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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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那些连人肉都敢吃的老禁头听了,不止一个在揩眼泪。
“各位大人!各位捕快先生,请听我一言!这件事我非向
你倾诉不可。这是我的女儿,知道吗?是我从前丢失的小不
丁点儿的亲骨肉!请听我说吧。这事说来话长。你们想想,诸
位捕快先生我是很熟悉的。从前,由于我生活放荡,孩子们
常向我扔石头,那时候捕快先生们一向对我都是很好的。你
们明白吗?当你们知道底细以后,你们会把我的孩子给我留
下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卖笑女子。是吉卜赛女人把她偷走的。
我甚至把她的一只小鞋一直保存了十五年。喏,就是这只鞋。
她那时就这样小的脚。在兰斯!花喜儿!苦难街!这一些你
们可能全晓得。那就是我。那时候,你们还年轻,正是美好
的时光。那时日子过得多么轻松愉快。你们会可怜可怜我的,
是不是,各位大人?吉卜赛女人偷走了我的女儿,把她藏了
十五个春秋。我过去一直以为她死了。想想看,我的大好人
们,我还以为她死了呀!我在这里度过了十五个年头,就在
这地洞里,冬天连个火取暖都没有。这,可艰难呀!可怜的
亲爱的小鞋!我呼天唤地,慈悲的上帝终于听到了。昨天夜
里,上帝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啦。这真是仁慈上帝显示的奇迹
呵!我的女儿并没有死。你们不会把她抓走的,我深信不疑。
再说,要是换上我,我二话不说,可是她,一个十六岁的孩
子啊!她来日方长,让她见见天日吧!……她有什么对不住
你们的地方呢?一点也没有。我也没有。我只有她这点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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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已经老了,她回到我身边,这是圣母恩赐给我的福份,
你们要是能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就好啦。再说,你们大
家都是大好人!你们本不知道她是我的闺女,现在你们知道
了。啊!她是我心头上的肉呀!巡检大老爷,我宁愿我的肺
腑被捅上一个大窟窿,也不愿看见她手指头擦破一点皮!看
您的样子是个和善的大老爷!我对您说的这一切,已经把事
情的底细向您解释清楚了,难道还会有假?啊!您也有母亲,
大人!您是长官,就求求您把我的孩子留下吧!您看,我跪
着求您,就像祈求一个耶稣基督那样!我并不向任何人乞求
什么,我是兰斯人,各位老爷,我有一小块田地,是我的舅
舅马伊埃特·勃拉东留给我的。我并不是叫花子。我什么都
不要,只要我的孩子。啊!我要留住我的孩子!仁慈的上帝,
他是万物之主,不是平白无故就把孩子还给我的。国王!您
说王上!就是把我的小女儿杀了,这并不能给他增添许多乐
趣!况且国王是仁慈的!这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是
我的!而不是国王的!也不是您的!我愿意走开!我们愿意
走开!说到底,无非是两个过路的女子,一个是母亲,一个
是女儿,让她俩过去不就得了!放我们过去吧!我们是兰斯
人。啊!你们都是好人儿,捕快老爷们!我喜欢你们大家。你
们请别抓走我的爱女,那是不行的!难道这是完全做不到的
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手势,她的声调,她吞泣饮泪的倾诉,合掌绞扭的
动作,令人伤心的微笑,泪水盈眶的目光,痛苦的呻吟,辛
酸的叹息,撕心裂肺的惨叫,颠三倒四和语无伦次的诉说,所
有这一切,我们不想细表了。她不再作声了,隐修士特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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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紧蹙眉头,那却是为了掩饰他虎视眈眈的眼睛中滴溜直转
的一颗泪珠。然而他克制了这种软弱心肠,口气生硬地说了
一句:“这是王上的旨意。”
接着,他俯身凑近了亨利埃·库赞的耳边,悄悄说道:
“赶快干完了事!”这位威风凛凛的巡检或许觉得,连他自己
也心软了。
这个刽子手和捕快们闯进小屋里。母亲没做任何的抵抗,
只是向女儿爬过去,奋不顾身扑上去。埃及少女看所见兵卒
走近来,死亡的恐惧使她振作起来,高喊:“妈妈!我的妈啊!
他们来了!快保护我呀!”其声调的悲怆难以言表。“来了!我
的心肝宝贝!妈来保护你!”母亲应道,声微气弱,一把将她
紧紧搂住,拼命吻她,将她全身吻遍。母女俩就这样躺在地
上,母亲伏在女儿的身上,此情此景,实在催人泪下。
亨利埃·库赞把手伸到少女漂亮的肩膀下面,把她拦腰
抱住。她一感觉到这只手,“呃”了一声,便昏死过去。刽子
手也情不自禁地眼泪直淌,一大滴一大滴地洒落在少女的身
上,他要把她抱走,拼命想把母亲拉开,可是,母亲可以说
双手紧扣住女儿的腰间,抱得那样死紧,要分开她是不可能
的。亨利埃·库赞只得把少女拖出洞穴,顺带着把在少女的
身后的母亲也拖了出来。母亲同样紧闭着眼睛。
这时候,太阳冉冉升起,广场上已聚集了一大群人,远
远望着这边在石板地面上拖着什么东西向绞刑架走去。因为
这是特里斯丹行刑的方式,他有一种癖好,不许看热闹的人
靠近。
周围的窗户空无一人。只是远远可以望见圣母院钟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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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俯临河滩的窗口,在晨曦的映照下,有两个身穿黑衣
的人影,似乎在向这边张望。
亨利埃·库赞拖着母女俩,来到绞刑架脚下停了下来。心
中不胜怜悯,连气都喘不过来。他把绞索套在少女那令人爱
慕的脖颈上。不幸的孩子一触到那可怕的麻绳,抬起眼睛,看
见头顶上方石头绞架伸着那好似瘦骨嶙峋的臂膀,不由得摇
晃了一下身子,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不!不!我不!”母
亲一直把头埋在女儿的衣裳里面,魂飞魄散,一声不响;只
看见她浑身直打哆嗦,只听见她拼命吻她的孩子。刽子手趁
机急速松开母亲紧紧抱住女犯人的双臂。或许由于筋疲力尽,
或许由于心如死灰,她任凭刽子手摆布。于是,刽子手把少
女扛在肩上,这可爱的人儿,身子优美地折成两截,垂落在
刽子手那宽大的头颅上,接着,刽子手踏上梯子,往上攀登。
就在此刻,蹲在石板地上的母亲一下子瞪大眼睛,神色
骇人,不喊不叫,陡然一跃而起,如同猛兽扑食,向刽子手
猛冲过去,狠狠咬住他的一只手。真是快如闪电。刽子手痛
得哇哇直叫。人们跑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他那只血淋淋的
手从母亲的牙齿中间拔了出来。她一直默不作声。人们狠狠
推开她,只见她的脑袋耷拉下去,重重地砸在石板地上,再
把她拉起,她又倒下。原来她已经死了。
刽子手始终没有放下那个姑娘,随又攀着梯子继续爬上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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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美丽的白衣少女
①
卡齐莫多发现小室里空无一人,埃及姑娘不见了,就在
他保护下被人劫走了。这一看,把他气得双手直扯自己的头
发,惊慌和痛苦得直跺脚。紧接着,在教堂上下奔跑,到处
寻找他的吉卜赛姑娘,向每个墙角狂呼乱叫,石板地上尽是
他洒落的红头发。恰在此刻,御前弓手们正以胜利者姿态进
入圣母院,也在搜寻埃及姑娘。卡齐莫多帮助他们寻找,可
怜的聋子,压根儿没有想到他们恶毒的用心。还以为埃及姑
娘的敌人是流浪汉哩。他亲自给隐修士特里斯丹带路,到所
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去寻找,给他打开一个个秘密门道,打开
祭坛的地板夹层和圣器室的暗室。假如不幸的姑娘还在教堂
里,他准会把她交出去的。特里斯丹为人是不会轻易善罢甘
休的,这时也由于一无所获,疲惫不堪而泄气了,卡齐莫多
于是独自继续寻找。他数十次、上百次地把教堂找了一遍又
一遍,从高到低,从纵到横,上上下下,狂奔乱跑,喊唤嚷
叫,嗅嗅闻闻,东张西望,到处搜寻,把脑袋伸进一个个洞
里,把火炬举到一处处穹拱下,悲痛欲绝,疯疯癫癫,就是
一只雄兽失去其母兽,咆哮不已,丧魂落魄,也不过如此。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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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意大利语,引自但丁《炼狱》第十二章,意为受苦受难的天使。
后,他认定,确信她已不在教堂里,一切全完了,有人把她
从他手里偷走了,才慢慢顺着钟楼的楼梯往上爬。就是这座
楼梯,在他抢救她的那天,他攀登时是何等狂奋,何等得意
呀!如今再经过同样的地方,却脑袋低垂,没有声音,没有
眼泪,几乎连呼吸也没有了。教堂重又冷冷清清,再次坠入
往常的死寂。弓手们早已离开了教堂,到老城追捕巫女去了。
这广大的圣母院刚才还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现在只
有卡齐莫多独自一人留在里面,随又向小室走去,埃及姑娘
在他的保护下曾在那里睡了好几个星期。他一边走着,一边
想着,说不定就能看见她又在小室里。拐过俯临低处屋顶的
柱廊,瞥见那间斗室及其小窗和小门,隐伏在一个大拱扶垛
下,俨如一个鸟巢藏在树枝下,可怜的人,顿时勇气全消,连
忙倚在一根柱子上,才没有跌倒。他想象,她也许已经回来
了,说不定有个善良的守护神把她送回来,这间小屋如此幽
静,如此安全,如此迷人,她是不可能不待在里面的。他不
敢再向前迈进一步,生怕自己的幻想破灭了。他暗自想道:
“是的,她或许睡得正香,或许正在祈祷,还是别打扰她吧。”
临了,他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向前走,望了望,走了进
去。空无一人!小室始终是空的。不幸的聋子慢慢在室内转
圈,掀起床垫,仔细察看,好像她会躲在床垫与石板之间似
的。随即,摇摇头,呆若木鸡。霍然间,他狠狠用脚把火炬
踩灭,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叹息一声,急速一冲,拿头往墙
壁猛撞,一下子晕倒在石板上不省人事了。
等他苏醒过来,随即扑倒在床铺上打滚,狂热地吻着姑
娘睡过的余温尚存的地方,仿佛快要断气似的,好一阵子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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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然后翻身起来,汗流如注,气喘如牛,神
志不清,把脑袋瓜往墙上直撞,那节奏的均匀有如他敲钟时
的钟锤那决心之大有如一个人执意要把头颅撞碎。末了,再
次跌倒在地,精疲力竭。他屈膝爬出室外,在房门对面蜷缩
着,一副惊慌失色的姿态。他就这样待了个把时辰,一动不
动,眼睛定定地盯着那空寂的小室,就是一个颓然坐在空了
的摇篮和装了死婴的棺材之间的母亲,也不如他那样神情阴
郁,思绪交错。他一言不发,只是每间隔一段长时间,不时
发出一声呜咽,全身猛烈抖动。然而,这种没有眼泪的呜咽,
恰似夏天没有雷声的闪电。
似乎就在此刻,他痛苦地搜肠索腹,寻思有谁这样出人
不意地劫走了埃及姑娘,这时才想起了副主教来。他想起,只
有堂·克洛德一个人才有一把通往小室的楼梯门道的钥匙;
还想起副主教曾经两次在夜里企图要对埃及姑娘胡作非为,
头一回是卡齐莫多自己帮了他的忙,第二回是他加以制止了。
他还联想到其他许许多多细节来,顷刻间疑团顿消,副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