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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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白达,你也算是吃政法这碗饭的,怎么连这点儿常识都不懂?”
我的原计划是吃完饭每人发一条红狼烟,庭长坚决不伸手,说是“无功不受禄”,庭长不肯接,别人就不敢要了。
既然八竿子打不着法院,那就先打公安局一竿子再说。蒋雄身兼110大队长、城区派出所所长,人称“老虎雄”,一见就令人脊梁骨发凉,又不明白他凶在哪里。跟我握手时,老虎雄其实笑容可掬、彬彬有礼,但我打了个寒战,因为老虎雄的眉宇间有一股阴鸷的杀气,说话时整个前额的头皮都在跳动。
没想老虎雄带来的那帮人七嘴八舌,说虽然是公安办的案子,但处理陶传清的却是纪检会,解铃还需系铃人。老虎雄一语定调,“找纪检会撤销处分不就万事大吉了?”
纪检会就不那么好说话了。首先书记是找不到的,纪检书记由市委一个副书记兼,他还兼政法委书记,市委、纪检会、政法委都设有他的办公室,要找到他,比猎人找到狡猾的狐狸还难。我们去市委找他,秘书说他在纪检会;我们去纪检会找他,办公室主任说在政法委;我们去政法委找他,一个正在打字的姑娘说他在市委。
“他到底在哪里呢?”
白达自顾大笑一通,然后说,“一般来说,他哪里都不在,在水库大坝上钓鱼。我以前还不信这个传闻,现在看来不是传闻。”
我知道书记的外号叫“彪叔”,曾几何时,白达托了几重关系都没有机会陪彪叔钓上一钩。
这样,纪检会的日常工作就由一位姓马的副书记主持。马书记虽然是女人,却天生一张男人霸道的尖脸,不怒自威。白达把陶传清的冤案汇报得抑扬顿挫、跌宕起伏。
马书记端出学习“内部传达”文件才有的架势翻阅《海峡日报》,等白达把话说完,才瞟一眼桌角的那张批复,只一眼,她就得出了结论:
“这是批复件,批复件要翻案,还得由原来的请示单位打报告。就这样吧。”
我们走出市委大院,站在街心花园坏死的喷水池边,心情比池里的臭水还要糟。这时老板阿强又来电话催着送气,白达说话就急了。
“这种出土女人也有老公,怪不得世界上只有剩男没有剩女。我靠,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师专。绕回师专有个鸟用,他们一定会提出要公安部门的证据。”
“你不就公安吗?”
第二章:仇恨(19)
“好了,别挖苦我这个站大岗的啦。那帮搞预审的哥儿们不是说了吗,叫我们去找系铃的纪检会。”
“我们是玻璃杯里的苍蝇,有光明没前途。”
“猪脑了不是?火到猪头烂,钱到事情办。还要我教?”
我真有些糊涂了,“那女人满脸的原则,不像个要钱的贪官。”
“谁像要钱的?”白达四处张望,压低声调说,“我打听过了,她自己不收钱,钱要夹在廉价的礼物里交给在她家做保姆的姑姑,保姆也不跟她说。她的理论根据是,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定会说出去;要保密,除非自己不知道。哪天东窗事发,打死她也招不出自己的受贿事实;保姆也无从招起,因为她谁也不认识。”
见我不理解的样子,白达显得更专业,“怎么样,独臂乞丐,有一手吧。我问你,她怎么知道该为谁办事呢?告诉你,据说是看姑姑对客人的态度。”
马书记一直住在丈夫祖上遗留下来的旧院,路灯形同虚设,我载怀抱米粉的白达在小巷里弄东弯西拐,几次差点蹭破手皮。马书记家的大厅古朴整洁,天井中种有石榴和兰花,一眼看上去,是文人雅士的幽静居所,打死也跟贪污腐败挂不上钩。马书记身穿碎花布衣,见是我们俩,脸上也有了笑意,添加了女性的妩媚。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女人腰系围裙,抬出新洗的茶具,熟练地烫杯、冲茶叶。马书记接过开水壶说:
“我来吧姑姑,你去洗点水果。”
听马书记叫她姑姑,我立即将白达手上的米粉交给老女人。客厅里的三人专心喝茶并无废话,有什么好说的呢,夹在米粉里的两万块钱够老女人数上一阵子的,答案不出来马书记就没有态度,马书记没有态度一切都无从谈起。
老女人端一盘黄花梨再次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我和白达仿佛是她经年不见的外孙,颤颤巍巍地削好两个梨,硬塞到我们手里,还念念叨叨非得煮夜宵,扬言要把珍藏多时的带芽莲子拿出来。
“姑姑你回房看电视吧,他们才不稀罕你的莲子羹。”马书记心里有底了,说话单刀直入,“小白啊,还有小什么?对,小方。我有个快捷的办法,特事特办嘛。你们想办法找一个站得住脚的证据,证明陶传清没有强奸,我们纪检会就可以重新发文,推翻双开除的批复。”
我傻眼了,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深谙游戏规则的白达领会了马书记的意思,千恩万谢,拉起我就出来了。摩托车上,白达附在我耳边兴奋地说:
“现在可以绕开单位自己找证据,马书记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
说到证据,我首先想到方礼金所说的死胎,问题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它还在吗?在哪里?
找!
闩好门,拉亮所有的灯,我从踏凳到神龛、从灶头到衣橱、从废弃的皮鞋到束之高阁的花种袋,总之,容积超过一只老鼠的每个角落都在搜查之列。然而,天亮了、鸟叫了、人累了,所要的东西仍然无影无踪,黔驴技穷的我抱住母亲做嫁妆的皮箱发呆。皮箱是我搜查的重点,一双绣花鞋、一条丝头巾、一个胭脂盒、一把牛角梳,以及父亲的退伍军人证书、初中毕业证书,这些我妈视为至宝的珍藏品,现在一件一件地陈列在油漆斑驳的桌子上。
疲惫地靠在我妈开始散发霉味的床头,愤愤地盯住它们,盯久就察觉某种异常。在它们上方的墙面是一个镶嵌式小壁柜,壁柜一侧似乎画了一些什么。我抖擞起精神,凑近一认,原来尽是儿童所需的食品和玩具,有糖果、花生、饼干,有手枪、汽车和书包,虽然铅笔的笔迹模糊,但运笔细腻、栩栩如生。为什么以前从未发现这些壁画?我想起来,这个位置是贴日历的,日历不知几时脱落了。我妈在每一年的除夕都要换一张新日历,喜庆的年画边上加日期的那种。这么说来,我妈每年不但换日历,还要画壁画。那么,这些作品是一个孤独的母亲在深更半夜时为谁而作的呢?
第二章:仇恨(20)
我的手撑在壁柜的横档上,横档是松动的;取掉壁柜里的瓶瓶罐罐,抽出横档,右边的竖板又是松动的;卸下竖板,露出了大小正好探手的洞口。我真是喜出望外,伸手进去一摸,掏出一捆塑料袋。
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每一层都用红头绳细致地缠好。我小心翼翼地逐层揭开,露出一根墨鱼干似的东西,出人意料的是,它竟然身穿小巧的童装。我的心揪紧了,被誉为“炸弹”的死胎标本,本质上是母亲的一块心头肉。至少,我妈始终是把它当作孩子来看待的。
拥有两万私房钱的大伯迷上了桃花会,在他看来,桃花会就是使钱生蛋的金窝银窝。在水南尾的小巷里,我遇上了怀揣几千块准备出门标会的大伯,我的摩托车一横,堵住了大伯的去路。得知我要他去公安局验血时,大伯变卦了:
“要不等我接了会钱凑两万还你,你别让方家丢人现眼行不行?”
我没有反驳,歪着嘴冷笑,只一句话就让大伯回心转意。“我去广东吴川找堂哥,给两千块他肯定愿意抽血,你以为就脱得了干系?”
大伯的炯炯目光暗淡下来,羞愧的心血涨红了脸膛,一言不发,跨上了我摩托车的后座。
到公安局大门口,白达把我们引到顶楼的化验室,我交出死胎标本,法医曾志强采了大伯的血样。
第二天,DNA的化验结果就出来了:大伯方礼金与死胎标本有血缘关系。
15、恩人
根据陶传清的申诉书、法医的DNA化验结果和我的证明材料,马书记签发了市纪检会《关于撤销给陶传清党籍、公职双开除处分的通知》。通知先简述了陶传清的冤情,肯定了他在推广水蜜桃种植方面所取得的丰硕成果和对桃源师专的突出贡献,要求师专党委会同市人事局恢复党籍,并以副校长的职务办理退休手续,补发全部工资。应我的要求,文中没有出现宋朝霞和方礼金的尊姓大名,只含糊其词地简称“当事人宋某、方某”。
从纪检会出来,我骑摩托车飞也似的抵达陶家,然而,我又以为窜错门了。首先是鲜红的对联给人以陌生感,这副横批是“桃花如我”的对联是这么写的:
开花并非是目的
硕果方真为奉献
瘦小的鞋匠点燃了鞭炮,扎羊角辫的芽芽用食指塞紧耳朵往鞋匠身后躲。我左看右看,确定鞭炮是迎接自己的,昂首阔步走进大门。花季喜上眉梢,见了我双手捧上一杯热茶。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湮没了花季的嗔怪,等鞭炮平息了,我听她说,“我爸呢?赶紧把平反的文件给他看看。”
桃汛拆封了几包茶点,提示大家,“先别打扰他,让他在房间里安静安静,他太激动了。”
这时,门口放炮的鞋匠进来了,花季说,“姐夫,你喝茶吧。”
尾随的芽芽说,“我也要喝茶。”
桃汛冲着丈夫就是一顿训斥,“叫你割鸡你割哪里去了?还好意思坐这里喝茶。”
鞋匠咕咚吞下半杯茶,好像吞下的是白干,苍白的脸马上红了。“你不是叫我放炮嘛?”
“放炮?”桃汛将冷盘往桌上一墩,拉长脸说,“你一串鞭炮放半天,就是火药也发明出来了。”
鞋匠醉汉那样气喘吁吁,“我怎么知道哑巴老半天不来?”
桃汛使劲一扯,鞋匠就站了起来,桃汛摆出茶壶女人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戳着他的鼻梁。“鞋匠,你还好意思拿人家哑巴比,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陶家的恩人。从小我就跟你说过,爸爸受了奇耻大辱,让你去申冤,可是现在芽芽都六岁了,你一个屁都没放出来。”
芽芽纠正母亲,“我六岁半了。”
鞋匠被压住了不满,嗫嚅道,“我一个补鞋的,能干什么?”
这句推卸责任的话惹怒了桃汛,指责演变成咆哮,“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裤裆里那玩意儿是个钟摆吗?人家哑巴一个扛气的都能摆平,你呢,你整天就会吃,就会用望远镜看女人。”
第二章:仇恨(21)
眼看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我连忙息事宁人。“我有什么能耐?还不是孔方兄在帮忙。”
芽芽问,“谁是孔方兄?”
桃汛命令芽芽“闭嘴”,她从花季五彩缤纷的脸上意识到说我“一个扛气的”不妥当,改口说,“哑巴你不懂,爸爸的事就是压在我们全家身上的大石头。他倒好,外人似的,我就看不惯他那个窝囊样。”
“不要吵了,好事好头吵什么。”
陶传清先声夺人,健步下楼。我给出两份文件的一瞬间,与陶传清通红的眼神相遇了,我猜他是喜极而泣。陶传清浏览了一遍文件,瞥我一眼,再认认真真读一遍,老泪又在脸上曲曲折折蜿蜒而下了。
陶传清在一份文件头写上“阮飞凤收”,铺在神龛下,左手拎鸡、右手持刀,割出鸡血洒向文件,再将它烧了。陶传清平静地说:
“好事,让她也分享分享。”
这是一顿沉浸在酽酽喜庆中的晚餐,向“陶老师”敬酒的时候,桃汛怂恿我叫“爸爸”,花季趁机躲进厨房,我就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