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魅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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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但却不是我自己干的,我没能处理掉我自己。我想到这就会觉得好笑,为什么还会有人这样愚蠢,一定要这样干呢?这样谋杀一个原本就是要处理掉自己的人。当然,也许是我突然放弃了自裁,那么还有谁比我还急迫着要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呢?我是因为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抓住那个所谓的爱,不能感受它的质感了,却又找不到替代的东西才决定离开的;而这个人呢?又是为什么?
在这个进步得一塌糊涂的社会里,哪里还有跟似明净之湖般的爱情较起真来的蠢才?就像我并不太喜欢那个爱写些*文字的小说家渡边淳一,他的《失乐园》还不错,他老人家悲哀地说:现代人的爱情太轻松、太轻巧、太容易了。再也看不到深沉的爱了。不要说殉情什么的了,连吐血都没有,连焚稿都没有,连遭到围殴仍偷偷约会的也没有。最可悲的是,连王老虎抢亲也没有!
东子甚至说恨我把事情搞砸了。他有一天笑着说道:“你可真是个理想的败类。”我就回他:“那总比你这个现实的俘虏强。”他笑。我也笑。
可我不知道,“理想的败类”与“现实的俘虏”哪种人格更可取。
比如要表达夏天,“夏”字不能直接出现,而要用“荷花”表示。可为什么是荷花呢?我总在追寻这些没有意义的世俗生活之外的问题。
第二章 此人,死于爱情(13)
几天来,我的身体虚弱得都站不起来,一整天一整天由大小吊瓶交替着把很多杂色的药水一滴滴输进我的血管。从早晨到晚上。
医生在救人,而我的心无法自救。我的心仍对着那堵挡住我的生活之路的破败又无法拆除的墙,甚至是更破败也更坚固了。
我只想躲开。不看。可我又不知躲向哪里。我自己已是一片没有围墙的旷野了,风可以随意来去。我的自信、我的人格、我的爱和梦,都成了透风的破败之墙。
我仍在那个黑暗的死胡同。这个世界,除了我的生命是刚刚苏醒过来的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是老样子。这只能让我的胡同再黑暗一层。
我再次重回的理性让我无法原谅东子。
“既然你无力与我共创新生活,你又何必硬挺着一再拎我回来?然后,再将我弃在你的路边,为什么?”我问东子。
“我不值得你搭上一条命。我担不起。”东子说。
“但我的爱就是我的命。”我固执地重复。
“我不值得你这样。”东子也固执地重复。
“你认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连你这么一个认真、纯净的人都不过如此而已,人生还有什么指望?!”我绝望地望着东子,用虚弱的眼神绝望地盯着他。
“现实就是这样。欣儿,认命吧。我是爱你的。”东子的辩解苍白得还不及我那扇破败的墙。
“我的现实不可以是这样的。我只为我的真心而活。凑合、苟且、忍受、妥协、同流、流俗都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我不要。我不要。”我这次没有看东子,我不愿意看到那面已经在透风的墙。
“可是,你的生命不止属于你一人,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东子还在企图安慰我。
“你是说那种爱么?偶尔一个电话。然后,各过各的互不相关的日子的那种‘爱’么?那只是纤细的血脉(家里人),是A君认识B君(朋友),是你的日子,与我无关。我要的是那种可以创造相伴人生的、有活力的、可以成全一个家的爱。别的生活与我也无关。”我的语气又是绝望至极。
“你至少应该想想你的父母和家人?”东子的话显得平静了些。
父母和家人?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家人更多地存在于我的意念中,是一条与我渐渐模糊的来路。他们的实际生活与我的实际生活早已相去甚远,再无法、也不能找到可以融合的地方了。
如果说十九岁第一次离开家乡来这个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读大学是生活环境的断奶,那么,大学毕业后步入社会,自己靠自己左奔右突寻找生活出路维持内心平衡则是精神的断奶。(总之,是没有奶吃了)自此之后,我只有靠自身的奶水来养活我日益觉醒又日益因现实而蒙尘、碎裂的身心。
在我生命的深处,我早已是在人世间到处寻找落脚点的孤儿了。
于是,对生命的放弃只是我想结束这孤儿的冰冷生活。与我的父母亲本质上是没有关系的。
既然我无家可归,为什么还要拎我回来?
事实上,当一个人离生你的家太远太久,家里人对于你的生活状况也会采取一种因陌生和无法介入而自然而来的表面关注。他们只是借着血脉相连的那一点天然的细线而偶尔拉动一下,那细微的颤动只是一种提示和某种无奈的气氛,你每天面对的仍是开门就撞上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面对的生活。
而若想重回故乡,那更是毫无路标和方向。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日常生活的细节,你都早已是你故乡的异乡人。故乡只可以当你是一个游客来细心对待。你回来了,你必然会走。
第二章 此人,死于爱情(14)
你是一只他们既盼望你来又盼望你去的候鸟。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树枝上不走了,要长住下来,那他们不仅觉得季节出了问题,甚至觉得你这只候鸟会打破他们已固定不变的生活节律。
无论如何,你只能这么飞来飞去。这是你无法改变的处境。
其实,我的独自背负多年的内心早已无家可归。是不是因此,我才幻想以爱情——假设爱情存在的话——作为一处我的心灵能住下来的家园?而人无法没有故乡。我是不是一直在幻想,只有爱才会让我的身心好好地住下来?
这么长时间,经过这么多年后,我才认定东子就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爱的家园。这个家似乎存在着一切我意念中想有的东西。我将身心向他完全彻底地打开,等着他引我走上回家的路。但是……但是,东子理解不了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他似乎怎么也无法理解和读懂我——如果我是一本书的话。
而此刻,就在我再度尝试着结束这种心灵的苦旅,不想再奔波后,这个男人,这个我寄托了一切的男人,却一次次拎我回来,回到这个我没有多少牵挂的世界。而且只要他一握住我的手,我的心就又会止不住向他彻底开放,我还是爱我的爱情。这难道就是所谓人性的堕落,是我们被迫流浪的缘由?
只有在努力过后,我才明白,对他那种已经刻在生命深处的爱并没有因这决绝的殉情行为而改变和减弱。好像,这种爱已化成我的血脉,只要我的生命在,它就只能与我一起跳动,无论东子他在哪里,他做得如何。
“我爱你”不是表白,而是爱的反复呼唤;而当爱变成反复的呼唤后,就会失去具象,就会成为一种不能承受其“轻”的抽象。人类历史好像就是这么一个痴迷于“相”的反反复复的过程,所有的宗教唯有失去它的本源,变得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后,才可以拥有一个外壳,才能够被“信”,被“依从”。一定要说人类最坚定的信仰是什么的话,在我以为就是“爱”,这么一种无可无不可的东西。
卡希尔说:“神话最基本的特征不在于思维的某种特殊倾向,或人类想象的某种特殊倾向。神话是情感的产物,它的情感背景使它的所有产品都染上了它特有的色彩。”所以爱是一种最基础、最原始又无法得到进化的情感,从一开始它就是这个样子,然后还会成千上万年地一如既往下去。
我反复自杀,仅仅就为了爱;这就和那些路行僧,那些历史上为宗教信仰献身的人们一样。要知道,爱严格来说是对死亡的否定,而“某种意义上,整个神话可以被解释为就是对死亡现象的坚定而顽强的否定”。这真是一种横亘古今未来的悖论,是荒谬之母。哈姆雷特自言自语道:“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今天我死了,终于死了,却不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当我决定那样去做的时候,我被一次次“拎回来”;而当我没有想去死的时候,我却死了。这当然是一个问题!难道不是吗?
而东子,你懂吗?你听得见吗?你还想来劝我吗?
在夜深人静的医院里,我睁着眼睛,看着睡梦中的东子。
我无路可走,亦无路可退。值得安慰的是,东子尽管无法走开他的圈子,但是他的心也真真切切是爱我的,这无法解释,是个矛盾。生活一向就是个矛盾。包括生与死。人从一生下来的那天起,就直接面对着死亡的最终结局。
第二章 此人,死于爱情(15)
我还想说,东子是一个现实生活中少有的单纯、透明、纯净、博学、有品位又理想化的人。只是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地投入。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可逾越?我从来不懂。但我愿意相信确实有不可抗逆的一种力量是它的内力所不能抗衡的。就如朱小燕,就如东子的女儿谭楚楚,东子的父母以及亲朋好友的存在和必须存在一样,无法抗拒。
而生活对于我来说一直是比较简明的一件事。要么这样,要么那样。凡事总会有个着落,不会没完没了。而在东子那里却相反:凡事都没个着落,而且没完没了。
事实上,他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多少。尽管痛点不同。
我们都在挣扎,在这刚刚发生断裂的新的危险的悬崖上,我们仍以自己的方式在跳着最后一支舞——一支几天几夜切割血肉之舞——生离死别般相拥而泣的一天一夜。每个字都在啼血,每个吻都剥开一层皮肤。
我们亲手切开这我们早已连在一起的肌肤,每切开一寸都是断肠的疼痛,令人昏厥。
我的心又一次冲到危崖之上,但我没有再一次纵身跳下。
东子他死死地拉住我——用他真诚而无望的爱。在我的内心,他也服从了那种宿命:如果地狱或天堂两次不肯收下你,那么一定是你的时刻还不到,再去几次也会被喝令退回。
于是,我同意先留下来。
我躺在病床上,心里毫无出路。身体和内心都软绵绵地瘫在病床上。我甚至想:就这样吧。就让我一直躺在这个医院里,不必再出去面对任何的生活。就停在这个秋千上吧。下来,脚下没有可以踩踏的地面。我,悬在半空中。
我,这么个一向我行我素,想到做到的人完全迷失在一种深重的黑暗中。没有人为我指路。我自己又无力拨开迷雾看清前路。我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我是经过一次次涅槃后才明白这一点的。
我完全迷失了。
有人对我说:爱到尽头覆水难收。有人说:应该早知道要把爱和生活分开想。东子却说:你把我吓着了。爱居然会如此血腥。
是呵,谁愿意对这一条命谈爱情?害怕是正常的、现实的反应。不怕倒是不正常了。但如果有人为我两次“不能爱,毋宁死”,我会抛开一切与他同路。无论前路多么莫测,我都绝无半点犹豫。
但东子就是东子。东子不是我。我也不是东子。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已是尽头。但出路在哪里?离开了这张病床后,我每天有24小时要独自打发。我可以不再去弄来酒和药片。我可以向命运举起双手:我投降。但至少总得有个理由呀。我可以不去设想未来,可以不抱任何理想的念头,但我总得让自己有一个最不起眼的理由活在里面。
给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