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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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前很远一个街区的派出所的警察为了筹措奖金,突然越界执勤,当场抓住几个正在卖摇头丸的毒品贩子和裤子也来不及穿上的嫖客要罚款,跟老板喊来的这个片区的警察起了争执,把事情闹大了,好事的地方小报记者曝了光,惊动了省里的有关部门,迪厅这才关了张。出事之后,老板逃之天天。小礼堂承包出去两、三年,承包费剧团一分也没有收到。每次老板都说没有赚到钱,连改造装修的贷款都没有还清,一直赖着。合同上规定的抵押金、滞纳金更是等于放屁。他能这样白吃白占,原因很简单:甲方的代表是谈楚玉。谈楚玉每次都很委屈:他既要为了剧团利益跟老板吵个喉咙出血,又要说服剧团的娘老子们不要逼财神菩萨走绝路,只要他人在,还怕他不交钱?后来老板跑了,谈楚玉也调走了。先是当地区文广局副局长,要给他转正的时候,因为小礼堂承包的事一直悬在那里没有结果,文化局这边反应很强烈,就调到地委那边当宣传部副部长,过了一段才兼上文广局局长。
小礼堂是回来了,却不是原来的小礼堂。所有的窗户都用砖头塞死了,台上的幕布和台下的座椅都拆了个精光。老板显然本来就是打算捞一把走人,墙面装修、沙发茶几和灯光音响都是七拼八凑的,十几年下来,已经差不多成了垃圾。加上老板逃跑之 后有段时间没人管理,早已败落得惨不忍睹。上半年开市人大的时候,名演员林下风在会上向市长祖品成要到了几十万专款,让剧团总算有个排练观摩的场地。看来这笔款子已经开始投入了使用,要不然,今天的台也走不成。
那笔款子下拨之后,陈火林也是第一次到剧团来。先前,他只是跑马观花地来过一回。当时市领导刚分工,大家分头走访各自分管的单位’。那次他匆匆转了一圈,对缠住他不放的一堆人表态说一定找个时间来做专题调查,就上车走了,下面确实还有好几个单位在等着。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觉得挠头:在这种是非之地,下车伊始,一旦说走了嘴,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陈火林的业余爱好很单调,除了读书,很少看电影电视,更不用说看戏。而分工的时候,却恰恰在“常务”之外又给他加上了文化这一块。
当县长的时候,陈火林就知道,“文化”是说起来重要,做起来没人要的事。一段时间,大家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必有“文化”:卖盐的讲盐文化,卖醋的讲醋文化,卖避孕套的讲性文化。下去抓春耕,本来就是讲积肥、整田、育秧,非讲“农耕文化”。虽说对“文化”两个字的滥用已经到了恶俗的程度,但以“文化”为荣总比以“大老粗”为荣要好。问题是真碰到了“文化”,又谁都怕沾手。尤其在一个财政困难的地方,文化单位积压的问题,随便拿出一个,都会让你抓耳挠腮束手无策。而这种单位的人又特别能闹,莫名其妙的是非特别多。“文化人”么。
给他增加文化这项分工,理由是他在省社科单位工作过,有跟文化人打交道的经验。但陈火林心里清楚,这是把“文化”这块谁都不想要的槽头肉搭给他了。谁叫他年轻、资历浅,却当了常务副市长呢。他倒不是计较,怕辛苦,怕的是事情做不好,还惹出许多麻烦。在省学总试用的那一年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背上还不由得冒冷气。那天回到家里,讲起分工,龚腊梅说:“好事呀,还愁什么?说不定哪天我就多了个花旦妹子。”
“你吃什么闲醋,我老了。”
“老什么老,没有听人家说么,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尖上,你离老还早着呢。”
陈火林听得出,龚腊梅的话半假半真。女人真是怪,男人没出头的时候生怕男人没出头,男人出了头又生怕男人出了头。不过,他觉得龚腊梅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自己是要提防些,不要惹出什么暧昧的议论来。因此对这一块的事情,能不过问的尽量不过问,能批字的尽量不出面。那次许诺的专题调查也就是说说而已,从来就不打算实行。好在大家都习惯了这类官腔,你姑妄说之,他也就姑妄听之,不会有哪个呆到真的等你去实行的。
也许因为看出陈火林的不投入,谈楚玉有事,多半都是越过他直接找“二主(祖)”也就是书记、市长解决——因为书记、市长恰好同姓,大家在称呼上也就很是简化。有人背地里提起谈楚玉不说“谈部长”、“谈局长”,搬出莎士比亚的喜剧说成是“一仆二主”。陈火林晓得,文化界凡事都喜欢通天,也多的是通天人物,就是不通天也会设法在天上钻出一个洞来。但他宁愿被谈楚玉这类人无视。
另外,“二主”本人也多少让人有些意外地重视文化这一块的工作,都过问得很具体。比方今天,一早上,书记就亲自来检查会议室;市长则亲自陪着看走台。剧团的那个恢复小礼堂的拨款报告也是市长直接批的。正常的程序应该是把报告送到分管的副市长那儿,签出意见再呈给市长。
这样,陈火林因为分管文化带来的心理负担,倒有些多余了。
前面的谈楚玉越说越来劲,两条腿不停地动着,屁股歪来歪去,弄得陈火林很不自在。看看附近没有了椅子,移动椅子又怕惊动别人,就悄悄地换了个地方,站着。台上,林下风的表演忽然吸引住了他。 ,这出戏叫《七彩路》,剧本是当地作者写的;主题没有什么新意,就是差不多给人写烂了的反腐倡廉。惟一有一点出奇的是题材带有相当的纪实性:反面人物的原型是前任专员。陈火林觉得纪实最多就是利用了人们的窥视欲,说不上是什么高招。他对当下文艺的总的看法就是浅薄浮躁,功利意图过于凸显,引不起审美兴趣。那个打印出来分送给领导审阅的剧本他只是随便翻了翻就搁到一边了。但剧本是死的,二度创作的表演到底还是不同。
林下风在戏里扮演腐败专员和黑道人物的双料情妇。剧本对角色的处理很简单,就是淫荡无耻。但林下风在表演中却常常不经意地流露出茫然和耻辱感,眼神里常常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怨。这眼神引起了陈火林的注意。
走台结束,集中讨论。照例是听省里的领导专家先讲。他们对这个戏评价很高,几个人都很兴奋,说今年省里拿奖的戏就指望它了。接着是市长祖品成指示,他照例是讲自己是外行,但一定当好后勤之类。轮到分管副市长陈火林,大家以为他也会跟着谦虚一番。没想到他却讲了一个很专业的话题:
怎样挖掘林下风所扮演的那个角色的内心世界,使之尽可能地有些深度。
为此他提到了林下风刚刚走台时偶尔一现的幽怨眼神。
省里的几个人很惊讶,静静地听完,一致说:“真没想到,陈市长是行家。”
祖品成也说:“要不怎么就让他分管文化了呢。”
众人称赞的时候,陈火林忽然觉得对面有双眼睛亮亮地盯在他脸上,等他抬眼去看,那双眼睛又忽地垂下去了。 那是林下风的眼睛。 陈火林心里也不知怎么搞的“咯噔”一响。
,
“这个戏就拜托各位了。有什么需要政府办的事,你们就找他。”
祖品成朗声说着,拍了一下身边的陈火林的肩膀。陈火林这才缓过神来,连声说:“行,没问题。”
三
车子果然上路不远就堵住了。这条路通车不久就不停地返工。每处返工的地方都只留出一点窄窄的通道。正是上班高峰,一条主干道却像是一条拉直的香肠串,没有多远就被死死地卡住。
司机老兰又埋怨起来:“陈市长你也真是,这是何苦嘛。”
市里几个头儿的车子都挂的是公安牌照,装了警灯警笛,路上跑起来方便。陈火林是常务副市长,跑路的事起码不会比其他领导少,但他自己不同意,说领导有了就行了,他不可能像领导那么忙的。 “你不是领导么!” 老兰对这件事一直有意见。他先前是前任专员李庭芳的司机,李庭芳出了事,他被派到陈火林车上,已经觉得是降了级。又碰上陈火林这样低调,心里很不痛快。机关司机是一个很特殊的社会群体,很鲜明地表现出官本位的一个侧面。陈火林自然不可能因为迁就司机的情绪放弃自己的原则。有了在省学总试用期那一年的经历,他相信自己’这 一辈子都再不会张扬其事:“等一等也好,我是做具体工作的,这样可以多些实际的感受。这条路的情况谁都晓得的,市委那边回头我会解释。”
陈火林一上班就接到市委那边来的电话,问他上午有没有必须到场的安排,如果没有,能不能来市委一趟,明远书记想跟他谈谈。放下电话,陈火林立刻向祖品成报告,祖晶成说:“那你快去。我早讲过的,像这样的事,不光是你,任何人都不必打招呼,这应该作为一条纪律。”
从地区向设市区过渡期间,祖品成主持过一段党政工作。那是很复杂的一段时间。祖品成表现得很有底气,处事沉稳,却又不乏果决。很多人以为也希望他会担任新设市的一把手,省委也来考察过多次,呼声很高。但最后的结果仍是另派了人来。祖品成是跟祖明远同时由省委领导谈话的,谈话内容就是宣布省委关于他们在新设市的任职的决定,正式的任职通知随后下发。谈话的当天,祖晶成回到市里,马上把市委成员和市委、市政府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找拢,通报了省委对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人事安排,说:“根据这个安排,也基于市里由我主持过一段工作的实际情况,我想有必要提前给大家打个招呼,目的是不给领导班子今后的协调和团结留下隐患。不算正式会议,算是我个人的一点交待吧。
祖品成的交待主要是四条:
“一、首先必须明确,一个地方不存在所谓党政两个一把手的问题。市政府是在市委领导下工作,作为市委副书记,我是市委书记做政府工作的助手。二、今后凡必须由市委决定的事,必须先请示书记。书记没有表态,我决不先表态;书记表了态,我决不另行表态;确有不同意见,我本人当面向书记汇报,,不劳传话。三、任何人都可以直接向书记反映我的问题,但决不允许背着书记在我面前对书记说长道短。四、各位要像过去支持我的工作一样支持书记的工作。”
对祖品成的“四条”,议论不一。有人觉得他明智,就是有水平。也有人觉得他装腔作势,玩权术。不管怎么说,这四条多少堵了一些口舌是非,起了一点防范作用。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祖明远到任后,祖品成处理他们的关系也的确是小心谨慎,时时、事事、处处都最大限度地维护祖明远的一把手地位,最大限度地保持对他的尊重。陈火林刚来的时候曾听人说祖品成暂时主持工作那段很是有些忘乎所以,以为今后一个市的天下就是他的了。接触了一段,陈火林觉得,祖品成并不像说的那样简单。一个行政掌官,不可能没有个性,但祖晶成的刚性恐怕更多的是在骨子里,他还是懂得妥协和放弃、有自律意识的。比较起来,在这方面,祖明远的方式倒是有些不敢恭维。
一个交警忽然发现了陈火林的车——干道上的交警对市里主要领导的车牌都是记得很清楚的,马上用对讲机喊来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