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 2006年第12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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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有事求他,我真恨不得戳穿他的骗局。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于是,我后悔着后悔着就开始骂耀哥了。
我太恶毒太小肚鸡肠了吗?那就小肚鸡肠吧!谁叫他那样缺德。他干吗自己舒服了就不管我了呢?比我平时的“兄弟”差多了。我们的“兄弟”不到万不得已绝对是有福同享,他还人民警察哩!我又不是没给他买卧铺的钱。我给了整整两千元“办案费用”,一张卧铺票才一百二十元。我和他两人回转才四百八十元,连白红云回来的票钱在内,一共才六百元。何况他还说过,他自己的钱根本不要我出。他说他收我的钱只是因为现在办案经费都包干到了案件,但根本不够用。除车费住宿费外什么结余也没有。可他现在连车费也没花一个子儿,什么叫不够用?他根本就是对我趁火打劫。
我能不骂他吗?
我终于彻底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爽快答应帮我去找白红云了。
“好吧,你等着瞧吧!
“你他妈跟我玩?”
我正要在心里再对他发个什么绝顶毒誓,他又扭头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让你出去你没听见?”
想必是声音太大,四周的眼光蚊虫一般朝他飞来。我知道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妥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赶紧趁热打铁补了一句:
“耀……幺……哥,我也要坐卧铺。”
“耀哥”?“幺哥”?到底是“耀哥”还是“幺哥”?
有趣吧?这当然是我耍了次小聪明。是这两个发音基本一致的称谓让我有了耍小聪明的机会,是旁边一块上来的两位让我耍了一次小聪明。
那两位我们并不认识。但他们一边安顿一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听口音他们就是本地人。本地人当然知道“幺哥”是什么意思。就在兴趣浓浓的交谈中,睡下铺的那位百般亲近地叫了已经爬上中铺的那位一声“幺哥”。
“幺哥你睡下铺吧,下铺方便。”
我就是在这时补上那一句的:
“耀……幺……哥,我也要坐卧铺。”
他们能不把我们当兄弟?不知你们那里的“幺哥”指的是谁。我们的“幺哥”可不是随便叫的。“幺”是最小的意思。“幺哥”就是最小的哥哥。不管是不是同胞兄弟,被称为“幺哥”的人总是自己切肉连皮的亲人。
睡下铺的那位就那样不由分说了:“哎哟怎么这么巧啊,你们也是兄弟俩?没买到两张卧铺票?是啊这趟车在我们县每天只有三张卧铺票,可能是我们抢在你们前面了吧。不过没关系,你去找列车员补就行了。一样的价格,只是不给车票。你看这下铺不正好空着吗?”
很滑稽是不是?可别人不会觉得滑稽。我知道“耀哥”是准备反对的,可他想必也不想费神,费那么多没用的神干啥呢?
“什么……”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或者根本没声音只是我的感觉。没等他再说什么,我便抢先发话了:“那耀(幺)哥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我掉头进了厕所。我的快乐成了一只冲破鸟笼的百灵。我得把自己关进厕所,把那只百灵重新唤进鸟笼。
我憋足力气撒了泡大尿。我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有些地方为什么会把“撒尿”叫做“唱歌”。
爽极了。
真他妈爽极了。
五
我知道耀哥会吃惊的。
果然。
他怎么会想到睡在他下铺的竟是我何光汉呢?既然他没想到,后来又发现确确实实是我睡在他的下铺,他能不吃惊吗?
他吃惊的样子又一次让我打心眼儿里快活。那是什么样的快活呢?我找不到说出来的词儿,干脆打个比方。比方说你和我是朋友,我们俩正风急火急地找一个人。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们要找的人故意跟我们逗乐子,想吓吓我们。我们要找的人就躲在我们前面的某个角落随时准备冲出来。因为我在前面,那个躲在某个角落里的人正要吓我们的时候被我发现了,他知道吓不着我了,马上改变想法,只吓跟在我身后的你了。他马上暗示我别出声,让我配合他一起来吓吓你。真的就是这种情形。真的。我想,现在躲在角落里的人就是我了。耀哥当然就一分为二成了找我的两个人。前面的人叫身体,后面的人叫魂魄。
那个叫身体的耀哥先发现了我并在我的暗示下摆出若无其事的神态,后面那个叫魂魄的耀哥肯定已经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想就是这样的。
我想耀哥当时一定是在找我。因为终点站就要到了。广播里的女孩一边擦着眼屎一边告诉我们的。耀哥从上铺溜下来时,一定是把所有的目光派遣到了卧铺车厢门口。因为没有发现我,他甚至又让目光飞出车窗,鸟儿一样搜寻我的痕迹。车都还没停稳,我怎么会在外面呢?他一定把我当成了平常的何光汉。
我不服。我能服吗?我分明就在他身后,就坐在他屁股后面的下铺上。火车停稳的那一刹那,耀哥扭了一下身子,又猴了一下腰,我以为这下可以看见我了吧?可还是没有。硬座车厢有人从车窗跳下车,他真的是在跳窗者中找我了。
我怎么能让他这么想呢?怎么能让他觉得我从来就只有跳车窗的命呢?怎么能让他觉得只有他才是睡卧铺的人,而我只能是睡硬座车厢走廊的人?我分明就睡在他的下铺。我不能让他太小看我。我必须让他亲眼看见我就睡在他的下铺。“条子”的习惯是事事讲证据。我要让他在证据面前无话可说。
于是,我将原本准备抬起来的屁股重新放回卧铺,然后像昨天一样老实巴交地把嘴送到了他耳边:
“耀哥,让我帮你拿行李吧?”
你说他能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着?
但是,被吓着的只是那个叫魂魄的耀哥。因为他的身子在抖了一下正准备做出更大的反应时,昨天一起上车的两位又对着我们唧唧喳喳起来:“你们兄弟俩去哪?”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耀哥出乎意料地竟搭了腔:“出差。”
我听得就像灌了一肚子蜜。
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他会问我哪来钱买卧铺的。因为昨天我交钱给他时,几乎连口袋全翻了过来,以表示我就两千元,没法满足他开口的三千元。我承认,就在翻猪肚一样翻口袋时,我也许就已经计划了晚上的“列车行动”。
“另外一千元等你帮我找回白红云后再给。”我记得翻完口袋后我还说过。真的说过。现在想起来比说话时还真实。
是啊,我哪来的钱?我不说你也知道。耀哥当然跟我一样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拿我没法。这不是在他办公室。
他要骂就骂吧。他总不至于把我交给铁路派出所吧?我们现在都已经出了火车站,他也根本没证据说我偷了谁。看样子他也不会管那么多闲事。
更绝的是,我还暗中做了件让他要么惊喜要么吓掉魂的事情。真的。一会儿再告诉你吧。现在,我想一个人抱着那件事好好高兴高兴。
想想那件事就觉得爽。想着想着,就让我连身为“条子”的耀哥也不怕了,你说爽不?
我爽得根本就不怕耀哥了。
人一爽就会得意忘形。
我就那样得意忘形不由分说地带着耀哥跨进了一家看起来还过得去的小酒家。
耀哥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我问你,你狗日的哪来钱买卧铺的?”
我装做没听见,文不对题地说:“中午我请客。”
“你……”
“我不可能一点钱也不留吧?出门帮我办事难道还要你自己掏钱吃饭?”我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
“我昨天留了两百元在鞋垫里面。”我终于还是绕了个弯,又补了一句。
耀哥这才放心地跟我进了酒家。
现在可以说说让耀哥惊喜或者吓掉魂的事了。因为现在饭也吃了,耀哥还喝了二两二锅头。
二锅头把耀哥烧得满头大汗。我让恨不得在我们面前把屁股扭成印钞机的小姐拿餐巾纸来的同时,让她带两包“蓝王”烟。
“你狗日的还有钱?”
耀哥连烟也不敢接。
“……”
“你哪来那么多钱?”
耀哥终于怀疑我了。他当然是在帮我算账:就算我昨天藏了两百元,买卧铺要一百二十元。剩下的八十元马马虎虎可以对付饭钱,怎么会还有钱买三十五元一包的“蓝王”烟?
我说,我下半夜补的卧铺,也没要车票,才给列车员五十元。
他当然就那样不做声了。
我把两包烟一起递给了他,并多此一举地说了句:“一会儿你还得跟别人敬的。”
他收下了。并没有我猜想的哪怕做个推辞的动作。但是,你不知道,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期待的就是他一手一包香烟地装进自己口袋的时刻。
我不敢分享那个已经全部留给他的美丽时刻。就像我出钱帮他请了个美丽的妓女,我不可能还要待在旁边看着他享受吧?就在他的右手插进口袋的一刹那,我扭头去服务台结账了。
顺便又要了包餐巾纸。
我以为我的餐巾纸可以派上用场的,我估计耀哥的右手伸进口袋后会把汗流得更畅快。可我错了。当我结完账转过身去的时候,才发现耀哥额头剩下的那点汗完全就是吃饭吃出来的。
但是,好在耀哥没有让我彻底失望。耀哥的右手还插在口袋里。我想,耀哥的右手想必是默默无闻地在口袋里跳舞,或者有些紧张地搂着我请给他的“女人”。
真的就是那样。他已经有些旁若无人了。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可此时根本没有目标,眼光掉转方向钻进了大脑,然后推开脑门又通过手臂滑到了右手的指尖。
他在完成只有我才能看得明白的一系列动作之后,一边起身出门一边“责问”我:
“何光汉你狗日的什么意思?”
我这才明白,自己先前的担心纯属多余。他只是问问,而且问得那么可爱。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而不是其他什么让我难堪的问题;他更不是像过去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抓过来就想把我吃了,而是牵了一下我的衣服,然后问我什么意思。
我赶紧说我不是还差你一千元费用吗?现在也可能多了一些,你这么肯帮我,就算我知道好歹给了你几包烟钱吧。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跟警察出门也敢‘毛’?老子收了那不成了销赃的啦?”
“谁说……我‘毛’啦?你帮我销……什么赃啦?耀哥你可要记住,‘条……’警察办事得讲证据吧?”
尽管我仍然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我知道我的回答让耀哥安心多了。
“你给老子老实点。”耀哥说。
“是是是!”
六
我知道,我不声不响地往“条子”的口袋里塞钱,而且是赃款,简直就是老鼠玩猫。如果我是只老鼠,耀哥就是只猫。哪有老鼠敢玩猫的是不是?只有狗屁动画片里才有。我曾经多少次想当一只动画老鼠,然后把“条子”变成一只动画猫,那样我就可以好好地在“条子”面前翘翘尾巴了。
我想,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动画老鼠,把耀哥当成了动画猫,才敢去冒险的。我必须冒这个险。我有我的目的。不然,我才没那么傻把辛辛苦苦忙了半个晚上得来的果实送给耀哥哩!
当耀哥带着我跨进当地派出所后,我就断定我的举动是非常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