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第4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不变的兴趣!我离开时,他还要将一只破鞋摔到我的背上,将我称呼为“蝎子”。常叔的性情是太强悍了,我没能与他对话,本来我是有这个愿望的。
我向祖父诉说这些时,祖父就频频点头,说:“好,你可找对了地方。”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们的小四合院里进来了很多隐形者。我之所以称他们为“隐形者”,是因为我从未见过他们,也不知他们 是人还是兽。据我估计,他们的体形大概不会很小。祖父侧着身子站在门的一边将他们一一让进屋内,看上去像是不长不短的一队人。当最后一名隐形者进了屋时,祖父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转身关上大门。闩好门之后,祖父就显出昏昏欲睡的样子来了。他坐在天井里的藤椅上,眼睛微闭,并没有完全睡着。也许他是做出假寐的样子,其实正在监视那些隐形者吧。
我一边洗碗一边揣测那些隐形者所呆的处所。我猜他们全都聚在天井里,要不祖父的脸怎么老是向着天井呢?我蹑手蹑脚地在天井里走,绕桂花树一圈,然后又走遍了每个角落,但我什么也没碰到。也许隐形者是一股股气体,触到他们时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么他们会不会在厨房里吃东西呢?我又冲进厨房,还是一无所获。最后,我将每个房间都搜遍了。
祖父睁开眼,微微讥笑地说:
“都像你这样冲动的话,不把他们吓走才怪!”
“你将他们放进来,是为了什么呢?”
“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也许是为了寄托我的思念吧。”
“思念谁啊?”
“那些忘记了的人。你看,晒衣绳上的那块丝巾在抖动,那不是他们吗?”
他从藤椅里起身,做出鞠躬的姿势,然后又隔一会儿点一下头。
“只要我整天不开门,他们就出去不了。但是我有一个难题,是同你父母有关的。如果他俩回来了,我就得打开大门。他俩的动作那么慢,不幸的事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发生。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要来敲门了,你说我开还是不开呢?”
我紧张地屏住气,等待那一刻。门上的铜环仅仅轻轻地响了两下,祖父就蹦起来去开门。他将门大大地敞开,迎进我的父母,然后绝望地将双臂高举,似乎在阻拦什么东西往外跑。大概只过了几秒钟功夫,他就垂下双臂,心情沉重地拖着步子进来了。
“完了,全完了,这里又成了死屋。”
我想,要是父母不回家,他就会坐在天井里一直“思念”下去吗?会不会有一天,我自己也长出火眼金睛,看见那些隐形者呢?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父亲和母亲进大门时,也是侧着身子的,好像在为什么东西让路。这就是说,他们也看见了。
“我们并没有看见什么。”母亲对我说,“我们做出让路的样子只是为了让你爷爷心安。这种事,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到底有没有人从屋里出去,我和你父亲都是没有把握的,有把握的人是你爷爷。不管怎样,你要听你爷爷的话。”
我想象着住满了亡灵(否则是什么呢?)的四合院,天井里那些发出可疑响动的竹叶,表面昏昏欲睡,其实警觉无比的祖父。接着我又想象我自己,我成了那把红木太师椅,各式各样的屁股坐在我上头,然后又起身离去了。我终于明白了,隐形者的事和狼的事是一件事。如果我打算将来成为一个万事通,我就得将这类忘不掉的事存在心里,不断拿出来温习。 我打好酱油,走在大街上。邻居拦住我,警告我暂时不要回家。我飞跑起来,老远就看见祖父躺在大门口的门板上。原来是起火了,祖父的脸被熏得墨黑,却并没有受伤。 一些人扑灭了火。父亲和母亲一身被淋得透湿,垂着头坐在门坎上。 “谁放的火?谁?”我焦急地追问。 母亲朝祖父努了努嘴,说: “你问他。” 祖父闭着眼,什么都不想说。
火只不过是烧坏了厢房的窗户,还有一个屏风。现场情况看起来很像是别人从外面放火。谁会去烧一个老头子住的地方呢?房里充满了浓烟,那些中药柜全都好好地摆在那里,桌上甚至还摆着没包完的中药。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我飞跑到常叔家。常叔正在洗他被熏黑的脸,他的头发眉毛全烧焦了。“是你干的吗广
“是我又怎么样?老头子叫我干的嘛。”他冷冷地说道。 “你在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我还是你?哼!” 那一天,在烧坏了窗户的房间里,祖父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常叔的故事。 ,祖父的故事有点好笑,又有点像无稽之谈。他说常叔是一个有病的弃儿,不过他患的不是肺痨,而是慢性痢疾。那时候,他成日里蹲在街边一个废弃了的书报亭里面拉痢疾。整条街上没人敢接近那个亭子,因为担心被传染瘟疫。祖父是偶然发现他的。常叔半夜出来寻东西吃,祖父碰巧也出来了。他经过常叔身边时,就闻到了常叔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祖父问常叔住在哪里,常叔指了指倒塌了一半的亭子,然后两人就一块儿钻进了那个亭子。祖父说他在那亭子里看到了让他难以忘怀的东西。我问他看到了什么,他不说。后来祖父就帮助常叔找到了他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那房子反正也是空着,条件又恶劣,房主就让常叔无偿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多少年。常叔痢疾好了之后就在街上打些小工,多年里头倒也积了些钱。这两年他什么工都不打了,成天在家养病。常叔的病是由祖父诊断出来的。他很年轻时祖父就发现了他的肺病,那时什么症状都没有。祖父开始让他吃中药,吃了半年之后常叔的脸色就变得吓人了,再吃了一段时间他就开始咯血了。时至今日,常叔还是脸色难看,定时咯血。不过常叔对于祖父的医术有着高度的迷信,他从未中断过服用中药。似乎是,他的身体越是虚弱,他服药的热情越高,精神也越亢奋。一次他来祖父家拿药时,竟一拳将他的恩人打倒在地,还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地下撞。过后他马上又清醒了,后悔不迭,抱住受伤的祖父放声大哭。他是经常发作的,发作了就要打人,砸东西。祖父对此采取逆来顺受的态度。常叔的发作终于到了放火烧房子的地步。祖父大难不死,对他仍然没有怨言。
“常叔的病,是不是同吃的药有关系呢?”我不解地问道。
“你这个小鬼,你以为他没有病,是我把他弄病的吗?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像我这样的老猫头鹰,什么事逃得过我的眼睛?”
他突然将自己比喻为猫头鹰,在我听来有点刺耳。我害怕地想道,先前我那么想尝祖父熬的中药,幸亏没有尝到,要不,我现在不就成了常叔了吗?既然常叔什么症状都没有的时候,祖父就让他吃药,吃了半年后才咯血,那么常叔的病就是吃药吃出来的嘛。从祖父的讲述来看,他的药还可以让人变疯,真是吓人啊。祖父看出了我的想法,就对我说: “你辜负了我的期望。” 我问他期望我什么,他就要我将脸贴到烧焦的窗子上去。我贴上去之后,一阵令我晕眩的恶臭熏得我差点失去了知觉,我仿佛听见祖父在很远的地方讲话,他的话又清晰又含糊,我完全听不懂,但却在流泪。当我流着泪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眼前就出现了那只又像狼又像羊的东西,它正在天井里头吃草。天井里头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多草来了呢? “阿三!阿三!”祖父急切地喊道。 我回过头来,看见祖父已换上了白长 袍,他正向外走去。
祖父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只怪兽就跳开了。我急忙跟出去,父亲看见了我,他在正房的门口不停地朝我打手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和祖父在街上急走。该死的风,又起来了,我又被迷了眼,只能勉强看见祖父的白袍子了。有很多人在阻拦我们,但祖父一往无前,他的袍子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像一面大白旗。因为阻拦的人太多,我就被祖父落下了。我的前面形成了厚厚的人墙,人头攒动,而我又睁不开眼。后来我就看不见祖父了,我竭尽了全力,还是穿不过我面前的人墙。他们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的,虽不用暴力,但也决不放我过去。
后来我竟被推倒在地。
在天井里,父母正同常叔坐在那棵桂花树下喝茶。以前我从未看到过他们在一起,看来一切都乱套了。
“阿三啊,草原上一定很热吧?”母亲站起来对我说道。
“什么草原啊,我不知道。”
“你和爷爷不是去那种地方了吗?我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爷爷不会回来了吗?”
“是啊。他把房子留给了常叔住。”
“我要去找他!!”
“外面那些人不会让你去的。现在已经迟了。”
我仔细一听,外面果然还在吵吵闹闹,风还是刮得很响。奇怪的是,天井里如此安静,一丝风都没有。再看地上,还是那些麻石,并无一根草。看看常叔,脸上居然红红的,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他们三个脑袋正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事情。
我走进被烧坏的厢房,看到了桌上摊开的大部头线装药书。它一定是常叔从架子上搬下来的。我坐下来,大声朗诵了两首汤头歌诀,竟然一下子就记牢了。屋里弥漫着我闻到过的那种恶臭,其间又夹杂了中药的馨香。我想着常叔从此要在这里住下来了,不由得万分伤感。
“我和他是在马口店那边分手的。他们都催着他走,结果就忘了带雨伞。”
是常叔在外面说话。父母两人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得入了迷。
大雁塔
■ 罗望子
说好了,石冲和徐春一起去西安。出发的前一天,我们集中到一块儿开了个短会,主要是通报一下分组情况,强调一下安全和纪律。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有好几个想混进来。工会主席以定了车票为由坚决请走了他们。我们单位已经两年没有出去旅游,换了新领导就是不一样。不过新领导说得也很清楚,这一回不去的人不可能得到补偿,拿发票来也报不了。所以出去的人显得心情特别好,好得像是每个人都捡到了一块金币。
徐春左看右看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石冲。他们一起去西安,他们将住在一起,他们将离开大部队单独行动。石冲一毕业就分配在西安。石冲在西安一呆就是五年,直到前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石冲才调回南京,石冲的女友还一直送到南京。去年元旦,石冲结婚了,新娘很漂亮。石冲的女友都很漂亮。婚后,石冲的女人并没有减少,越发映衬得石冲趾高气扬,妻子光彩照人。然而石冲的新娘并不是西安女友。
“在西安,我的女友大概有十来个,兄弟,你说我该娶哪一个呢,”石冲痛苦状地按着徐春的双肩,“娶哪一个都会得罪另外的几个,倒不如——”石冲没有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砍劈的动作。
“没关系的,你不要担心她们,你也不要担心我,”望着徐春一脸的惊愕,石冲安慰道,“我对得起她们的!”
你真的对得起她们吗?你他妈的连看也不愿意去看她们了。对于这个他最要好的同事,徐春既有天然的亲近,又排斥他的许多做派。可就是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石冲,好像石冲全身上下涂 满了蜂蜜,她们任由石冲辣手摧花,她们为他流了数不尽的眼泪,陪了无数小心。徐春知道自己的排斥当中,蕴含有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