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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第17部分

小说: 厚厚的黄土层 周国春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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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鞋开口了,去我们家吧,让我爸爸给你钉一下。”李树槐没有说话,他兜里不装钱。
  “你是怕我爸爸要你的钱吧。不会的,你是我的同学,他是不会要钱的。走吧。”于是,李树槐第一次走进了那又窄又乱的小胡同。他的小同学住在一个没有院子的低矮的房子里。门口有一只小煤球炉。
  “妈妈,我把同学领到咱家来了。”高小龙没有进门就叫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迎出门来。
  “阿姨好。”
  “快,进屋吧。”阿姨把门打开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得他愣了一下。屋子里光线较暗。靠着后窗,放着一张漆皮斑驳的八仙桌,贴着墙整齐地摆了一溜书,还有一个用子弹壳做成的小巧的台灯。
  一个女孩子放下了手里的钢笔,抬起了头。她的面孔苍白,嘴唇乌紫。
  “这是我姐姐,他叫小娟。姐,你们今天放学比我们早。”小龙忙着同两个人说话。
  “你坐。我们家地方小。”小娟站起来为小客人从桌下拉出了一张凳子。他坐下来,继续打量着这间屋。八仙桌的两边支了两张双人床,每张床的床头都放着木头箱子和棉被。靠门放着一个小柜和支着脸盆的架子。这里太简陋了。
  “孩子,吃糖。”阿姨抓出几颗水果糖,撒在了八仙桌上。那糖纸搓磨得没有了光泽。他摇了摇头。小娟拿起一块,剥去纸托在手上,递到他的嘴边。于是,他把糖放进了嘴里。
  “吃吧,这是我妈过春节时藏起的糖,可甜了,是桔子味的。”
  小龙这样说。李树槐知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就你的嘴长。这糖是妈妈前些日子才买的。过春节的糖还能藏到今天吗?馋嘴馋舌的,有多少糖也不够你一个人舔一个人塞。”
  阿姨用指头在戳小龙的脑门。小龙吐了吐舌头。这糖是很好吃,酸甜酸甜。他抬起头,看见小娟正在用舌尖小心地舔着手指头,它们刚刚剥过糖纸的。他和小娟的眼光碰撞了,引得小娟不好意思了,两小片淡粉色的云儿显现于苍白的面颊。
  “妈,我爸呢?李树槐的鞋开口子了,我想让爸给他补一补。”
  “你爸该回来了。你们等不急,你就去街口把他喊回来。”话音还没落,只听得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这是小人用小脚跳和大人用大脚踏的合声。一个厚重的声音亮起:
  “小龙他妈,快出来收拾。我花了两角钱,从肉店弄回来一堆大骨头,足有三斤重。你不是还有两个白萝卜吗?给孩子们炖上一锅,解解馋。你知道吗?人把白萝卜比作人参,这”他的话被出了门的阿姨打断了。李树槐在向门外看。小龙的爸爸个头真高,只是背有点儿驼。他和阿姨说着什么。他的身后,两个不到上学年龄的小弟弟,已经一个拉着一个挤进了家门。他们和小龙长得很像。
  “小同学,鞋坏了,我给你补。我就在门口收拾。”李树槐的鞋被两个小弟弟递了出去。
  “谢谢叔叔。”他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小同学,我忘了问了,是你爸大还是我大,你是该叫我叔呢还是该叫伯。”李树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呢,还是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谁大?再说,他最不喜欢别人问到他的爸爸。
  “你又不认识人家爸爸,比得了谁大谁小嘛!就让孩子叫你叔叔,你吃不了亏。”阿姨是很会说话的。小龙的爸爸笑了:
  “行,就叫叔叔吧。”
  “这骨头怎么这么脏?”阿姨的声音很大。
  “我也说不好这是怎么弄的。你不想一想,如果不是这么脏,我能用两毛钱把它们弄回来吗?”男人和女人一起笑了。
  “小青,小松,你们馋嘴。”是小娟在说两个弟弟,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原来,李树槐和小龙正在看小娟写的毛笔字,她临的是柳真卿的正楷习字帖,临得很好。长小龙两岁的姐姐,写出的字,端正、秀美,李树槐看得有些呆,他真不相信这字竟出自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对了,她的嘴唇为什么不是桃红色的,却是乌紫乌紫的呢?听到小娟的话,他才抬起了头,在八仙桌的另一头,阿姨撒的那一把糖,已经被两个小弟弟收拾得只剩下一堆糖纸。
  “你们欠揍。”小龙的拳头在两个弟弟的眼前晃着,但是声音压得很低。
  “算了,一会儿就告诉你妈,是我把糖吃完的还不行嘛!”两个小弟弟友好地抿着嘴冲着这位哥哥笑,因为他们嘴里的糖水还没有咽完。小龙记起了什么,他从书包里掏出了馒头和萝卜,两个弟弟为之一乐,糖水和口水混在一起滴了出来。李树槐在想,怪不得小龙会饿肚子的。
  这一天,黑毛头很晚才回到家。小龙的爸爸为他修好了鞋,一家人邀他一起吃了晚饭。阿姨做了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熬了一大盆大骨头汤炖萝卜。七个人围着那张八仙桌,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亲亲热热地吃饱了,喝足了。黑毛头到了中年,回忆起这顿饭,还像是刚刚吃过似的。那一天,莲花妈妈等他吃饭,饭凉了热,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但是,在他给莲花妈妈讲了小龙的一家人以后,她没有再说什么,黑毛头分明看到她在抹眼泪。
  他成了东罗圈和西罗圈的常客。他觉得,那里的人,骂起人来是粗野的,但是为人处事又是那样的大度,那样的讲义气,简直可以与水浒故事里的一百零八将比美。那里住着一个瞎子,他的两个孩子都在黑毛头的学校里读书。孩子们没有妈妈,但是他们穿的衣服都不露肉,因为婶子大娘们都帮忙。瞎子坐在家里糊火柴盒。为他送料,取成品,街道居民委员会的主任、委员们都包了。瞎子出一趟门,前呼后拥,有人帮。早几年,这里曾着过一场火,他从那火舌里背出了五个孩子和三位老人。别人得救了,他瞎了。人说,善有善报。然而,这里的人还把事情做到了恶并没有恶报的份儿上。和黑毛头同班的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个盗窃犯。他在燕城四处行窃,有一天,居然偷了两个圈里的人。那一天正是电厂发工资的日子,厂子里有几十户人住在这一带。人们的辛苦钱被他在一夜之间偷了个精光。说他是狼心狗肺,不过分的。在他偷到最后一户时事情败露了。为了逃命,他竟用刀子捅伤了追出院子的人。在惨痛的喊叫声中,人们把那个窃贼围了个结实。谁不恨,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服了法了。但是,人们却替他的孩子交够了学费。没有谁敢去欺负他的娇妻弱子。老子犯了法,妻儿是无辜的。爷爷听到他讲这两个圈里的事情,摸着他的头:
  “你是我的后代,所以喜欢的是这样一些人。”
  然而,他去的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小龙的家。小龙的姐姐看过《格林童话全集》,看过《伊索寓言》,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他问过小娟:
  “你的书是从哪里找来的?”他知道,小龙的家里没有放书的地方。
  “我的好朋友李北,家里有许多的书。”小娟的眼睛一亮,也许她在想,那些书如果是我家里的书,我该有多幸福。这是李树槐在猜呢,因为小娟并没有说什么,她正在吃力地喘息着。
  “我爷爷也有很多的书,他一定也会同意我把书借给你看的。”
  李树槐拉着小娟的手,看着她的嘴唇,那颜色乌紫得发黑。小娟笑了,她笑起来像电影《红楼梦》里的林妹妹。那美丽的病容犹如一股游丝之气。这部彩色的故事片是新近在市里上映的,他们少先队为电影院收门票,他看了电影,还看了不止一遍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把林妹妹想成小娟。也许因为她们都是体弱多病。不,为什么要这样去想呢。
  人们从困境中走出。国家的经济一天天好起来。1963年,黑毛头考上了全市一流的中学:北固一中。高小龙也考上了这所学校,尽管他的考分刚够,几乎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是这两年能吃饱肚子了,也许是他开始懂事了,反正他的恶作剧一天比一天少了,成绩直线上升。老师们都很高兴。
  但是,黑毛头比旁人似乎更懂得小龙。小龙现在是他家里的常客了。小龙第一次踏进这所宅院时,那一份诧异,与黑毛头曾有过的诧异是不相上下的。
  “这里真美,像一座大花园,你怎么会住在这里,真好啊!”小龙的眼睛好像忙不过来了。他的嘎气和灵气,使他很快就得到了爷爷的赏识。他成了爷爷的好朋友,是因为听了爷爷艰苦求学的那些故事,他激动地向爷爷拍了胸脯:
  “看我的吧,我会学出个样子的。”于是,他说的话兑现了。
  小龙进了李树槐的家,他终于对这个家发问了:
  “你没有爸爸吗?”
  “有。”
  “他不在燕城?”
  “他在台湾。好朋友之间,坦诚相待,应该是没有秘密的。”
  “他是跟蒋介石逃到台湾去的吗?”
  “是的。”蒋介石,在孩子们的心目中,无疑的是反动派的代名词。
  “他是国民党的反动军官?”
  “是的。”他低着头。
  “你不要难过,我不会看不起你。因为我的爸爸是志愿军战俘。”小龙的声音很轻,但足以使李树槐震惊。那个和气的叔叔,那个好心的鞋匠,他是战俘。
  “他投降了美国鬼子吗?”
  “他没有。他是志愿军的团长,战败了,做了俘虏。”
  “不投降,能做俘虏吗?”
  “爸爸说,他没有投降。”
  “做了战俘,怎么样呢?”
  “没有了党籍,没有了军籍,爸爸说,像是人民的罪人。”
  “他不是没有投降吗?”
  “没有用。我偷听过爸爸对妈妈说的话,他说,投降派是中国人深恶痛绝的,他这辈子是跳进黄河了,洗不清白了,还不如战死。妈妈说,别说了,好死不如赖活,认命吧。”
  沉默。两个孩子,一个是国民党军官的后代,一个是志愿军战俘的后代。他们也许还不懂,这对于他们,将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们已经隐隐约约地窥见到他们头顶上的天空,并不是蔚蓝色的。
  如今,考试成功了,两个孩子陶醉在人生的一个胜利之中。李树槐得到了爷爷的奖励,要带他去看大海。临走时,他见了小龙。
  小龙尴尬地一笑:
  “你去看大海,我要去卖冰棍,要给我自己挣够学费。姐姐的心脏病更重了。”李树槐顿时没有了要去看大海的喜悦。
  “你比我强,因为你有一个当大官的爷爷。”小龙用舌头舔着嘴唇,他在想,这个世道对我不公平。就在那一天的晚上,黑毛头给爷爷讲了小龙的爸爸,讲了他和小龙都说不清的战俘。爷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喃喃地说:
  “胜败乃兵家常事,兵家常事。”
  “爷爷,没有投降,也叫战俘吗?”爷爷在点头。
  “那战俘和战俘不能是一样的,对吗?”
  “孩子,这太复杂,太复杂了。”爷爷在摇头。
  旅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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