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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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作为犯人,受到社会憎恨这一点,是让人不愉快的。篠原很希望自己的价值观不会因此而受到挤压排斥。
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摸着小孩的那只手,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太满意的话,并从冰箱里取出另一只手,紧紧攥在手里。尚有弹性,当表面凹凸不平的断手越过篠原的手,不安和怒气消散开去,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勇气。
化学老师下课时说:“午休时分,化学设备室大清理,希望没事的同学留下来帮忙。”
我知道,他通常只是这样说说,其实并不指望学生们真的去帮忙,因为大多数同学把这话当耳旁风。因此,当他看到我竟然来到化学设备室,脸上反流露出意外的表情。
窗外,天气晴朗,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倾泻在天地之间。与之相对照,设备室里光线暗淡,寒意袭人。学生们玩耍时快乐的喊叫,从远处传过来,隐约可闻。
化学设备室很狭窄,各种器材堆在一块。药品、分子构造模型、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动物内脏都密密麻麻地安置在生锈的搁架上。窗台下边摆放着木桌,桌子上是有关植物及宇宙方面的理科书籍。一台老式电脑,旁边的打印机像是故意要躲藏起来一样,若隐若现。百叶窗的空隙里透进一缕缕条状阳光,清晰地显现出空气里漂流的尘埃。
“嗯,那是甜醋。请把这间屋里的垃圾箱搬进化学讲授室。”化学老师指着装满纸屑的青黑色塑料垃圾箱说。
我点点头,表示领会了他的意思,搬起一只塑料箱,朝化学讲授室走去。
“谁居然有特意牺牲午休时间,专门去劳动的爱好?”
当化学老师上课时提起有同学帮忙打扫卫生时,坐在附近课桌的同学小声地冲我自言自语。我忘了当时怎样回答的。不过,从同学发出的笑声看,我的回答也许很机敏吧。
对于那些性格活泼的同学来说,打帮腔很简单。一般来说,我算是属于性格开朗、没有任何精神障碍的高中生之一。然而,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是有些精神障碍的。比如说,在我的记忆里,布娃娃的脸必须涂成魔术般的黑色,四肢必须截断……基于这一强迫式的观念,我对周围的世界总是担惊受怕。当时,妈妈和幼儿园老师见到我,总以为我心神不定。
从那时起,我成为制造虚妄的高手。比如,绘画用的蜡笔,到最后仅仅是黑色的那只渐渐变短;意识当中,我对自己出于何种幻觉画画没有感觉,恐怕是虹,抑或是花儿吧。因此,周围的人对此感到困惑不解。
了解世上大多数人们偏好的价值观,进而用这种价值观来点缀自己,我就能像一般人那样正常生活了。遇到同学讨论特别没劲的话题时,我也能表现出一副意兴盎然的热情,积极地参与进去。
给化学老师当帮手,清理化学设备这种事,班上的同学向来表示沉默。为何我在教室里没有跃跃欲试,却愿意在幕后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默默奉献,是因为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乐于助人的样子。
我有一种想法,收拾化学设备室之类的事儿,没理由仅靠一些志愿者来干。
教我们班化学的老师,据说喜欢在化学设备室的桌子上出试题,因此,垃圾箱里可能丢弃有写在笔记纸上的试题草稿。
一年级的时候,我偶尔会在化学设备室给老师帮忙,所以,了解了做这类事儿的顺序。
首先,将化学设备室的垃圾箱搬进隔壁的化学讲授室,然后清理垃圾。然而,随着垃圾不断增多,就需要两个人干这件事。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清理垃圾时,不能从容不迫地细细查看垃圾箱里的东西。为此,我有必要谋划一下。
帮助清理垃圾之前,要事先从某个教室挪用一只垃圾箱,悄悄放进化学讲授室。然后,照常走进化学设备室帮助收拾。一般来说,我们是在老师的指点下,将化学设备室的垃圾箱运进讲授室。当老师不在的时候,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学校的垃圾箱,外形是完全一样的。也就是说,化学设备室的垃圾箱和所有教室的垃圾箱完全一样:外表呈青黑色,塑料质地。这样,我就可以将设备室里的一只垃圾箱,用预先藏好的另一只垃圾箱来替换,老师也不会察觉这些情况。待清完垃圾,就是获得解放的时候,那时我就能从容不迫,慢慢检视从设备室里搬来的那只垃圾箱里的废纸了。
又到上化学课的时候了,我无心听讲。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我又一次留下来打扫卫生。未进入化学讲授室之前,我已将准备好的一模一样的垃圾箱藏进讲授室的桌子下面。一切准备就绪。我装作没事人一样,十分自然地跟着老师将垃圾箱往讲授室搬。设备室和讲授室之间只有一扇门连通着,因此,没有必要从外面走廊绕着走。
就在此时,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化学讲授室,现在站着一个头发修长的女生。她紧挨着讲授室一隅一张可供六个人围坐的桌子前,静静地看书。因为光线幽暗,她又坐着,我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我从她那身漆黑的装束判断,应该是森野。
她是来帮忙拾掇的吗?怎么看也不像。我在心里嘀咕,可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好事。
森野不爱和人交谈,她身上存在的特异性常常引人注目。她是一个不显眼的学生,这一点反过来却更加引人注意。班上有那么一些光彩焕发,具有超凡魅力的同学。森野与之相反,常常是我行我素,天马行空的样子,对那些成天快快乐乐、说说笑笑的同学一概视若无睹,显得十分孤独,却也像喜欢这种孤独的样子。
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坐在化学讲授室一角读书的森野,依计划行事,将讲授室的垃圾箱和预先藏起来的垃圾箱掉换过来,藏在桌子下面。森野对我的这些动作似乎没有察觉。
“她几乎每个午休都到讲授室来。”化学老师说。
讲授室里光线昏暗,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算是学校较安静的场所。因此,森野到这里来不足为奇。
我照老师示范的样子,从搁架的一层取下球丸,往盛有不知什么药品的瓶里放。
老师将电脑的键盘凑近装有压缩空气的喷射器,以驱除键盘缝隙的灰尘。老师总是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样子。
结果,因为一直在老师身边忙活,也就没有时间去查看垃圾箱里的东西。设备收拾完后,我就抱着一大堆杂物,准备和老师一起离开讲授室。
“像她那样留着天然黑发的女孩,不多见了。”老师打量着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森野说。
森野纤细洁白的手翻动着书页,在幽暗的讲授室里,像是一团模糊的光,在我眼前闪烁不定。
我将垃圾搬运到焚烧炉中焚烧完毕后,和老师道别。然后,快步走向化学讲授室。
当我再次走进讲授室时,森野已经不在那儿了。她难道去教室上课了吗?那可是我行动的大好时机。
我迅速走向藏有垃圾箱的桌子,急切地想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谁也没动过。遗憾的是,情况与我的想法完全相反。
在垃圾箱的底部,有一包用牛皮纸严严实实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手指尖端被切断的玩具娃娃。这些没有指头的布娃娃,让我不寒而栗。
最近,电视里一直报道“断腕事件”——对过路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冷不防将其击昏,然后切断其手,同时还发现了一些猫狗前足被截取的现象。并且,这些案件都发生在周边不远的城乡结合处。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这些案件是不是一个人所为?
化学老师——篠原先生,是将布娃娃弄成这样的人吗?
那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仅仅是闹着玩玩?
看到玩具娃娃的手指被切断,仅从这一点就做出老师可能是“断腕事件”的始作俑者,这样的考虑似乎欠周全。在这个世界上,犯人确实存在着,他们就在身边抑或不是,是一个概率问题。
自打见到断指的玩具娃娃以来,每天我的头脑里就盘旋着断腕事件,即使期中考试临近也毫无知觉。像这样的猎奇事件,在最近的诸事件中,最使我着迷。犯人对手的执著迷恋,深深吸引了我。因此,我想——世间有和我一样的同类。对于断腕事件的犯人,我倒觉得有某种天然的亲近感。虽然在一些细微之处,犯人和我还是有所差别的。
课间休息时,我朝化学讲授室方向走去,为的是有机会和篠原先生擦身错过。果然不出所料,他和我在走廊上相遇,照面的时候,他先伸出手,向我打招呼。他是断腕事件的犯人吗?在教室里,我心中涌起无数涟漪,始终难以置信。
曾经在化学讲授室前遇到篠原先生和森野说话的情景。森野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口里回答着:“唉,是啊,是这样啊。”
据篠原先生说,森野去化学讲授室很频繁。
篠原先生的家坐落在一片住宅区的一角,那儿到处都是两层楼的复式建筑。原本白色的墙壁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出金黄色。周围没什么人,飞机嗡嗡的声音掠过建筑的天空。
篠原先生除了担任我们的化学老师,还在二年级做班主任,通过熟人打听,我了解到篠原先生的住所,知道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
今天是星期四,老师们在这个时间,应当在教师办公室开会。因此,篠原先生不会现在就从学校返回。
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我绕到没有门的后院,小小的庭院里只有一处晾晒台,除此而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杂草,没有昆虫,仅仅是一小块平整的院落而已。面向庭院的墙上有一大扇窗户,上面挂着钥匙。侧身仔细打听,确定邻居家没有人,便用钥匙开门,脱鞋走进内室。
断腕事件的嫌疑人将手切断后拿走,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处置这些残肢的。然而,无论如何,作案人家中一定会遗留下作案痕迹,对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房间的布置十分严整。桌子上整齐排放着各种杂志,其他家具也都井井有条地摆放着。
走动时我尽量不发出声音,并时刻担心篠原先生会突然回来。如果待听到钥匙插进锁的声音后再逃,显然是来不及的,因此,我必须在篠原没回来之前悄悄离开。
没有开电灯,室内显得有点幽暗;走过擦抹得十分干净的走廊,来到楼梯前,我几乎不用扶墙壁或扶手,就径直上了楼。
二楼是卧室,书桌上摆放了一台电脑,书架上的书亦按照大小不同的顺序,书脊朝外,规范地、整齐划一地排放着,而且一尘不染。
然而,篠原先生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丝毫也找不到。
我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卡住自己的左手腕测脉跳次数,脉搏明显比平时加速了。我做着深呼吸,以调整情绪,并努力让心跳趋于正常。
又看了看表以确定时间。学校里老师们的办公会应当刚刚结束吧。我知道,散会后篠原先生一般不会到别处去,而是直接回家。因此,必须抓紧时间。
我紧张地搜寻二楼其他的房间,还是看不出任何作案的痕迹。
从屋子出来的时候,我还仔细检查了自己是否遗落了身上的东西。确定没有留下闯入者的痕迹后,我下到底楼,走向厨房。
厨房里食具不少,也是摆放得有条不紊。洗物槽里没有要洗的东西,厨房里的杯子和调味瓶之类不少,都是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