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 作者:兰晓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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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件事,它有原则。你我说了都不算。
许百顺看看儿子,目光里饱含着来自一个父亲的忧心与威慑:“说你想当兵。”
也许一生中许三多也难得看见父亲这样认真的表情,他刚被打成欲哭不哭的状态,怔怔地看着父亲出去,而史今看看站在一边的村长:“我想单独谈。”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史今和许三多两个人,前者严肃地看着后者,并不打算掩饰同情,后者手足无措,也不知在擦眼泪还是鼻涕,刚才那顿揍给他带来的羞辱远大于痛苦。
史今倒了些水递给许三多,许三多犹豫一下接过,然后史今听着水流在对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想着措辞。
许三多带着哭腔:“是他自己要生的!儿子越多越好,他一生就是三个!生我那会儿他恨不得在大喇叭里广播,瞧我,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史今在苦笑:“我知道,小兄弟。”
许三多仍低着头,也不知在脸上胡噜什么,他对称谓的改变并没什么反应,就如对儿子和龟儿子的差值并不在意。
“想当兵吗,小兄弟?”
许三多终于有点反应,偏着头看着院门外,父亲和村长都站得很远,但是都保持在可视范围。许三多看着父亲的背影发呆,“想。”
“为什么?”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他踢不到我打不到我,叫我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史今安静地看着他。
许百顺和村长各看着一向层层叠叠的远山,因为两个人愤愤不平地尽量保持着背向。
看来已经沉默了好一气。
村长:“你干吗跟我争?出了这山,做人是要聪明的,我家成才是人精,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家那个呢?出去干吗?回来又干吗?饿了吃,饱了睡,用得着这趟累?”
“有病!你儿子不想饿了吃,饱了睡,我儿子就活该饿了吃,饱了睡?”即使面对着没边的山野,许百顺仍是一脸的不服。
就许三多来说,现在他话比较多,因为史今的样子温和而诚恳,最重要的,会被他列入不具威胁的行列,“我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扎实,是真学。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
史今脸上若有若无地有些微笑。
“我胆可不小,成才他们尽在坟地里吓我,可没吓着,有时像被吓着了,是装的,要不他们老没完。我不是不敢看杀猪,我是……那是……就是……”
史今帮他找了个词:“就是不忍心看。你是好孩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不是人也一样。”
许三多有些惊喜:“嗯哪嗯哪。”他迅速地看看史今,史今若有所思,并不紧逼他,那真让他放松。“其实我更想上学……书里好多有意思的东西,真的。可爸说它们今生跟我没相干……”
史今在苦笑:“是的。几年兵役,复员回来弄好了能找个工作,是在县城里,可不是这山里,那就叫走出去了。”
“你也这么想?”他惊喜的,但是同时又怀疑着,“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史今不敢再苦笑了:“我没这么想。我们那没人这么想……几乎。”
他仍被许三多怀疑地看着,史今挠了挠头。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爸他们怎么想,因为我跟你是半斤对八两。我在家排四,吃饭时候家里人就碗上插两筷子,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我能念完初中是靠扛揍扛出来的,每买个作业本是靠一顿笤帚把子换来的……”
许三多没心没肺地傻笑,史今正怀念加温馨地在说,只好打住。
许三多:“我家那个叫老竹笋炒肉。”
史今:“对。你们这南方,趁竹子。”
许三多:“后来呢?”
“后来?当兵了。”史今几近沮丧地叹口气,他甚至在怀念着,“我爸再不打我了,还说老四是史家最出息的。”
那对许三多来说真是天堂一样的前景。
许三多:“真的?”
史今忽然意识到许三多在转什么脑筋:“许三多,我不是说……”但是来不及了。
许三多:“我能像你这样吗?”
史今赶忙道:“你不能像我这样。”
往下说话就很费劲,因为史今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在一个语气词上,他也想到要照顾对方情绪,而许三多又是那么易被打击到的一个人。
“我不是说我多好,我可不算什么好兵……不是说你差,你绝不是你爸说那样的……唉,许三多你以后会有条好路的,可不是这么走……为这么个原因当兵……嗯,也算个客观啰。可是……许三多你知道吗?你是个好人,可不是好兵……我跟你说这些征兵时绝不带说的,因为家访已经结束了,你不合适当兵,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唉呀许三多,我跟你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说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呀!”
许三多从一个低谷掉进另一个低谷,他又开始在脸上胡噜,让史今很担心他立刻坐地大哭。
许百顺和村长一路撕巴着进来。
许百顺:“这事不公平。家访时候你在你儿子旁边的!”
村长:“人解放军说了要单谈呀!”
许百顺:“龟儿子,跑!跑给解放军看看!”
从许百顺进院许三多就变回了无措而茫然的样子,沮丧还写在脸上,他茫然看着自己的老爸。
史今也很莫名其妙:“跑?跑什么?”
许百顺:“龟儿子属兔子的跑得快!当了兵肯定也跑得快!”
他捞张凳子冲许三多砸了过去:“跑呀!龟儿子!”
许三多惊跳,就那反应速度看来许百顺要砸到他需要专业练习,还没落地就已经开始起跑,他的目标是院门。
史今:“不不!不用了!”
可许三多已经冲出院门,一双鞋从院门外扔了回来,显然他觉得哥哥们传下来的鞋并不适合奔跑。
许三多冲出院门,如同受惊,如同搏命,留下一个激愤的老爸,恼火的村长,和不知怎么摆脱这干人的史今。他的光脚踏过泥泞跳过水坑,踏过飞扬的尘土。
鸡瘸着跑开,狗被惊跑得几乎肚皮贴了地,许三多的奔跑难看到与鸡犬有得一拼,可他跑得是真叫一个快,一条狗被他赶得只好跑了斜刺,几乎一头栽进池塘。
许三多停下了喘了口气,他已经跑通了整条村子,眼前是层叠的群山。
没有目标,群山中没有目标。
从许百顺家的院墙往上看去,许三多的身影在山路上晃动,如猿如猱,蹦跳时如同山羊。
许百顺兴奋之极:“快不快?快不快?”
史今都有些脾气上脸了,看看表找地方坐下:“快是快,可那真不是最重要的。”
村长可有些嫉妒:“嗯。当了兵肯定跑得快,逃起命来加倍的快。”
许百顺发现那是他的原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我是说打冲锋的时候会很快!”
史今苦笑着擦了擦汗,那是被父子俩此起彼伏折腾出来的:“我们现在是机械化冲击。”
许百顺的强项是从不听人说话:“龟儿子弹弓打得准,打枪准定准!记性好,棺材板记性!上树快,一上树成家小子就打不着!”
他拼命想着优点,他的老三到底还有什么优点呢?“扛揍!要不叫龟儿子?壳硬!”
许三多从院门外冲了回来,还没煞住脚就被许百顺一把抓住。
“上树上树!”许百顺向史今推荐,“龟儿子属猴子的!”
“您让他上树我就走!”可史今又觉得这话太重,“我们看重素质教育。”
许百顺立刻换战术:“教育有啊!”
他又给许三多一下,似乎那能打出许三多的教育“教育拿出来给人看看!”
“军队叫ARMY,中国人民解放军是China People’s Liberation Army,日本人1941年12月7日袭击美国珍珠港,一年半后香港回归祖国,这个协议是1984年9月30日签订的……”
史今苦笑:“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七个字能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许三多着急,挠头,胡噜脸:“China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史今:“我是说能让你有什么特殊想法?”
许百顺急不行:“快背呀!不是刚都背下来了吗?”
许三多:“跑忘了……”
村长大笑,许百顺抬手就打,史今拦住,“前辈,村长,我到时间得走了。许三多……”他拍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三多机械地道:“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
史今苦恼地道:“你不错,真的不错,真的,可有些事不对……”
许三多:“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他绝望地看看要爆发的父亲,“你问我们老师。”
史今:“你爸怎么说你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当兵一样可以……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啊,许三多。”
许三多终于大哭了:“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史今怕看这个,掉了头就走,脸上神情写足了逃避。
身后没有送别也没有客套,村长如释重负地赶上来,而许百顺已经捡了个就手家伙开始揍人,看来以前的揍都是玩闹,这回许百顺才是真打算把许三多收拾一顿。
许百顺:“你就连当兵都当不上!”
许三多只是哭,没有逃跑也没有闪躲,于是已近院门的史今听着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殴击声,第三下时他转回了身,而第四下打在史今胳臂上。
许百顺狂怒而愕然地看着,史今看着他,脸上见不出喜怒:“前辈您过来。”
许百顺犹豫地跟着。桌上有酒菜,史今倒酒,许家拿碗当杯,所以史今倒的是两大碗。
一碗酒被推给了许百顺,另一碗被史今沉默地喝下。许百顺端起那碗酒却没打算就喝,因为儿子既进不了军队,这酒喝得就没了目的。
史今似乎并不是海量的人,酒劲和酒意立刻就上了脸,说话也开始咬字。
“前辈,您这儿子,我很想要他,您别以为我穿了这身军装,就不知道什么叫前途。”他对着这个词苦笑,“一个人的前途。可不是我家开的店,是军队需要,还是为这身……军装,没有时间……”
村长着急地插话:“走吧走吧,解放军同志到时间了。”
史今:“不是我的时间,是军队没时间,没时间给他适应和学习,他不差,能成好兵,可得玩命,如果能那样玩命,他做什么都成,没必要非得当兵。”
他像是想坐下又像是想走,许三多认为他是想走,好意地把碍事的凳子挪开。
史今:“他绝不是什么龟儿子……”
结果他言犹未尽地选择坐下,一声闷响,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摔在地上的史今。
许百顺大笑:“来跟我讲经,是儿子是龟儿子我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史今挣开了村长的手:“别扶!谁敢扶!”他看起来有点可怕,村长退了一步,史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我……你儿子——老前辈,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是不是?”
许百顺:“你不要啊!”
史今:“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你管我的兵叫龟儿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几人愣住。村长的表情可以说是僵住。
村长:“醉话,酒后食言做不得数……”
史今:“醉了我就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