哥罗德,还是谢尔皮林的集团军驻防的地方,我们都转入了进攻。谢尔皮林的集团军前进的方向,没有尽人皆知的大城市。在最高统帅部发布的通报中,他的集团军一共只被提到过三次。他的集团军收复的那些居民点,对收音机的听众来说,大概从通报中才第一次知道。

  谢尔皮林的集团军非但没有进入大城市,而且,还得渡过许许多多的中小河流,通过泥炭沼泽和变成沼泽的洼地。在广阔的战线上进攻的时候,几乎永远是企样的,总会有一个集团军要穿过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会儿掉在后面,一会儿又赶上那些比较幸运的友邻部队,用自己的行动来保证友邻部队在通报中取得荣誉。

  在战争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情况。必须有非常坚强的性格,才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集团军所担负的默默无闻的劳动是必不可少的,并且不对友邻部队感到愤愤不平。如果把目光 于自己的界线以内,如果对左右友邻部队的情况漠不关心——一管它们是死是活!——那么你还不能算是集团军司令,只能算是一个受过高等军事教育的市侩。当然,在大合唱中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想独自引吭高歌,好让大家都听到你的声音!然而在战争中现在很少独唱,而且指挥很严格。不过这也很好,这就是说,战争走上了自己的轨道。

  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也许会感到这种说法有点古怪:战争是不是走上了自己的轨道。好象战争还会有什么轨道似的。不过谢尔皮林心里正是这样想的。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夏季攻势,他就记起了将在十天以后召开的医务会议。他不由得摸了模自己的锁骨,心里思忖着:“医生说,长得很好,再好没有了。的确,儿乎一点也不觉得疼。不过手还不能挥动自如。”

  他想从病床上站起来,双手小心地作了医疗体操中的几节动作。然后把左手捏紧、放松,一连试了几次。手仍然感到麻木,而手指象被针刺一样痛。

  但总的说来,他感到比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头已经不痛了,不再常常惊醒。而最初的时候,由于做到着非常逼真的困人的恶梦,每夜总要醒四、五次。

  在战场上可以说只考虑到精神,而肉体是没有时间去考虑的。他的肉体有时坐在吉普车里,有时在堑壕里走来走去,有时看地图,有时打电话,一昼夜匆匆忙忙地吃两顿饭,夜里尽可能沉沉地睡一觉,再在颠簸的吉普车里打一两个钟点磕睡。它默默地干着向他要求的一切。可是在这里,在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医生一下子又是怎么说的呢?不久,在发生车祸以前,他认为自己完全健康,可是照医生的说法,他全身都是病。他不想争论,医生怎么吩咐就怎么办:打针就打针,浴疗就浴疗,做操也好,电疗也好,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全身都是病,那就彻底治疗吧。

  他把治病看作工作,这样就比较容易忍受离开自己集团军的痛苦。为了不妨碍治疗,他甚至把需要乘车到莫斯科去的几次拜访也取消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跟儿媳妇见了几次面,在她的休假日,她在午休时间以后带了孙女儿到阿尔汉格尔斯科耶疗养院来看他。

  他看了看表,走出房间,到了花园里。副官迟到了十五分钟。

  [她们出了什么事?也许孙女儿病了吧?]他心里想,但几乎同时就看见自己的副官叶弗斯吉格涅耶夫沿着林荫道向疗养院大楼走来。

  叶弗斯吉格涅耶夫好象在想什么心事,突然看到了谢尔皮林,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她们出了什么事?]谢尔皮林问。

  “安娜·彼得罗芙娜不来了……”副官脸上仍旧带着惊慌的神色。

  “怎么不来了?为什么?”

  “这是给您的便条。”

  副官走上一步,把提在手掌里的便条交给谢尔皮林。

  在半张方格练习本纸上写着:“您好,爸爸!我没有来,请您原谅。我不能来,我不好意思见您的面。一切情况由阿纳托利面告。安尼雅。”

  “既然她托你转告,那么你就讲吧。”谢尔皮林慢吞吞地把目光从便条上抬起来,看着仍旧站在他面前的副官。

  副官站着一言不发。在他带有稚气的和善的圆脸上,露出一种感到难以启齿的惶恐。

  “你怎么不说话?”谢尔皮林不耐烦地提高嗓子说。他一生中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反正不幸的消息迟早总要知道的,倒不如早些知道好。“她们出了什么事故?”

  他听到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而且由于和他心里所想的对不上号,因此显得有点儿可笑:“我跟安娜·彼得罗芙娜结合了。我劝过她,可她说,现在不敢来见您。”

  “你劝过她什么?”谢尔皮林仍旧用开始时那种严厉的语调问,等到问出了口,才明白过来:叶弗斯吉格涅耶夫劝她一起前来说明情况,但她不愿意,叫他一个人来。

  副官仍旧笔直地站着,可是,让他继续保持“立正”姿势谈这方面的事情,是不方便的。

  “让我们在长椅上坐下来吧,”谢尔皮林说。坐下以后,又补充了一句:“把制帽脱下。”

  副官脱下制帽,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现在你说明一下。既然是叫你说明的。结合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结合的?]

  [结合是什么意思],这当然是一个愚蠢的问题。这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结合就是结合。而如果想问,他们有几分真情实意,这也是多余的。这从副官的脸上就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

  [昨天结合的。]副官顺从地回答。他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长长的沉默。

  [你是素来不喜欢多说话的,这我知道,]谢尔皮林说。[但总得给我说个明白,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你竟会这样报告。你也得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

  谢尔皮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但副官把他的苦笑当作是生气的表示,因而越发不知所措。

  说明什么呢?对司令说,他们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很晚才回去,在她家门口告别时,两人都感觉到,这件事迟早总会发发生,但在这以后,他们还是尽一切力量克制了两个星期——难道说这些吗?对司令说,在这件事上他是无辜的,因为昨天是她首先搂住他的脖子,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身上,由于感到已经身不由主而哀哀 泣,后来又是她首先吻他——难道这样说明吗?对司令说,在这件事上他是无辜的,如果是他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终究不能推 责任,那么,他之所以这样,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的——难道这样说明吗?他沉默了好久,最后只是说了他此刻心中的感觉:

  [我有错。]并且习惯地补充了一句:[司令同志。]

  [我现在还是你的什么司令,]谢尔皮林说。[你不是已经成了我的亲戚了吗?]他这样说,因为他知道儿媳妇的性格,关于这件事不能有另外的想法。

  [她爱上了这个小伙子。如果不是爱上了他,她就不会随便跟他结合,该能自制的吧?]谢尔皮林心里想。

  “我们要去办结婚登记手续,”副官急忙说。“我今天就要去,可是她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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