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2期-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火林越说越起劲,说完了,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是极力地要把林下风从心里赶出去。
十二
抓起电话,听见林下风的声音,陈火林的手一抖。他现在不能不承认,这一个星期他之所以没来由地心神不安,是因为在等林下风的电话。那天的舞会上,他们并没有交换电话,也没有说到电话联系的事。但是林下风要找到他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就像他要找到她一样。他也知道,如果他主动去找她,她会高兴。但他希望是她来找他。如果她不来,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他是副市长,她是跟他隔着好几重门槛的市剧团演员。如此而已。他来京有一个多月了,比他先来的林下风没有跟他联系过。在那个联欢会上偶然匆匆见一面未必就可以成为他们经常联系的理由。但他却又似乎隐隐约约地有些不甘心。那感觉有点像小时候不甘心放弃一场冒险的游戏。他一向对滥情故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对文艺界越编越离奇的婚外恋更是觉得邪乎。但可能性一旦临到自己头上,他却又充满了好奇。也许是因为精神空虚?他一再提醒自己。却一点用没有。他怎么也摆脱不了林下风那双幽怨的眼神和自己想探究那眼神的欲望。又因为极力地克制而不采取主动的行动。什么叫做“蛊惑”?这就是了吧。
林下风说她想去北京图书馆,她到北京后一直想去,一直没去。她觉得那儿很神圣。
陈火林不假思索地说:“正好,我也想去。”
坐上出租车,陈火林想,林下风约他去北图,显然是想向他表明她的不俗。她从小在剧团长大,文化课上得肯定有限。但她希望充实自己,而不是满足于做演艺界常见的那种肚子里塞草的绣花枕头。他不由又想起他在省学总当副主席时的那个办公室主任 小魏,他对她也颇有好感。她同林下风有一些共同的地方,她们的外貌都可以说得上美丽——是“美丽”而不是“漂亮”。美丽是蕴蓄的,而漂亮是张扬的;她们的心地都善良;她们最大的共同点是内秀。比较起来,他觉得女人还是内秀好。这也许是男性霸权意识的残留。但在现实生活当中,他常常看到,女人的外向发展到极至,就有可能像阮莉莉那样可悲地令人憎恶。
星期天的上午,老是塞车的路上比平日清静许多。陈火林老远就看见了林下风。北图的建筑风格很古典,它正对面的奥林匹克饭店有点像方尖碑,饭店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超市。这样一组建筑格局使这一带显得有些肃穆。林下风站在北图对面的路边上,穿得很鲜艳,在肃穆中格外跳跃。她明显打扮过,她比他先到,她站的位置也是细心选择过的——他从颐和园方向过来应该是在马路的这一边落车。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动。不等司机写票,他就匆忙下了车。
“对不起,人家今天不开门。”林下风显出少有的调皮。
“是——吗?〃陈火林像是怅然,似乎他们今天见面的理由忽然不存在了。又像是轻松,似乎忽然听到了放假的通知:“那上哪儿?”
明显没有就此分手的意思。
“随便。”林下风说,“听你的,你是领导。”
他们去了北图旁边的紫竹院。买门票和进门好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里面很大,人却不多。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不避人,也不找地方坐。
“我早知道你来北京了。”林下风忽然说。 “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广 “你不找我,我怎么找你,你是市长。要不是那个联欢会我还是不会给你打电话。”林下风细细的小白牙一下咬住鲜红的嘴唇,像陈火林在梦里看见的—样。
陈火林想,要赶快换个话题。
“那天你来迟了。”
“老师临时加了课。”
“学习很紧张吗?”
“也不一定,在于自己。想多学点东西就只有紧张些。”
“毕业作何打算?”
“现在还不知道。”
“许多人说你不会回去了。”
“我知道,头一个就是谈楚玉。他一定又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广
“你好像对他有意见?”
“岂止是‘有意见’!那个人是流氓。他以为只要是他当团长时出来的女演员就都是他培养的结果,就都该跟他上床。”
本来是在一片宜人的风景里徜徉,恍若隔世。忽然跑出千里之外的龌龊。陈火林暗暗咬了咬牙,说:“我们不说他。”
林下风看看陈火林,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陈火林说。
“你有时候有点可怕。”林下风说。
“是吗?不会吧。”陈火林笑一笑。
“你说,我该不该回去?”沉默了一会儿,林下风说。
“这应该由你自己拿主意。有一点可以肯定,回不回去都跟做人的品性没有关系。”
“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林下风看着陈火林,眼睛一红。
两个人一下近了,却又没有近到可以随意,就还只有沉默。
要是把相机带出来就好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陈火林想。临出门时他是拿上了相机的,想想又放下了。约的是去北图, 他不想让林下风觉得他别有用心。
林下风却从坤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相机。原来她早把一切计划好了。
给女演员照相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她会尽可能地展示自己最美的姿态,而你可以尽情专注地盯着她。
中午,找了一家敞亮干净的饭馆,陈火林说:“你上午当模特辛苦,我来请你,算是慰劳。”
林下风说:“小民女敢不从命。”
照相使心理上的紧张一下松弛了。
陈火林让林下风点菜。林下风一面说你不怕我把你吃穷了,一面却点了些便宜菜。又对陈火林解释说:“我喜欢清淡。”
陈火林说:“那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清淡。”
林下风说:“谁管你。”
菜确实不太重要,连什么味道也没有搞得太清。两个人只是不停地喝酒。女人要是能喝,酒量就肯定了得。喝了一阵,陈火林的舌头开始发直,含含糊糊地说:“看来我得甘拜下风。”
对面的林下风亮闪闪地圆睁杏眼,低声说:“那你举手投降。” “我投降。但不举手。” “且饶你一回。” 从饭馆出来,陈火林的身子有些晃下风则没事人一样,问:“要不要我扶你?’林
陈火林大幅度地一扬手:“开玩笑,这点酒算什么。”
酒喝多了,心是明的。但陈火林再不提打车送林下风回学校的事,这原是他们进饭馆前说过的。
那家饭馆就在天文馆附近。从天文馆经过的时候,陈火林忽然心血来潮,提议进去看看。,
一切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正好天文馆是开放的;正好是换场的时间;正好这一场的观众极少。进了天象厅,陈火林闷着头一直往上走,走到离下面的一堆人很远的地方才坐下来。除了他和林下风,周围几乎占全场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再没有一个人。
灯熄了。世界一团漆黑。所有的声音也好像跟光线一起消失了。林下风也好像忽然被吸人黑暗深处。陈火林感觉不到她。他的手颤抖着想去抓她,却抓住了自己的膝盖。
穹幕忽然透出幽幽的深蓝,缀满了闪闪烁烁的金色星星。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太阳系……”一个沉静的声音仿佛从地球深处响起来。
“他说的星星在哪儿?”陈火林的耳边忽然响起林下风的声音,她的发丝拂着他的热烘烘的脸。
“在那里。”陈火林举起一只手。
“哪儿?”林下风也跟着举起手。
陈火林醉眼蒙咙,群星乱跳,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清,却看清了林下风那只忽然出现在穹幕上的手的剪影,就势一把抓住:“在那里,那里……”
那只手是冰凉的、湿漉漉的,那么小,那么软,柔若无骨。在一只滚烫有力的紧握着男性诉求的大手里毫无意志地听任摆布。
林下风轻轻地呻吟一声,上身越过座椅的扶手软软地歪过来。一颗流星划过穹幕。“现在大家看到的是彗星。”下面那个声音依然沉静。
十三
跟龚腊梅的婚姻就像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陈火林似乎想不起有过恋爱的阶段。龚腊梅看上了他,他也喜欢龚腊梅,于是就请客喝酒,结婚成家。无须猜测,无须试探, 没有波折,没有悬念,没有苦苦的思念和久久的期待。情绪特好的时候,陈火林会寻开心说“我们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而龚腊梅则会回答“去你的,让你得了好了你还卖乖”。她沉浸在得到一个如意郎君的喜悦里,毫不怀疑陈火林的玩笑里确实隐藏着的那一丝缺憾。
陈火林现在才真正感到了什么叫做“爱情”。
世界真小!那天走出天文馆,台阶下面停着的一辆小车里忽然有人喊“陈市长”,是党校的一个同学,刚好路过。陈火林吓了一跳。好在是一群人走下台阶,那人并不能断定林下风是陈火林惟一的同伴。林下风到底是演员,刚刚还柔情蜜意地挨着陈火林,马上就不动声色地走开了。车里那位仁兄倒是粗心,说:“北京多少好地方,你怎么逛到这儿来了?文馆是小孩来的地方嘛。”
陈火林说:“我哪儿能跟你比。乡下人看什么都新鲜。”遂惊魂初定。
吃过晚饭回宿舍,还在走廊上,就听见自己房里的电话在声嘶力竭地响。
“上哪儿了?“是林下风。
“吃饭。”陈火林喘着。
“吃这么长时间,想急死我?”
“我哪儿敢呀。”
“谅你也不敢。知道我为什么急广
“我知道朱丽叶的一句台词:让鸟儿暂时跳出掌心,又用一根丝线把它拉回。”
“屁!照片印出来了。”
“是吗,怎么样?“
“没想到你照相也照得这么好。”
“你没想到的还多呢。”
“吹吧你。”林下风嗔道,“你有什么好。”
“……”
这是那个梦里的话。 “火林,你在听吗?”
“在听。”
“你为什么要叫‘火林’,想烧死我吗?”
“你为什么要叫‘林下风’,要让火越烧越大吗?”
“就是。”
“我这样对头吗?”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我也成谈楚玉了吗?”
“那怎么是一回事?”
“不一样是不道德吗?”。
“两相情愿就不是不道德。要不然,就是。”
“……”
“火林!”
“唔。”
“你在想什么?”
“你说呢?”
“我说你给当官害了。”
“从何说起?”
“当官也是演戏。不同的是真演戏有台上台下,下了台再上台还是那个角色。当官的下了台就完了。”
“你愿意我当官吗?”
“我现在就没有把你当官。你要下了台,真的成了落魄书生,我卖唱养活你。”
“真的吗?”
“当然。”
这是男女生活中特别有意思的悖论之一:许多女人常常因为权力和地位追逐男人,而为了得到男人又不惜让他失去权力和地位。结果走向了自己初衷的反面。
“你好像说过学校开了戏剧史的课?”
“说过。”
“老师给你们讲过郭顺卿这个人吗,艺名叫‘顺时秀’?”
“好像讲过,是元代的一个女演员吧?”
“不错。”
怎么忽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