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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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现在退休了。老些日子没见你爸了,他还好吗?”
“还行。”
“怎么了,这些花儿有什么问题吗?”
“哦不不,我们只是来问问,您知不知道姑父他去了哪儿?”
老头这才把他们让进屋里,不知从哪儿摸出俩脏兮兮的杯子,沏了茶。
“他只说是去海边儿,没说别的。”
“哪儿的海边儿?”
“是呀,我说海边儿大了,你总不至于捋着海边儿走一圈儿吧?喝茶。”
丁一端起杯子看看,又放下:“那儿,有他什么认识的人吗?”
“噢对了,那儿他有个老同学,叫什么什么什么……艾克斯?”
“X,真名叫什么?”
“就叫艾克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名儿。”
“唔,”丁一一拍脑门喊道:“知道了,我知道了!”
“谁?”依问。
“魔术,那个魔术!”
“什么魔术?”
“E城呀,你忘啦?”
“对对,异城!”那老头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没错儿没错儿,异城,他说过。”
137E 城
丁一和依一同去了趟E城。果如姑父所说:小城倚山面海,景色旖旎。果如那位魔术师曾经的描述:山青水碧,大海共长天一色;风走云飞,鸥鸟与浪涛齐鸣……
只用了一个上午他们就走完了整个小城,找遍了小城中全部七家影院、两家剧场。但不见姑父。七家影院和一家剧场同时在上映时髦大片,只有一家剧场据说偶尔还演几回魔术。丁一围着那剧场走了几圈,仍不见姑父的踪迹。
依问那剧场的守门人:“这些日子您见没见过一个老头儿,总到这儿来?”
“瞧您问的!”守门人说:“这年头儿还看魔术的,除了老太太就是老头儿。”
依笑道:“年轻人就不看?”
“年轻人整天都在魔术里,谁还来花这份冤钱?”
丁一说:“我们要找的那个老头儿,看上去像是有点儿不……不大正常。”
“咳咳,我劝您不如往开了想。再说了,这年头儿谁能保证就一定正常?”
“对不起。”丁一缩了缩脖子,心想这怕是位高人。
守门人又问:“他怎么不正常了?”
“哦,”丁一说:“我想他要是碰见您,一定会跟您打听一个叫什么什么斯坦或是什么什么斯基的人。”
“您是说,时间魔术?”
“哟,您知道!”
“听我爷爷说过,不过……”
丁一赶忙递上一支烟:“噢噢,您说,您说。”
“不过那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只是听说有那么回子事。”
“那您爷爷呢,还在吗?”
“说什么哪您?”守门人笑了:“连我爹都过世好几年啦!”
“那么,当年那个小剧场,是这儿吗?”
“是这儿倒是这儿,可原来那个早拆了,现在这个才盖成没几年。”
下午,丁一和依来到海边,像那位什么什么斯坦或是什么斯基所建议的那样,在松软、洁净的沙滩上躺倒,四肢伸展,仰面蓝天,任海风和阳光抚遍身体……
“怎么样,依?”
“什么怎么样?”
“有没有那位魔术师所说的感觉?”
“啥感觉?”
“有没有回到儿时,睡在母亲怀中的感觉?”
“嗯,那倒还没有,不过这感觉确实挺好。”
“你闭上眼睛……”
依却睁开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咱们,还能上哪儿去找他呢?”
“除非能进入另一种时间。”
“另一种时间?”
“因为‘你们的时间是钟表,可我的不是’。”
“你真的相信那个魔术?”
“你以为他千里迢迢是来找什么?”丁一说:“就是要找那种能使时光倒流的方法!”
“这怎么可能?”
“但姑父相信。”
“就算那是真的吧,毕竟也只是个魔术,最终那个什么什么斯坦、斯基的还不是回到了现实?”
“但这是他惟一的希望呀。”丁一说:“如果任何路对姑父来说都是死路,都只是屈辱和孤独,都是毫无希望,那你想过吗依,他还能相信什么?”
“唉,这可真是个悲剧!”依轻声叹道。
“但是,人活着,就必须得有一份信念。有时候倒忘了它可不可能。”
“没错儿没错儿,其实我爸我妈他们也是这样。”
“也相信一个魔术?”丁一调侃道。
“但是,”依一挺身坐起来:“我们,我是说你和秦娥还有吕萨,你们可不能再把一个魔术当真了。”
“不,我们那是戏剧。”
“可这戏剧会有怎样的结尾呢,丁一你想过吗?”
“依你躺下,躺下,对,就这样,身体放松,完全放松……对对,想那个魔术师的话,想像一个清朗圆润的声音:啊,四顾无人,天地惟我……浪涌有声,风飞如幻,海水微咸沁人心脾,白云苍狗似从远古飘来……依你感觉到了吗?我们就是那云,就是那浪,那风……物我难分,物我难分,我们就是那极目所见的一切……依,你不觉得这是多么美妙吗?依,咱们为什么不能像诗人和画家那样离开城市,远避尘嚣,到这样的地方来度此一生呢?在这儿建立一个非凡的家,你,我,还有娥和萨,我们一起,在这儿,一直到老,老得白发苍苍,永远都不会有猜忌,不会有歧视和倾轧,只有信任,只有相互的欣赏,当然还有劳作……我们并不需要很多的物质,布衣草履足矣,过一种朴素而且智慧的生活……依你在听我说吗?”
依闭着眼睛。
“依?”
依的眼角似有泪光。
“依!”
依睁开眼睛:“是呀,真要是能那样当然好了。”
“依你真是觉得好吗?”
但依的脸上并无欣喜,惟愣愣地注目丁一,好久。
“既然好,既然希望,依,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
依又闭上眼睛。
“依,我问你个问题行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什么?”
“为什么到现在,我还不结婚。”
“不不,结婚嘛倒不一定非结不可,可你为什么还没有……”
“我生性脆弱。”
“脆弱?你还脆弱?”
“我肯定不像你想像的那么,那么坚强。”
“瞎说!”
“你就当我瞎说吧。”
“好吧好吧,就算这样,可这就更需要爱情呀?”
“我害怕。真的,我非常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
“爱情,是一次冒险。”
“冒险?”
“那是人生中最最危险的一件事。”
“喔!依你可真逗……”
依掸掸身上的沙子站起来:“该走了。我记得夜里有一班回去的火车。”
140E城归来
电话里有娥的留言:“回来后到我这儿来一趟。”
丁一急忙赶去娥处,一路上不往好处猜:是不是问问病了,或是又惹了什么祸?问问常惹祸。有一回她半夜里跑进教室,把雪白的墙上都画满了画。还有一回,她把三个生鸡蛋放在被窝里,不小心全给压碎了;老师问她为什么把鸡蛋放在被窝里,她说要孵小鸡。
好像没事,娥独自坐在窗前看书。斑斑点点的秋阳在她身上安详地跳动。
“怎么了?”
“不怎么。”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你先坐下。”
听起来还是有事,丁一的目光不离开娥。
“问问得上学了,”娥说。
“是吗?她有七岁了?”
“六岁,明年该上了。”
“噢,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事她都要懂了。”
“你指什么?”
“我怕她在学校里会受人歧视。别人问到她父亲,她怎么想?”
丁一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娥去了卫生间,明显是给他留出时间来想。
娥回来时,丁一说:“她有我呀,我就是她父亲不行吗?”
“她会信吗?她一直都是叫你丁叔叔的。”
“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其实问问心里什么都明白。”
“是怎么回事呢?”
“去领个结婚证呗。”
“你?和我?”
“无所谓嘛。那东西有也无所谓,没也无所谓,一张纸呗。”
“不,我是说萨,萨会怎么想?”
“萨怎么了?”
“她爱你。你不觉得萨已经爱上你了吗?”
是吗丁兄,我看未必吧?
但他避开了我的追问,半天才找出一句话来回答娥:“嗯……我想是这样,也许……哦,再说这主要是为了问问,萨应该能够理解。”
“你以为谁都会跟你一样吗?”
“我怎么?”
“你以为谁都能永远生活在戏剧里吗?”
丁一无言地踱步,从红踱到蓝,从蓝踱到白……
娥换了个位置,坐到阳光够不着的角落里,背靠墙,看着丁一。
丁一走上阳台,站了一会儿又走进卧室,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出来,又走进了问问的房间。
“丁一,”娥在客厅那边说:“也许……也许我们都该过一种正常的生活了。”
丁一看看问问的那些玩具——梅花鹿“詹”,大灰狼“彼得”,小浣熊“安”和鸭子“劳拉”……然后他慢慢坐下,慢得就像个老人。是呀哥们儿,我早就料到了,他说。我说:你料到了什么?/会有这一天的,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阳光也像个老人,在窗棂上,在树影间,在那些毛茸茸的玩具身旁,以及在记忆中那架老座钟的“嘀嗒”声里,缓缓移动……远处,远得近乎抽象的地方,便有了一阵阵若无若在的骚动,是秋风正在起程。
“正常,”丁一像是自语,像是梦呓,又像是在对娥说:“你是指白昼?”
“但问问是要上学的,”娥在那边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要上那个破学?”
“那是你的看法。”
“那么,你呢?”
“谁也不能替她做这样的决定。”
“但你能替她做一个正常的决……决定吗?”
“只能这样,丁一,未来怎样那是她自己的事,要留给问问自己去决定。”
“这不会是商周的决定吧?”
“怎么说呢……但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丁一从问问的房间出来,梦游似的脚步,在客厅门旁停下。
“他,我是说那个商周,是不是又来过了?”
“是。他说问问也可以到国外去上学。”
“这就对了。”
“对什么对了!”
丁一笑笑,半含凄苦,半似讥嘲。
“笑什么笑,我最讨厌这个!”娥喊道:“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我笑我自己。现在,我倒像是那个摩尔人了。”
“你以为你不像?”娥气得站起来,走上阳台。
一个站在阳台上,一个倚在客厅门旁,中间是那块红、蓝、白的三色地,是跳动的树影,是安谧的秋阳,是秋风从远方带来的寂静。这寂静让人一时再难找到谈话的切入点。
很久,娥才说:“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丁一走到沙发前,拎起挎包——缓慢又无声的动作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