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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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苏振奇连忙点头说,“正因为你对党一片忠心,所以是县里老先进、老模范呀!”
“那已经是历史了。如今我却成了落伍兵、绊脚石了。”大夯感慨一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振奇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接过话茬说:“老伙计,过去你为革命立过功,党清楚,群众心里也有数。现在咱们国家进入了一个新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集中精力搞四化,就要实事求是地总结过去,对的就肯定,错的坚决否定……”
“大道理我懂。”石大夯打断苏振奇的话说,“批‘两个凡是’,否定阶级斗争,我都拥护,就这分田单干我接受不了。人们为啥说‘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是走回头路呀!”
“老支书担心的就是这个。”正忙插嘴说,“办社是老支书带头干的,当时也有不少人搞不通。好不容易把地搞成方、连成片了,又挖了渠、打了井,实现了水利化、机械化。现在要把地分了,老支书想不通。”
“集体这份家业说啥也不能毁在我手里。”石大夯扔出这么一句,又猛喝了一杯酒。
谈话有些僵持。苏振奇有意缓和一下气氛:“来,咱先不谈这些,喝酒。我先打圈儿,每人碰仨。”说着,冲大夯举起酒杯。
三个人每人打一圈儿,跟每人碰三杯,这就喝下了十二杯。尽管酒杯不大,也足有二两多。大夯感到身上热乎起来,脸上也火辣辣的。
借着酒劲,石大夯又拉开了话匣子:“苏书记,听说有人上县里告我。我石大夯站得直,走得正。一没贪污,二没多占,三不搞邪的歪的,对党、对社员问心无愧,谁愿怎么告就怎么告!”
“大夯,公社党委会正确对待那匿名信的。”
正忙愤愤地说:“有人想把地尽快分了,不明说,净使邪劲儿。”
“这我不怕,四清把我打成坏分子我都没怵过!”
苏振奇叹口气说:“过去的事不提它了,咱们绝不允许‘左’的线路再回来。”
“不搞‘左’的,也不能搞右的呀!”石大夯说,“现在全国在刮单干风,我看这就是右。生产队一分,集体积攒的那点家业就全完了,三十年的革命就白干了,罪过呀!”
谈话不觉又回到大包干上。苏振奇因势利导:“大夯同志,大包干是把地分到户里经营,所有权还是集体的,不能买卖,不能瞎折腾,而且要给集体交提留。分户经营,是为了克服干活一窝蜂、出工不出力的毛病。‘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比在一块儿摽穷不好吗?”
石大夯没有言声,紧蹙着眉使劲地抽烟。
“喝酒。”正忙笑眯眯地瞅了苏书记一眼,意思是说“这话入耳入心了”。他端起酒杯,凑近石大夯,“老支书,你让我从城里回来帮你干,我就回来了,这态度不赖吧?来,咱爷儿俩干三杯!”
石大夯笑了,脸上的皱纹展开了:“你俩这是诚心要把我灌醉呀!”
“既为了过去,又为了将来,咱们干仨!”苏振奇响应。
三杯过后,石大夯感到酒力不支了。摇摇头说:“我喝得不少了,你俩干。你俩年轻,喝吧。”
“只要苏书记赏脸,我奉陪到底。”正忙说着,主动端起了酒杯。
“你小子要出我的洋相啊!”苏振奇说着,一仰颏干了。
三个人都点着烟抽着,屋里沉静下来,烟雾裹着酒气在屋里萦绕。
为了活跃气氛,正忙建议说:“苏书记,划两拳热闹热闹。”
石大夯划拳号称“盖滏阳”,自吹滏阳县没有划过他的。一提划拳来了精神,自告奋勇说:“我先跟老苏划。”
苏振奇在组织部那会儿,经常下乡,不仅学会了划拳,还划得不错。他把手伸出来说:“别看你吹什么‘盖滏阳’,不见得能赢我。咱先讲清,三拳两胜还是一拳一咕咚?”
“你说。”
“三拳两胜一杯酒。”正忙说,“为的是多热闹一会儿。”
大夯和苏振奇想了想,便伸胳膊出手地划起来。
两好,两好。
三照星。
七个巧。
五魁手。
全来到!
苏振奇提高嗓门,拉着长音,表示出自信。石大夯自知输了,说了句“一比零”,又把手伸出来,“接着划。”
两好,两好。
全福寿。
四喜财。
八仙寿。
六六顺。
石大夯又输了,二比零。他不用劝,自觉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正忙赶紧斟满酒。苏振奇说:“咱来点花哨的,是划螃蟹拳、蛤蟆拳,还是牛拳?”
“都划,先干螃蟹拳。”石大夯来了精神。他知道这几种拳比较复杂,既要划拳,又要边划边比划。这是他的强项。说了声“开始”,便比比划划地划起来:螃蟹一,爪八个,横着爬,竖着卧,你说这酒谁来喝?
四喜财,你来喝。
六六顺来你来喝,八仙寿来你来喝!
石大夯零比一先输一拳,接着划蛤蟆拳:一个蛤蟆四条腿儿,两只眼睛一张嘴。
嗯来呱地谁喝水?
缺一个来你喝水。
五魁手来你喝水。
巧七个来我喝水!
石大夯把比分扳成一平。
韩正忙在一旁加油,苏振奇摩拳擦掌:“这一次我非战胜你这‘盖滏阳’不可。”
石大夯也不服气,扔掉手里的烟头儿,“没那么容易。”
“那咱先说下,谁输这一拳连喝三杯。”
对于苏振奇的挑战,石大夯不服,两个人站起来,比比划划地划起了牛拳:高高山上一头牛,两个犄角一个头。
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
五魁手,你喝酒,十缺一来你喝酒;三星照来你喝酒!
石大夯嘴里喊的是“三星照”,手指头却伸出四个,明显漏拳了。苏振奇抓着他的手说:“连输带漏,三杯加三杯!”
石大夯摇摇头端起酒杯表示认输。正忙见他身子有些摇晃,怕他醉了,忙出来解围:“三杯,只三杯,漏拳没先说下,不算。”
“三杯就三杯。”苏振奇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石大夯把三杯酒倒在一个大碗里,一仰脖儿见底,然后抹抹嘴巴,不服气地说:“老苏,你甭得意,明天咱俩接着喝。”
“今天你输了。”
正忙说:“上饭。”
小俊给他们包的饺子,正忙这么一喊,急忙端上来。
吃完饭,苏振奇回公社去了。石大夯往炕上一仄歪,便鼾声如雷了……
石大夯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小俊心疼地说:“不说自己多大数岁了,跟人家苏书记摽着喝,醉得跟死猪似的,衣裳都没脱。”
“没醉。”
“真是醉死不认那壶酒钱。”小俊嗔怪道。
大夯足足睡了一夜,脑袋清醒了许多。他琢磨着昨天苏书记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仔细想想,又舍不得。东堤大队有十八台大中小型拖拉机,电机、柴油机、水泵等有六十多台件,二十多辆马车,六十多头牲口,百十间房屋,还有三个厂子。集体公积金由原来的十几万元增加到一百四十八万元。群众梦寐以求的水利化、机械化已基本实现。集体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家底,一分可就完了。社员还能依靠集体吗?社员们有了困难找谁?他越想越觉着不能分。
苏振奇给大夯打电话,催问大包干的事。大夯搪塞说:“还没想好。”苏振奇说:“你别自己揽着这事呀,组织干部社员开展一次大讨论,听听群众的意见嘛!”
石大夯接受了苏振奇的意见,组织干部群众讨论。讨论来讨论去,社员的意见还是两种:分和不分。主张分的,多是劳力多、有本事、对干部有意见的;反对分的,多是没劳力或劳力少的,多数没什么本事。干部们也是这两种意见。主张分的,觉着这是党的政策,随大流,不挨揍;有的是赌气,别以为不分对干部有什么好处,何必背这个黑锅!反对分的,是怕集体经济伤元气。
两种意见势均力敌,石大夯也拿不定主意。韩天寿领着几个社员来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一见石大夯就直眉瞪眼地问:“周围村都分了,你为什么还把着不分?这是你家的地呀!”话说得那么刺耳难听。
韩老虎的话更具有挑衅性:“石大夯,你不分是还没捞够吧!”
韩六子也来跟着起哄,质问大夯:“中央文件叫分,县委和公社要求快分,社员们希望分,你为什么摁着不分?”
石大夯心里明白。韩天寿和韩老虎跟他唱对台戏,有情可原。他俩受了处分下了台,怀恨在心,不会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干,总要节外生枝闹出点事来。韩六子主张分,因为他早就对合作化不满意。大夯不紧不慢地说:“咱们已经讨论三天了,今天晚上来一次全体投票,少数服从多数行不行?”
一句话堵住了几个人的嘴,忽啦走了。在路上,韩天寿还和韩六子嘀咕:“难道他对不分有把握?”
石大夯说到做到,晚上就召开全体社员大会。他说:“我们讨论了三天了,今天咱民主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我的意见还是不要赶风头……”
韩天寿不满地站出来说:“既然让大家投票,你还发表什么意见?大伙儿的嘴你想堵也堵不住。”
韩天寿这么一嚷,就有人跟着起哄:“别叨叨了,快投票吧。”
石大夯原来想,让大伙儿自由结组,再讨论讨论。这么一嚷,就再也讨论不下去了,只好立即投票。
投票,在农村不那么规距。村里有自己的办法:先给社员们分豆,每户一个人,分一颗豆。然后在前面桌子上摆上两个碗,一个写着“分”,一个写着“不分”。你主张怎么办,就把豆放在那个碗里。这方法简便,不会写字的也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愿。最后,数数两个碗的豆,结果就出来了。
投完票,就开始数豆。数豆的,就相当于唱票的和监票的,是由三个队推选的,不偏不向,一个队一个。投票的结果,大出石大夯所料,两个碗里的豆相差无几,主张分的多十一个。但两个碗的豆都没超过半数,看来有不少弃权的。因为事先说好,必须超过半数,所以分与不分也就定不下来。大夯想,让人们在下边再酝酿酝酿,再投一次票。
第二天上午,鲁子凡来了。他一见大夯就责备说:“老伙计,还犹豫什么呀!往前就要种麦子了,这事可不能再拖了!”
大夯说:“我比你还着急哩。昨天晚上让社员们才投完票,结果意见不一致。”他把昨天投票的情况对老鲁作了汇报。老鲁说:“这事不是明摆着吗,还投什么票呀,快分,快分!早分早主动,晚分晚主动,不分可就被动了!”
大夯怎么也没想到,老鲁对这事这么积极。他不满地说:“下车伊始,就发表意见。老鲁,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老伙计,有意见可以保留,赶快分了吧,现在上级催得紧着呢。分不分成了思想解放不解放、拥护不拥护改革的试金石,难道你不拥护改革?”
“还是稳当点些好。”
老鲁好像没工夫跟他闲磕牙,便说:“我看你思想僵化得厉害,你跟我去看个大队,思想就解放了。”说着,就把他拽上了车。
鲁子凡把他拉到了全县分得最早的一个三类队。这个村是名副其实的“吃粮靠救济,花钱靠贷款,一切靠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