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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部分

十月 2006年第03期-第78部分

小说: 十月 2006年第03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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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对旅游者来说,藏人日益苏醒的商业意识和科技头脑,使得神秘封闭的藏文化有所流失。然而,对那些每日要与生存角斗的高原人来说,这无疑是时代的发展和幸运的拯救。最值得李航自豪的是:他主持科技工作的乃东县,经济收入在有“西藏江南”美誉的山南地区中高居榜首!2004年,乃东县财政总收入超过千万大关,年人均收入达到2000元。 
  二十九年过去,一切成了往事回忆,李航用他的学识与青春和远在他乡的亲人们一起,为西藏人民编织了一条祈求富裕与幸福的洁白哈达。 
  再过一年,李航就能退休了,就能回乡与亲人团聚。问及退休后的打算,李航的回答出人意料。李航说,他很想出国看一看,而且最想去荷兰。 
  我问他为什么?李航不假思索地说:荷兰是世界上最美的田园国家,他想看看那里人生活的样子,想代那些在西藏安家的黑白花奶牛“回家看看”…… 
  说完,李航憨厚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淳朴的稚气。或许,对于闭塞多年的李航来说,荷兰是在现实中离他最远、但离他的田园梦想最近的地方。 
  责任编辑 晓 枫 
丹青见(组诗)
陈先发 
  丹青见 
   
  桤木,白松,榆树和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荆 
  铁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 
  阔叶林;野杜仲高于乱蓬蓬的剑麻。如果 
  湖水暗涨,柞木将高于紫檀。鸟鸣,一声接一声地 
  溶化着。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它从锁眼中窥见的桦树 
  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病中吟 
   
  早晨,不得不谛听鸟鸣。一声声 
  它脆而清越,又不明所以,像雨点的锥子 
  落下,垂直地落下,越垂直就越悲悯。 
  一年一度的大病,我换了几把椅子 
  克制着自己,不为鸟鸣所惑而滑出肉体。 
  也不随它远去。它拽着焦黄的尾巴,在松冠消逝 
  有些起伏,有些黯然 
   
  戏论关羽 
   
  月光白得像曹营的奸细。两队人马厮杀 
  有人脸上写着“死”字,潦草,还缺最后一笔。有人脸上 
  光溜溜的,却死过无数次。此战有欠风骨 
  因为关羽没来。他端坐镶黑边的帐篷,一册《春秋》 
  正读最酣处。此公煞是有趣:有人磨他的偃月刀。 
  有人喂他的赤兔马,提刀像提墨,只写最后一笔。 
  人在帐中,如种子在壳内回旋,湿淋淋地回旋,无止尽地 
  回旋。谨防种子长出地面的刀法,已经炼成,却 
  无人知晓。他默默接受了祖国为他杜撰的往事 
  嫂子爱着他,在秋后垂泪。戏子唱着他,脸上涂着油漆 
   
  秋日会 
   
  她低挽发髻,绿裙妖娆,有时从湖水中 
  直接穿行而过,抵达对岸,榛树丛里的小石凳 
  我造景的手段,取自魏晋:浓密要上升为疏朗 
  竹子取代黄杨,但相逢的场面必须是日常的 
  小石凳早就坐了俩人,一个是红旗砂轮厂的退休职工 
  姓陶,左颊留着刀疤。另一个的脸看不清 
  垂着,一动不动,落叶踢着他的红色塑料鞋。你就挤 
  在他们中间吧。我必须走过漫长的湖畔小径 
  才能到达。你先读我刻在阴阳界上的留言吧: 
  你不叫虞姬,你是砂轮厂的多病女工。你真的不是 
  虞姬,寝前要牢记服药,一次三粒。逛街时 
  画淡妆。一切,要跟生前一模一样。 
   
  仿八大山人 
   
  秋天踩着水调歌头,踩着菩萨蛮 
  野鸭在雨后的湖上,翻跟斗 
  朝着湖滨的朱门,吊白眼。 
  流水因袭了本国的老章法,一笔又一笔 
  倾向于脸上平抹,内心既汹涌,又缓慢。 
  宴席散尽,你到高于柳梢的楼上独饮 
  旧天堂的墙上写着“拆”字,可这湖水 
  是能拆掉的吗?我倒要看看 
  你们又能建设什么样的新章法? 
  我距明朝灭亡350年,我距天坛1100公里 
  是的,我有着不合时宜的孤单,我偏爱景物冰凉的 
  过去式:枯荷举着,仿八大山人,像钟声入暮。 
   
  逍遥津公园纪事 
   
  下午三点,公园塞满了想变成鸟的孩子 
  铁笼子锈住,滴滴答答,夹竹桃茂盛得像个 
  偏执狂。我能说出的鸟有黑鸫、斑鸠、乌鸦 
  白头翁和黄衫儿。儿子说:“我要变成一只 
  又聋又哑的鸟,谁都猜不出它住哪儿, 
  但我要吃完了香蕉、撒完了尿,再变。” 
  下午四点,湖水蓝得像在说谎。一个吃冰激凌的 
  小女孩告诉我:“鸟在夜里能穿过镜子 
  镜子却不会碎掉。如果卧室里有剃须刀 
  这个咒就不灵了。”她命令我解开辫子上的红头绳儿 
  但我发现她系的是绿头绳儿。 
  下午五点,全家登上鹅形船,儿子发癫 
  一会儿想变蜘蛛,一会儿想变蟾蜍。 
  成群扎绿头绳儿的小女孩在空中 
  飞来飞去。一只肥胖、秃顶的鸟打太极拳 
  我绕过报亭去买烟,看见它悄悄走进竹林死掉。 
  下午六点,邪恶的铀矿石依然睡在湖底 
  桉叶上风声沙沙,许多人从穹形后门出去 
  踏入轮回。我依然渴望像松柏一样常青。 
  铃声响了,我们在公共汽车上慢慢地变回自己 
   
  中秋,忆无常 
   
  黄昏,低垂的草木传来咒语,相对于 
  残存的廊柱,草木从不被人铭记。 
  这些年,我能听懂的咒语越来越少 
  我把它归结为回忆的衰竭。相对于 
  死掉的人,我更需要抬起头来,看 
  杀无赦的月亮,照在高高的槟榔树顶 
   
  构 图 
   
  他坐在夏日的庭院打盹,耳中 
  流出了紫黑的桑椹,和蝉鸣 
  一条铁丝绑着他齿间白桦围成的栅栏 
  鼻孔翕动,掉下一小截烧焦的 
  椴木。这样的结构真难啊,左上角的 
  大片天空,湛蓝,却生着虫眼 
  可以推断这一年蝗灾很凶,天也干燥 
  一院子的杏树不结杏子,只长出 
  达利焦黄的眼珠。能窥见室内 
  清风缠绕着桌上的《航海日志》 
  久久不忍离去,它的封面绘着庭院 
  有人貌似打盹,其实早已死去。 
  书中有一个雕花木匣,木匣内有一个 
  镶嵌铁盒,铁盒内有一个纯白纸杯 
  纸杯内安放他生前难以饮尽的 
  半杯海水。海水布满我大志未酬的虫眼 
   
  器中器 
   
  整个下午我忙着把四边形切割成 
  三角形,获得足够的锐角和钝角, 
  它们多么像我少年和暮年的样子啊—— 
  不流血的下午,没硝烟的下午 
  一个人悄悄用尽了他的垂直。 
  最小的锐角瞪着我说:“到此为止吧, 
  再没有什么可以裸露的了, 
  再没有什么因果可供谈论的了。” 
  整个下午,我爱抚着她清晨般干净的身子 
  我几乎要瞎掉了。是啊,我听你的, 
  我懂得你,你免不了和我的一致 
  免不了纸醉金迷,免不了裂胆摧肝。 
   
  即 景 
   
  褐色松皮裂开,淌出了松脂 
  有三两下心跳的到来 
  公园里踩滑轮的初中生,夹着包的 
  公务员,在臂上刺青的流氓 
  都是灰心的。 
  亭榭上,三两只鸟儿 
  裹着三两颗心脏在飞 
  三两下钟声,卷起三两点苦水 
  仿佛那三两下心跳 
  正在来临—— 
  远处,湖面结冰 
  穿脏棉袄的母亲,压断了小桥。 
   
  这一切,都是透明的,往生的。 
   
  青蝙蝠 
   
  那些年我们在胸口刺青龙,青蝙蝠,没日没夜地 
  喝酒。到屠宰厂后门的江堤,看醉醺醺的落日。 
  江水生了锈地浑浊,浩大,震动心灵 
  夕光一抹,像上了《锁麟囊》铿锵的油彩。 
  去死吧,流水;去死吧,世界整肃的秩序。 
  我们喝着,闹着,等下一个落日平静地降临。 
  它平静地降临,在运矿石的铁驳船的后面,年复一年 
  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垮了。我们开始谈到了结局: 
  谁?第一个随它葬到江底;谁坚守到最后,孤零零的 
  一个,在江堤上。屠宰厂的后门改做了前门 
  而我们赞颂流逝的词,再也不敢说出了。 
  只默默地斟饮,看薄暮的蝙蝠翻飞 
  等着它把我们彻底地抹去。一个也不剩 
   
  前 世 
   
  要逃,就干脆逃到蝴蝶的体内去 
  不必再咬着牙,打翻父母的阴谋和药汁 
  不必等到血都吐尽了。 
  要为敌,就干脆与整个人类为敌。 
  他哗的一下就脱掉了蘸墨的青袍 
  脱掉了一层皮 
  脱掉了内心朝飞暮倦的长亭短亭。 
  脱掉了云和水 
  这情节确实令人震悚:他如此轻易地 
  又脱掉了自己的骨头! 
  我无限眷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 
  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 
  暗叫道:来了! 
  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 
  碧溪潮生两岸 
   
  只有一句尚未忘记 
  她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 
  把左翅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 
  请了—— 
   
  树下的野佛 
   
  我曾见邋遢的野佛,在岳西县 
  庙前镇一带的丛林里 
  他剃光头,收拢爪子 
  蹿到树上吃榧子,松脂,板栗 
  吃又干又硬的鸟粪。 
  树下,虫豸奔突 
  他跟它们交谈,喷唾沫 
  形骸之间的自在、喜悦,像 
  蓝色的溪水在山谷卷曲。 
  一整天,我围着他呜呜地跳着 
  直至瞑色四合,孤月出来 
  虫豸们一齐亮出 
  凶猛又荒凉的子宫—— 
  我吹箫,他听箫,抱成一团的 
  影子摇曳,抵住欲倾的悬崖 
   
  鱼篓令 
   
  那几只小鱼儿,死了吗?去年夏天在色曲 
  雪山融解的溪水中,红色的身子一动不动。 
  我俯身向下,轻唤道:“小翠,悟空!”他们墨绿的心脏 
  几近透明地猛跳了两下。哦,这宇宙核心的寂静。 
  如果顺流,经炉霍县,道孚县,在瓦多乡境内 
  遇上雅砻江,再经德巫,木里,盐源,拐个大弯 
  在攀枝花附近汇入长江。他们的红色将消失。 
  如果逆流,经色达,泥朵,从达日县直接跃进黄河 
  中间阻隔的巴颜喀拉群峰,需要飞越 
  夏日的浓荫将掩护这场秘密的飞行。如果向下 
  穿过淤泥中的清朝,明朝,抵达沙砾下的唐宋 
  再向下,只能举着骨头加速,过魏晋,汉和秦 
  回到赤裸裸哭泣着的半坡之顶。向下吧,鱼儿 
  悲悯的方向总是垂直向下。我坐在十七楼的阳台上 
  闷头饮酒,不时起身,揪心着千里之外的 
  这场死活,对住在隔壁的刽子手却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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