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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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索了一下:“十二三岁的时候,我去过阿尔汗布拉。”
“脱掉鞋子,”一位头戴白色圆尖帽的老者低声说道,然后把我们领进右侧的一个前厅。在这个小偷之都,如果有人把鞋子偷走怎么办? 鞋架上几乎是空的,来参观的人很少。丽维娅从包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真丝围巾,包在头上,因为她在书里读到过,这样就不会惹那些虔诚的穆斯林生气了。穿着袜子当众走来走去,即便袜子上没有破洞,这种感觉也很别扭。丽维娅把最后一缕头发也塞进了头巾里,对看门人微笑了一下。他的表情很阴郁,看都没看她一眼。我们是入侵者。他很不情愿放我们进来。
一个不信真主的人,一个不信真主的人——当贝都因战士在麦加发现卡拉·本·奈姆西是个不信教的人时,他们这样喊道。如果不是因为强盗阿布·赛义夫(德国通俗冒险旅行小说家卡尔迈(1842…1912 )的小说中的人物.)的那匹在沙漠上跑得像飞一样快的骆驼落到了他手里,他们肯定就把他杀了。
我失去了进去的兴趣,但也下不了决心回去。丽维娅推开门,踮着脚尖跨过门槛。我跟着她。地板上铺了好几层地毯。我们踏进的这个屋子是我所进过的最大的屋子。
难以置信。主穹顸由四根柱子支撑着。这些柱子简直能撑起整个宇宙。穹顶正中央是一个黄金做的点,这个点光芒流溢.映照着周围的一切。黄金点周围环绕着《古兰经》的第一句话。从这句话上发出一些颤动的光芒,这些光芒一直汇入到一块字匾上。一进入字母区域,文字的数目翻了三倍。旁边是一些小的穹顶,有一些小的中心,向各个方向扩展着。由文字组成的行星和卫星安静地运行着。一本砌在墙上的书,没有开头也没有终结。从那些文字中伸延出一些类似百合、郁金香、玫瑰、柏树枝和葡萄叶的繁复缠绕的花纹图案。明亮的蓝色上覆盖着一层白纱,褐色和绿色的色调,那是从月亮上看到的地球的颜色。这个屋子有一种强迫人跪倒在地的力量。丽维娅已经坐下了,她背靠着一根柱子,嘴张着,头仰着,正试图理解她所看到的图像。
这个屋子所供奉的那个神,一定是个非常强悍的神。它是石头、瓷砖、灰浆、颜料、玻璃——我自言自语着。不远处有四个男人跪在地上,其中三个并排跪着,另外一个年纪最大,卡拉.本.奈姆西和阿布·赛义夫都是的跪在他们前面。他们匍匐在地,把额头贴在地毯上,停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他们的祷告和我没关系。我是个游客,我只是想看看清真寺的这个部分的柱头而已。这点他们应该是明白的。跪在前面的那个祷告者反复吟诵着一首诗。
他的语调介于唱歌和说话之间。他发出的音节就像那些字母的线条一样互相缠绕着(以下四句阿拉伯文意为:“难道我没有为你开拓你的胸襟吗? 我卸下了你的重任,即使你的背担负过重的,而提高了你的声望。”引自《古兰经》开拓章。):我有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我知道这些诗的意思的话,我的生活就会发生某种改变。
那四个男人没有注意到我。很可能这个地区的男人们腰间是佩刀的。我倒退几步,离他们远了一些,以防他们忽然扑向我。
“我不能再呆了。”丽维娅点点头,她脸色苍白,悄无声息地跟在我后面,仿佛她的衣服口袋里装了什么偷来的东西似的。
我决心到了外面以后既不问她的感受和印象如何,也不回答她的问题。——“难以置信,”她说道,然后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星空已经向左侧倾斜下去。木甲板上的最后几个烟头熄灭了,冒出的烟在空气中形成颤动的线条,烫化了木板上的一点油漆,留下一些烟灰和几点焦痕。
在我背后,纳格尔在长椅上不安地翻着身。一个梦从混乱的图像中层层剥露出来:他的大女儿在玩着蟹钳,蟹钳虽然已经从螃蟹身上扯了下来,但仍然能合起来,仍然像刀子一样锋利。等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孩子的母亲捡起那根被割断的手指,哭喊着。
东方豪华酒吧在我眼前打开大门,那是八天以前的事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马龙.白兰度也在这儿。和他女儿一起。”——“在哪儿? ”——“在后面的角落里。那个面前摆着一瓶威士忌的胖子。”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是你的第几杯伏特加了? ”我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也喝掉,说:“我们在度假。”然后招手让女招待再送来一杯。丽维娅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哗啦啦地翻着那些拜占廷式马赛克的明信片。她有一个小时没有碰她的葡萄酒了,但是已经要了第三杯矿泉水。我们现在正呆在伊斯坦布尔,这是她的愿望。我们吃得很好,坐在一家布置得品位还不错的饭店酒吧里,酒吧里既不过分拥挤也不冷清,我们抽着免税烟,酒吧里各种我们能想到的饮料应有尽有。
丽维娅打了个哈欠,尽管我们前一天夜里睡了十个小时。“我不想那样,约翰! ”一个声音喊道,“我再也无法那样生活下去了。”这个声音是马龙·白兰度身边的那个女人发出的。所有客人都向他们那边看过去。约翰抓住她的手腕,捂住她的嘴。她愤怒地甩着头,挣脱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不,不,不,米勒先生! 我受够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喝光杯子里的威士忌,然后再次斟满。“听着,亲爱的,”他说,但随即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于是耸了耸肩不往下说了。那女人跳了起来,把上衣外套和手提包甩到肩膀上:“祝你过个愉快的夜晚! ”她快步向门口走去,尽管走得很快,她的臀部还是像时装模特一样扭动着。“可以去拍电影了。”丽维娅毫无兴趣地耸了耸肩:“现在几点? ”——“快到一点了。”——“我也去睡觉了,你一起来吗? ”——“我还要再喝几杯。”——“你难道就不能在喝得走路跌跌撞撞之前停下来一次吗? ”——“为什么要那样? ”这时候我看见米勒正在看着我们,他往嘴里放了一根小雪茄,脸上诡笑着,甚至有点笑出了声。他往灯的方向吐了一口烟,笑声随即变成一连串的咳嗽声,他喝了一大口酒,止住了咳嗽。
“随便你吧,”丽维娅说,然后走了。米勒举了举手向我表示问候。我们是同盟者,尽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酒吧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吧台旁还坐着两个法国商务代表,他们在喝白兰地。离他们一米半远的地方坐着三个俄罗斯人。他们的手腕上戴着劳力士手表和很粗的金链子,皮大衣搭在凳子上。离门口不远,一对年轻的斯堪的纳维亚恋人忘乎所以地亲吻着,乃至忘了喝他们的鸡尾酒。米勒还在工作。
他读着不同的卷宗,不时划着道儿,在自己的日历本上记着什么。我又要了一杯加冰加柠檬的伏特加,向他举了举,示意干杯。一个喝醉了的四十五岁左右的英国女人坐到那两个法国人身边,开始和他们交谈。午夜已经过了很久,一种漂浮的状态开始出现,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是为了这一刻,这样的时刻为什么不能永远继续下去呢? 侍者给米勒的桌子上又放了一杯威士忌。他看着我,指了指他的波本威士忌,示意我坐过去。我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样还可以把整个酒吧尽收眼底。“你叫什么名字? ”——“阿尔宾。”——“什么? ”——“艾尔。”——“好的,艾尔。我是约纳坦,但是你可以叫我约翰。”他让人再拿来一个玻璃杯。“你的女朋友生气了,我的也是,干杯。”掺了气泡矿泉水的波本威士忌味道出人意料地好。“你喜欢伊斯坦布尔吗? ”——“是我女朋友想到这儿来的。”——“我恨这个地方。”差一刻两点钟。那两个瑞典人忽然有点急不可耐了,往外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裤子。“你到这儿来是做生意的吗? ”——“是的。”——“什么生意? ”——“俄罗斯珠宝。”——“我还不知道俄罗斯出口珠宝呢。”——“雅库茨克的绿宝石和钻石。”他显然没有兴趣和我聊他的生意。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和别人交谈的需要,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喝酒。他的目光盯着吧台后面那个正在冲洗玻璃杯的姑娘。酒吧老板正在擦拭酒瓶子。只要最后一个客人不走,他们就不能关门。左边的那个法国人正在抚摩那个已经喝醉了的英国女人的大腿。他会把她带回房间去的。
“该死的天气。”——“糟糕的一天。”一个富有的酒鬼邀请一个陌生人与他共饮,却并不把他当成听众来发泄自己的愤懑情绪或者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要雪茄吗? ”——“好的,谢谢。”——“我离开美国后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盒哈瓦那雪茄。”他把一根燃着的火柴伸到我面前。交谈中出现的长时间的沉默既不令他也不令我觉得尴尬。“你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伊琳。是的,她很好。但是她不太能承受压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不会相信,他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喝掉了一整瓶威士忌,但是只有他额头上的汗珠能让人感觉到这一点。雪茄让我觉得清醒了一些。
“你看见那边的那几个俄罗斯人了吗,艾尔? ”——“当然。”——“我不会信任他们。”——“为什么? ”——“直觉。
还有经验。“一个美国珠宝商为什么要到伊斯坦布尔来和俄罗斯人做生意呢?冷战已经结束了,在东欧集团进行投资已经可以获得担保,而且国家还给补助。他应该很清楚他在做什么。如果现在站起来的话,我会摇晃的。没有任何地方的靠垫比这里的靠垫更加柔软。我可以坐在这儿睡着,一个梦都不做,每隔几个小时喝口酒,连睡十天;让丽维娅在这十天里去完成她的游览计划好了。”和他们打交道是非常危险的,但是我不在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我抱有信任。那个英国女人已经把她的法国人拽走了。”我确信一切都会变好的。“他最后一次斟满了酒。”干杯! “我已经很久没遇见过什么人能喝得我几乎要甘拜下风了。我想在上下眼皮之间撑一根火柴棍儿,这样就能盯着那几个斯拉夫黑手党。米勒用一张金卡结了账:”遇见你很愉快。“——”谢谢你,约翰。“他从皮箱子里拿出一副手铐,把皮箱锁在自己的手腕上,仿佛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然后他站起来,迈着稳稳的步子向门口走去。这时候那几个俄罗斯人也结了账。快到四点钟了。女招待不会把我带回她的住处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丽维娅隐瞒的事情比告诉她的事情要多了呢? 时间在倒着走。但我们的船毫无疑问没有倒着行驶,相反,它加速了。但是尽管速度很快,我们在天亮前还是很难到达船只停靠站。
在船舱里,丽维娅正在讲述她是如何成为摄影师的。
我听过这个故事。舍尔夫正在想象她的乳房的样子。
25
有那么一会儿,扬和丽维娅一言不发地在卡加洛古鲁区走着。两个人都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在警察局里的谈话经过。他们起初的目的是登一份阿尔宾的寻人启事,但是几轮问答之后,那个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