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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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雪地上蹒跚地走着,师傅把他要我做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我。
缺了我们的主要演员,要演往常的节目是办不到的了。我们——卡比和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我们的所有本领,去争取一笔四十法郎的收入。
四十法郎!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一切已由维泰利斯准备停当,只等点蜡烛了。点蜡烛是一种排场,只有在大厅里差不多满座以后,我们才能把蜡烛点燃,因为在演出结束之前,蜡烛是不能熄灭的。
当我们走进剧场的时候。鼓手正在村子里作最后一次游说,大鼓时而在这条街时而在那条街发出的时近时远的咚咚声,不时传进我们的耳朵。
我替卡比梳妆完毕,我自己也经过一番打扮后,站到一根柱子的后面,看着观众的到来。
不久鼓声愈来愈近,街上顿时引起一片嘈杂声。
原来是二十几个顽童踏着整齐的步伐,跟随鼓手来了。
鼓手继续敲着鼓,走到我们剧场入口处,在两盏点着的烛台中间停下。此时观众只要落座,演出就可开始了。
唉!观众却姗姗来迟,鼓手在门口依然兴致勃勃地敲着快一阵、慢一阵、中间停一阵的富有节奏的鼓声。依我看来,村子里所有的儿童都来了。但是,光靠顽童是不能为我们凑足四十法郎的。我们需要的是既要有鼓鼓囊囊的钱包、又愿意慷慨相助的比这帮小东西更重要得多的人物。最后,师傅决定演出开始。当然,大厅离客满还远着哩!可是不能再等了,因为我们有着叫人提心吊胆的蜡烛问题。
第一个出场的是我。在竖琴的伴奏下,我演唱了两支滑稽小调。说句老实话,我只博得了几声稀落的掌声。
作为一个滑稽演员,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强烈的自尊心。可是这一次,观众的冷漠使我感到伤心。当然,观众如果不喜欢我的演奏的活,他们是不肯打开钱包的。我并不为荣誉而演唱,我为心里美而卖艺。啊!我多么想打动观众的心,激发他们的热情,使他们神魂颠倒啊!在这个黑影憧憧的大厅里,在我看来,观众似乎对我很不感兴趣,他们不能接受我是“神童”的说法。
卡比要比我幸运得多,观众几次给它热烈的鼓掌。
演出继续进行。多亏了卡比,我们的演出在一片喝彩声中结束,观众不仅鼓掌,竟然还顿足狂呼。
关键的时刻到了。由维泰利斯替我伴奏,我在舞台上跳起了西班牙舞;卡比嘴里衔着小木碗,走到每一排观众面前。
能凑齐四十法郎吗?这是个叫我揪心的问题。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向观众微笑致意。
我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地跳个不停,我必须等着卡比回来才能停止舞步。卡比从容不迫,谁不肯给钱,它就用小爪子在谁的口袋上轻轻拍几下。
卡比终于回来了,我正要停止跳舞,维泰利斯却给我做了个手势,要我继续跳下去。
我继续跳着,跳到卡比的身旁,发现小木碗没有装满,还差得远呢!
这时,维泰利斯也看了看收入,站起来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我们已经演完了全部节目。不过,因为蜡烛没有点完,所以,如果诸位愿意的话,我可以为大家唱几支歌,卡比也可以再转一圈。第一次没有来得及摸口袋的观众,这次的动作也许能快一些,灵一些。事先通知诸位,敬请作好准备。”
维泰利斯是我的老师,不过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正式唱过什么歌,或者说,起码没有听过他象今晚那样唱歌。
他选择的两首歌曲,是当时大家熟悉的,可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一首是《约瑟夫浪漫曲》中的《辞别童年》。另一首是《狮心王里查德浪漫曲》中的《啊,里查德!我的国王!》。
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能力去判断谁唱得好或是坏,或者,唱得有没有艺术性。但我可以说,是他唱歌的方式打动了我,我躲在舞台的一个角落里,简直哭成泪人了。
透过我模糊的泪眼,我看见第一排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太太在使劲地鼓掌。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她没有在座的一般农村妇女的土气,她是一位真正的贵妇人,年轻而又美丽。从她穿着的皮大衣上看,我断定她是本村最富有的太太。她身边有一个小孩,面貌和她象极了,大概是她的儿子吧。这小孩拼命为卡比鼓过掌。
一首抒情歌曲唱完,卡比又开始收钱,我惊奇地发现,那位漂亮的夫人没有往小木碗里放任何东西。
当我的师傅唱完狮心王的歌曲时,她向我招了招手,我走到她跟前。
“我想找您师傅谈谈。”她对我说。
这位时髦的太太要和我师傅说话,使我有点惊讶。在我看来,她还不如往小木碗里放几个钱更好。不过,我还是把她的愿望转告了维泰利斯。此时,卡比回到了我们的身旁。
第二次得到的钱还不如第一次多呢!
“这位夫人想找我干什么?”维泰利斯问。
“她说有话对您讲。”
“我可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她没有给卡比一分钱,也许她现在想赏钱。”
“那不该我去,应该让卡比去。”
然而他还是决定领着卡比去了。
我跟在后面。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仆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毯子,来到夫人和孩子中间。
维泰利斯走过去,冷冰冰地向她致意。
“请原谅我打扰您,”夫人说,“我向您表示祝贺。”
维泰利斯只鞠了个躬,并不答腔。
“我也是音乐家,”夫人继续说,“我要对您说,听了您这样一位伟大的天才唱的歌,我十分感动。”
我的师傅维泰利斯,是个耍动物把戏的,一个街头艺人,他竟然有非凡的天才!我愕然了。
“象我这样一个老朽,哪里说得上什么天才!”维泰利斯说。
“别以为我是因为好奇心而随便这样说说的。”夫人说。
“我随时准备满足您的好奇心。您听了一个差不多是耍狗人唱的歌之后,感到很惊讶,是吗?”
“感到惊叹不已。”
“不过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过去并不一直象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很早以前,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是……是的,我是一位著名歌唱家的仆人,我象鹦鹉一样模仿,学唱我主人在我面前练习的一些由子。事情就是这样。”
夫人不作答,久久地打量着我的师傅。维泰利斯站在她面前,样子有点尴尬。
“再见,先生。对于我刚才感受到的激动,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她在“先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
说完,她朝十比弯下身去,往小木碗里放了一枚金币。
我心想,维泰利斯一定会把这位夫人送出门口的,可是他毫无表示。当她走出几步之后,我听到他用意大利语轻轻说了几句粗话。
“她给卡比一个金路易①。”我说。
① 金路易:有路易十三等人头像的法国旧金币,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法国使用的二十法郎值的金币。
我以为他要打我一个耳光呢,可是他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一个金路易!”维泰利斯如梦初醒,说,“喔,对了,对了,可怜的心里美,我差点儿把它忘记了,咱们找它去!”
我们很快把道具收拾停当,不久就回旅馆去了。
我第一个上楼跑进房间,房间里的炉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可是已经没有火苗了。
我赶紧点燃一支蜡烛寻找心里美。真奇怪,连它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原来心里美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它已经自己穿上了那套将军制服,好象睡着了。
我弯下腰,轻轻拿起它的小手,生怕把它惊醒了。
它的手是冰凉的。
维泰利斯这时走进了房间。
我转身对他说:
“心里美周身是冰凉的。”
维泰利斯朝我弯下腰,说:
“唉!它已死啦!这是不出所料的。你看,雷米,我把你从米利根夫人那儿领走是有罪的,我现在受到了惩罚。泽比诺,道勒斯给狼吃了,今天心里美又死了。事情还没有完啊!”
第十六章 进入巴黎
我们还在远离巴黎的地方。
我们必须顶着迎面吹来的北风,在盖满白雪的道路上从早到晚地行走。
这漫长的旅程是多么凄凉!维泰利斯在头里走,我跟在他的后面,卡比紧紧跟着我。
我们一个跟着一个地走着。整整几个小时,都不说一句话,脸被凛冽的北风吹得铁青,脚上是湿的,肚里是空的,与我们相遇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走过去。
他们一定会感到很奇怪:这个高个儿老头要把孩子和狗带到哪里去?
沉默对我来说是极其痛苦的,我很想聊聊天来解闷。可是当我和维泰利斯说话的时候,他只用简短的几句话来回答我,而且连头也不回。
幸而卡比的性格比较外露。一路上,我常常感到湿润而温暖的舌头在舔我的手,那是卡比,它好象在对我说:
“你要知道,我在这儿呢,我卡比是你的朋友呀!”
我边走边轻轻地抚摸它。
我对它所表示的亲热看来使它感到欣慰,正象我对它给予我的也感到温暖一样。我们彼此理解,我们彼此相亲相爱。
这不仅对于我,而且对于卡比,都是一种鼓舞,狗的心并不比一个孩子的心迟钝。
我想,这种亲热的表示在安慰着卡比,使它有时忘却了已经死去的同伴。但是当习惯性的力量又占上风的时候,它会突然一下子停在路上,象它当下士时检阅他的队伍在它面前通过一样。不过这种场面只是几秒钟时间,等它一旦明白过来以后,立刻就会想到这支队伍不会再来的原因。于是,它迅速超过我们,瞧瞧维泰利斯,请他作证,证明它没有过错。如果道勒斯、泽比诺没有跟上来,那是因为它们不可能再来了。看着它用那双富于表情的、能说会道、聪明伶俐的眼睛来表达这一切的样子,真叫人心酸。
自然,我们一路上不可能轻松愉快,然而我们需要娱乐——至少我是这样。
乡野遍地覆盖着白雪,天上没有太阳,又是一个惨淡的、灰黄色的日子;田间没有农民在耕作,没有任何动静,听不到马的嘶鸣和牛的哞叫;只有一群群乌鸦蹲在光秃秃的树梢上,饿得呱呱直叫,它们无法下地去捕捉昆虫;村里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四周一片沉寂。三九寒天,人们有的正围着火炉,有的正在牛栏里或在谷仓里干活。
我们在高高低低、滑溜溜的路上行走,一步不停地前进,只有夜间投宿于马棚或羊圈时才能休息。啊!晚饭是一片薄薄的面包,那既是午餐,又是晚餐。当我们有机会在羊圈里过夜时,我们已觉得很幸运了,绵�